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小说苦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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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一直到我的定期存款和活期存款都到了他的名下,我还没明白这意味着什么。他为了打消我的狐疑,对我说“别人是一生一世,你我是永生永世。你不会介意都统一在我的名下吧?因为打杂跑脚这类事当仁不让,我去!这样方便。”是的,方便。我也就真的没在意。最后,他把我的全部储蓄兑了现,连同我父亲给我的十几张明代名人字画,悉数卷到了澳大利亚,我都毫无所知。他走的时候说的是,代我把一张大宗煤炭的政府批件送往广东,给买方,一手交批件,一手交钱。等到他父亲假模假式来找我要人的时候我才恍然大悟!顿悟我杀到他们家,一阵乒乒乓乓打了个落花流水。一切能用铁棒打碎的东西,全都碎了。这两个老东西要是敢于阻拦我,和我对打,我还好受些。正相反,他们只是一味地讨好卖乖,一问三不知,真教人气愤难平。从他们家回来,大哭了一场。痛定思痛冷静地考虑了三天三夜。下决心出国!父亲是个爱国主义者,母亲是个温情主义者。没有一个同意我出国。按照当时的逻辑出国就是卖国!不几年,这个逻辑又有了一百八十度的转变出国就是幵放!那是后话。我出国的时候他们的脑子还没有软化。我父亲给我的回答是“通过我出国,休想!”越不让我出国我越想出国,都想疯了!今天看来那时候真盲目对任何一个外国都毫无了解。我在父亲面前跳着脚大叫“一年之内我出不了国,我就死给你看!”他居然说“死吧!我看着你死。”

他做梦也没想到,不到半年/我到了美国加利福尼亚的洛杉机。我故意给我的双亲打―了一个电话〃是用录好了的一句话爸爸!我到了美’国。我让这句话不断地反复……我的出国完全是我自己的努力,也是机遇。在宾馆商场我搭识了一个美籍华人亨利〃李先生,亨利曾经是国民党军李弥将军的部下,这是最后撤离大进入缅甸的一支国民党部队。亨利“李到了缅甸就认识到这支队伍的艰难未来当机立断,借故提前退伍,五十年代中期到美国经商。他对我的了解很少可能只知道我是个有点儿姿色的少妇,新寡。我不愿意让他知道的更多,也许是我下意识里还为我的国家顾点儿面子,因为我爹是国家的内阁成员之一。在亨利给我办理担保之前我们定了一个君子协定到美国之后,入学不入学,亨利都要负担我的生活费,并提供住宿。三年以后,为我办理绿卡。在完成协议那天晚上我接受了他的第一个绅士和淑女式的吻。他要求关(很它,我不许从)…(爪仏对男人再不能只它了!他们得到的越多越轻视你。女九有十么?只有必须把用足。男人使我世故,男人使我狡滑!男人使我懂得寸价还价。上飞机的前夜他多次拥吻我,我有些醉醺醺的,但我很快就清醒了从)!没别的,只有我们今天不是已经开始了吗?何必在乎这一朝一夕呢?虽然他很不愉快,但我知道他会更需要我他必须忍耐到我和他一起在犬洋彼岸降落。到了洛杉矶,亨利没有食言,他事先已经给我租好了一所小而精的公寓,客厅的窗面向大海。他没等到晚上,那天下午他一定要要我……我希望在晚上。他不听我的话,他撕开了我的浴衣,大为惊讶地叫了起来你太美了!我虽然结过两次婚但我的体形并没有大变,因为我没有生育过,只是稍稍有些发胖。我原以为在全球性的妇女减肥热潮下他会不喜欢曾经被男人认为很性感的丰满,他的狂喜和赞美使我意外的开心。

