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小说苦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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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章

又是一个川妹子。“我们一起来了十几个,都说自己是处女。老板娘请来医生一个一个检查过的,那些人都是瞎说昏说,在路上她们挨不了饿”早就用那……换烧饼吃了。后来她们晓得失悔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只好认倒霉。只有我介]两个是真的,男人没有碰过。先生不信,你们来试嘛!来嘛!”

说着她就抱住晓军。那个小些的扑过来抱住我,我们同时用力挣脱了她们。晓军用大毛巾裹住她饤,用命令的口气说“先坐下,喝点饮料。”

那个稍大的川妹子说“这儿的饮料贵得银!先生老板娘叫我们要你们幵爱克斯欧义我们觉得人要讲良心,不该叫先生们太破费。并苞费諕要付一千块,两个人就是两千……”

“不怕,”晓军尴尬地看看我对她们说,“你们愿意喝什么就喝什么……”

“给我们一人一罐可乐就可以了。”

“自己拿吧,想拿多少就拿多少。”

稍大些的那个川妹子试着走过去,打开冰箱,拿了两罐可乐,分了一罐给的同伴。她俩几乎同时拉开铝罐,那纽的两声响,使她们轻松了很多。看得出,她们很渴,也很少喝得到这种饮料,一口气喝了半罐,再一口就喝完了。“再去拿……”晓军鼓励她们再去拿。“不了,先生!谢谢你!”

那个稍大些的川妹子把大毛巾扔在席子上,又岔开腿躺下了。“来吧!先生!……”①肌那个稍小些的川妹子也学着样儿躺下了,用手指着自己的两腿之间。我想哭,想叫,想声嘶力竭地喊!我强忍着,强忍着,还是没有忍住。晓军听见了我的喉间涌出的一声哽咽,他立即走过去,用大毛巾把她们的下半身盖住。“不着急,小姐!我们先谈不好吗?”她们俩再一次坐起来,用非常失望的目光看着我们……渐渐她们变得恐慌起来,转坐为跪,伏地不起。那个大些的川妹子哭泣着说:“先生!先生!求求你们,莫嫌我们人小,莫嫌我们身上没得肉。先生们不是巴巴的来开苞的吗?人不小,哪里会是处女呢?我们欠了老板娘好多的饭钱脂粉钱落脚钱铺盖钱二…她压了我们的身份证,我们走也走不脱。今天的生意要再做不成,她更是不会叫我们吃饱,不吃泡,哪里能长得出肉来呢?没得肉,生意又难做,做不成生意,更加……先生!可怜可怜我们吧!我们乖,不喊疼,任你咋个搞……来嘛!”

晓军也有点儿不安了,看着我,好像向我求援。我没出声,伸出手来,从他口袋里掏出他的钱包,抽出一沓大额人民币丢在她们身边,扯起他就往外逃。你不能不佩服那些黑道上的狗男女,他们的工作效率真高,我们刚刚跨出门,老板娘巳经堵在门前了。她的身后站着两个彪形大汉,老板娘用讽刺的口吻说“怎么了?拍拍屁股就走了?客人们来这儿是找乐子的,我们来这儿是找票子的。客人找到了乐子,我们找到了票子,咱们大家就没有什么不痛快了!是不是?先生?”晓军正要推幵她的时候,两个光溜溜的川妹子捧着钱奔了出来。老板娘一见钞票就立即由母夜叉变成了观世音菩萨,用一种让人汗毛直竖的狐媚声调说“哎哟!二位爷!怎么?这么快就要走?多玩儿会儿,小姐太小,不懂事,没伺候好二位爷。再给二位爷找两个稍大点的,怎么样?在这一大排船上,识情知趣功夫到家的小姐有的是!二位放心,在这座玉簪岛上,我两个能让;位爷满意的小姐,绝无问题。”

那个稍大些的川妹子告诉老板娘“二位先生都没上身……”

“二位爷!这……?”晓军愤愤地说“钱够不够?”

“够够够!太多了!二位爷!”

老板娘不用数就知道这沓钞票至少在五千元以上。“搭跳板!”

晓军大喝了一声。老板娘和她的那两个保镖马上搭好了跳板,我挽了晓军,匆匆从跳板上跑到来时乘坐的小艇上。“快划!”

我说了这句话以后就再也说不出活来了。回到酒店的房间里,整整一夜,我都在晓军怀里索索颤抖哭泣。即使事隔百年,鸯仍然还会记忆犹新。眼前这支静悄悄的船队,是一队志同道合的嫖客通向温柔乡的水上道路,他们正驶向那座神秘的玉簪岛。玉簪岛的另一面有一片暗淡的灯火……我当然还记得所有我看到的一切……难道那时他带我去玉簪岛,是有意提前对我的警告和威胁?当我今晨跳窗不成夺门而出的时候,我没有想到玉簪岛,更没想到岛背后那一排浮在水上的惨无人道的鸡寮,我完全没想到。我跨出了他用金钱给我围起的狱墙,剩下来的问题就是向何处去????……除了去玉簪岛那些影子似的小艇以外,在这个人世间难道一个女人就无船可搭了吗?这时我的眼眶里反倒没有二济泪水了……杨晓军’幸好三位老人一天也不多留,按他们来时买好的回程票飞回去了。他们乘坐的飞机刚刚冲上天空,那个得而复失的小美人小妖精又有声有色地充满了我的全部思维。我匆匆地走出机场大厅,正要上车的时候,迎面走来一个西装笔挺的小老头,腋下夹着一个特大的皮包。他那袖口上没拆掉的商标告诉我,他是一个没文化的暴发户。我没有特别注意他,只想从他身边绕过去。但不管我从左或从右绕,他都特意左右逢源地挡着我,非要让我注意他不可。我不看他,冷冷地说“对不起!请让我过去。”

’“怎么了?不认识我了?小杨!”

