书城文学在拇指上耕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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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2章 诗人

陈应松

“你一边书写一边/欣赏自己被删去/……在字里行间一夜衰老/你的诗隐身穿过世界(杨炼)”

诗诚如杨炼所言,是“死者思想里的花园。”它开着灿烂而危险的花吗?诗人早已被这个世界算计了,当他在一个时代的潮水中找不到一个恰当的形象来展示他的诗歌,他便茫然了;那个形象就是时代精神与审美情绪的结合体,是精神梦幻般飞翔的翅影,它优雅、准确,美到极致。不是一个诗人茫然,而是一代诗人茫然。在精神的混乱与互相攻击、倾轧中,诗人只配成为怀念的歌手,歌唱着往昔的辉煌和爱情。他与死去的年代难舍难分。

诗人是这个社会最清醒的监视者。诗人的笔不只展示他心灵的隐秘,他的灵魂应是真理的刻度。

诗人如果继续用含混来表达神秘的意象,他就远离了他身处的“当下”世界。诗人应当用他敏感的触角来探索社会的思潮;诗人应当总结现实的是非,而不应沉溺于技巧的操作。千千万万的诗和诗论只代表过去,应当把它们暂时搁置在书架上为好,你应该盯着窗外哪怕每一件微不足道然而生机勃勃的事情,看它的发展与消亡。你应该盯住树叶、风、走动的脚步和晾晒在衣架与篱笆上的衣服,盯住每一个响声,组成你的诗歌。这就是崭新的诗,是诗的鲜活的内容。

不要相信这样的话:“诗在世界存在之前就已写好了。”(爱默生)你永远是第一首诗的作者,而且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作者。

也不要相信这样的话:“诗的目的不是真理而只是它自己。”(波德莱尔)许多伟大的前辈诗人出于机智与诡诈,将诗的定义歪曲了,许多诗人对诗的定义绝对是断章取义的。他们写出了一首好诗,但并不清楚这好诗从何而来;而且他们的定义是一种超前的理论;另一种作用是掩盖他们诗歌的缺陷。

诗人是他的时代生活的激烈中心(乔伊斯)。

这是自信的。诗好像远离了火热的生活,被眼花缭乱的生活抛弃了,挤退了。但诗不折不扣地处于时代生活的中心,而且是中心最暴烈的部分。诗好像因疲惫而变得文质彬彬和与世无争了,那只是它呈现的最后状态而不是最佳状态。诗人,他永远在最前面的风中感受;诗是感受的前锋,被义不容辞地推向评判者的位置上——它评判历史,这是诗的传统所决定的。

(430077 湖北武汉东湖翠柳街一号省作协 陈应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