那天他特别激动贪婪,在光辉灿烂的阳光下三面都是十分敏感的镜子,像奔赴末日一样的疯狂对于我既陌生义刺激,我一下就变成一个成熟的女人,也可以说变成了一个下贱的女人。我竟能在第一次就可以鏠无羞耻地和他同步。自己看到自己醉汉(以的沉沦,泼妇似的凶猛,并不觉得惊骇。就在当时,我已经发现我再也不能一朝一夕没有他了。我流了很多汗,也流了很多泪。但我很快就让自己冷静下来了因为我毕竟对他不了解。他很温柔地拥抱着我,对我说别减肥……我以吻作答。深夜,我们在一家滨海饭店吃过晚饭回来。他说他要告辞我感到特别突然。但我此时已经做不到像在床卜那样下贱了。我只有一秒钟的冲动,想告诉他我离不幵他,但我像急刹车那样止住了。我们面对面坐奢,他用公事公办的方式对我作了进一步的说明。他说了这样几句话“我很满意你……”可他为什么不问我满不满意他?“这是第一个月的支票……”他是用支票来说明他和我的雇佣关系,我的心一下就凉了,我镇静地看着他。“这是一张注意事项……”我更加清醒了,这是奴隶契约。我貌似平静地接过这两张沉重的纸,蓦地,浑身像自燃似的火焰熊熊,眼前的一切都变成了一团云雾。室于他是什么时候走的,现在是什么时间,这里是什么地方,我全都不知道了。天快亮的时候我才渐渐苏醒过来,拾起支票和注意事项。两张纸很容易能撕掉,我却不能撕,这就是悲剧之所在,而且这悲剧才刚刚幵始。支票是钱,是美金。没有美金一分钟也不能留在袭国,所以不能撕。注意事项是主人担保你在美国居留的交换条件,做不到就得滚蛋,所以也不能撕。这儿不是北京,在北京我可以砸了这里所有能够碰烂的东西,离婚!拂袖而去。可在这儿,根本不存在离婚不离婚的问题。拂袖而去?连袖子命是人家的。再说去了以后怎么办?去哪儿?流落街头?住哪儿?吃什么?在街上拉客,和随便什么肤色的人到汽车旅馆去睡觉?真叫人不寒而粟。我的几句英语只能对付搭乘飞机用,伸手讨钱都不知道怎么说。再飞回北京?让人们笑话我,首先是我的父亲就会羞辱我,让我无立足之地。忍!只好快三十岁才开始学忍,我这才知道忍字头上一把刀是什么滋味儿尺!只好尺!我勇敢地拿起注意事项来。开始大声念给自已听“得到先生来过夜的通知以后,必须更换床单枕巾。

室内家具器皿要擦拭得一尘不染。先生喝的是只丫父,不加冰块。一进门就要昕见麦当娜的那首《别放过我》。上床之前要和先生共浴。上床之后要给先生按摩,并接受先生的按摩。在床上要按照先生的即兴要求变换姿势……”这些如果是两厢情愿,没有任何规定也一定可以做到。一形成文字,就完全成了丧权辱国的不平等条力勺了。怎么办?我思考了很久,只有照做!打掉牙齿肚里吞,心里有数就行了。我下决心以最快的速度学好英语,有限地结识一些有用的朋友。亨利两周才到我这儿来一次,有时候也会在我这儿过夜。半年以后,我的语言就不成为问题了。亨利还以为我只会说……之类的单字。我首先花钱通过私人侦探了解到亨利的确没有结过婚,但是他现在除我之外,还有三尺美国的所谓女朋友的概念和中国完全不同,他们说的尺实际上就是父一个是小巧玲珑的越南女子,一个是瘦骨嶙峋的菲律宾女子,一个是干瘪柔弱的柬埔寨女子。怪不得他又找了我,他曾经是个“搓板”癖,后来又觉得需要找一个丰腴的身体调剂调剂。还有一个重要情报是在四个女人之中,我的生活费最低,只相当一个女管家的工钱。我已经不再生气了,对他,我装着什么都不知道。我一直在等待一个时机的到来,那就是亨利把目光转向中国的时候。三年以后,他按腭君子协定,为我办好了绿卡。中国的开放,使全球的资本家评然心动,以前欧美资本家对奔走于中国大陆的香港商人非常瞧不起,认为在中国只能做些袜子绒线之类的小生意。这一下不同了!中国这个特大市场真的幵放了,这一次的对外开放是中国人的主动开放,完全不同于一个半世纪之前的被动开放。中国公然告诉全世界的资本家到中国来,有利可图。各国大大小小的资本家纷纷前往中国考察,寻求投资的可能。亨利一个月之内三次飞往中国,北京上海广州深①英浯性伙伴。圳,看到的是市场的活跃和别入的热闹,自己走到哪儿都像是顶着一个玻璃罩,总也没法把手伸进去捞一把,只能看着别人一把一把地捞。当我知道亨利第三次从中国回来,四个女人,他一个也没找,连摸女人屁股的兴致都没有了,可见他的情绪有何等的恶劣!我毅然决然给他打了一个电话,他给我的第一句话就是“太累太累,没情绪,没情绪……”他想立即放下电话我很快就单刀直入地问他“亨利!你是不是在找什么吧!苦于找不到是吧?”“你……我找什么?我会找什么?”“你在找一把钥匙”他停顿了三秒钟才悟过来,突然大声喊叫着“太行!你等我,我马上就到!”不到一个小时,我就听见急煞车的声音。我既没有换床单,又没檫拭家具器皿,也没顸备它丫乂。在门铃响的时候,我并未立即去幵门。

他自己开门进来,我还斜倚在床上。见他进来,我故意把音啊打开。他一反常态地喊叫着“关掉!关掉!”一把抱住我,你别和我打哑谜了!钥匙在哪儿?”他向我伸出一双颤抖的手,我着实觉得很惬意。我和他的地位怎么一下就颠倒了呢?想到这儿我差一点儿笑了出来。我亲切地拍拍他的腮帮子,慢悠悠地说“请坐,别急,听我说。”我这才站起来,拥着他并肩坐在双人沙发上。“快说!”他飞快地吻了我一下。我用近一个时期对许多问题思考的结果给他上了一堂政治经济学的大课。我的目的是让他大吃惊这是对他长期轻视我忽略我刻薄我贬低我的报复。“亨利!中国大陆是在走向市场经济,可西方人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在这个转变的全过程,政权机制并没有改变。始终都在党中央和国务院各职能部委领导人的牢宇控制之下。不仅在经济领域,而是在各个领域内,而旦中国的政权是稳定的。从国家银行外贸到乡镇粮站菜场。从繁华的大都市到寂静的荒山古寺,无一例外。行使政权的是大大小小的官员〈他们叫干部,官员,人!毛泽东生前非常强调人在大自然和社会中的重要地位。林彪提出四个第一,人的因素第一。你曾经是个中国人,总还了解一点中国历史吧?中国几千年都是个人治的国家,相当长的时间不会改变。一个人在社会上是治人?还是治于人?这是中国人明白事理以后首先要考虑的问题。治人者在古代被称为食肉者,这是最明白不过的了。食肉者怎么能丢掉肉去采薇呢?这是中国传统文化的一个重要组成部分。治人或治于人,就在不同等级的人中间形成一张错综复杂的关系阿。这张网的每一个绳结都是一把锁,锁是人,网匙也是人。”“可我哪儿去找那把万能的金钥匙呢?”“你不用找,你早就有了。”“我……?”他的眼睛再一次闪现出第一次见到我时的亮光。“对,你着,只是你视而不见,那把万能的金钥匙就是我呀!”最后那个“我”字是喊出来的。“你!从丫!①你……”“你对我的过去从来不感兴趣,我……”“?!!我觉得追问你的往事会使你不愉快。站乙肠!”①英语我的上帝。“我是一个现任部长的女儿,您知道吗?我的大老板!在您这里,比起您的另外三位心肝儿来,我是最低贱的……”他的睑一下涨得通红,半晌没说出话来。他这才突然明白我对他有多么了解,从这一点来推断,坐在他身边的至少是一个有心计的女人。他急忙结结巴巴地解释说“我……我……从来都是一视同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