我这才抬起头来仔细地看着他,我没时间去想他是谁,连想也不想就脱口而出“很抱歉,我不认识你。”

“想想,你这家伙!”

他竟然伸出他那短小的胳膊,当胸给了我一拳。这拳打得我火冒三丈。这时我猛地想起来了!不开口就龇着的一对豹牙使我认出了他,他就是在我父亲卸任第二天开着一辆华沙车,来恶心我父亲的那个司机,那个势利小人。是他!没错!我又好笑,又好气。他怕我还认不出他是谁,又轻轻地给了我一拳“你不是杨副司令员的小军吗!怎么连我都不汄识了?”

“认出来了!你不是司令部的司机……你?姓什么……我说不出。”

他看出了我对他的薄视态度。举起短胳膊一挥,说“嗨!早他妈的过去了!现在我有五个司机。”

他立即从皮包里取出一张名片来递给我,是那种一叠为三的名片,密密麻麻印了五十多个头衔。全是大陆香港两地各种公司的董事长总经理顾问之类。谁知道这些头衔是怎么来的,在香港登记注册一个公司非常简单,花点小钱儿,填张表就得了。而且其中有些公司到底存在不存在,谁也不会去核实。即使编造或假冒一些公司的名义去印制名片,也没人会提出诉讼。在他的诸多的头衔里,有一个头衔让我差一点喷矣出来——《中港文化》社长兼总编辑。“这就是我现在的情形,忙!忙!忙的一塌糊涂!马上就要上飞机。你要是有什么困难,给我发传真打电话。每个公司都有一个秘书小姐,差不多有五十位,所以我根本不需要结婚,要老婆干什么!……”他说到这儿,捂住他的嘴和他的牙嘻嘻笑个不停。忽然,他止住了笑,从皮包里拿出机票。“啊!不得了!不能再跟你谈心了。该登机了!你看,头等!头等!我总是坐头等,头等比较舒服些,这是不言而喻的喽!”

他能说出不言而喻这句成语来,的确吓了我一大跳。我以为他可以走了,没想到他还不走,而且用手抓着我的袖口,和我贴得更近地说“我真想请你吃顿饭,可惜没时间……这儿有个普瑞玛娜大酒店,他们的鱼翅盅很不错,你太概还没吃过鱼翅吧!很可惜!没时间了!……还有小姐,也很漂亮!在琼雅,够水平的酒店就是普……瑞玛娜!豪华,舒适,真是个有钱能花得出的地方。你大概是刚到,无论如何要进去看看,吃不吃饭,住不住店,都可以进,没人问,你一定要去看看,长长见识……”

“好的!”

我的态度尽量卑微。“来不及了,虽然说头等舱的乘客不到,飞机不能起飞。咱们怎么能让那么多乘客着急呢?太抱歉了杨司令员还活着?他呀!要是气量大些就会长寿了……”说着往莪手里塞了一张纸币,“叫辆计程’车。后会有期!”

说罢,他一转身,两条短腿像小猪的一双后蹄一样,快速交替往后蹬着消失在人丛中了。我看看那张纸币——一百元。不管怎么说,我佩服他的自信,虽然是盲目自信。我随手把这张百元钞票递给一个推行李的红帽子,他先是一惊,说了一句“是真的?”他再对着阳光看看,马上对我鞠了一躬,“是真的!先生!谢谢!”

在回酒店的车上,我忽然有一种对三位老人的深深歉疚。爸爸提出的问题看来是极小极小的夫妻生活中的矛盾,我却始终没能想出一个妥善的办法来。是钱的问题,又不是钱的问题。在和爸爸分别的时候,我轻轻地对他说“爸爸!真是太抱歉了,我真不知道……”爸爸推了我一把说“箅了!就这样凑合过吧,一辈子都过来了,没几天了!最后几天怎么也能过得去……”他的这句话说得我的眼眶都湿了。妈妈的问题比较简单好办,她的问题是一个纯粹的钱的问题,她要求我给她的存款凑足一个整数。虽然我知道今天凑足的整数,过些时,又会多出个零头来。但至少眼前她可以感到满足了。二姨这次是带着大问题来的,经过和我的交谈,以及她亲眼所见,她和爸爸妈妈也就放心了。二姨一语中的“现在有钱人(我说的当然是有很多很多钱的人〕比有权人活的潇洒自由!可以预见,如今那些当权人的子女很快就会醒悟过来,一手抓权,还得一手抓钱。说不定有一天会纷纷弃官经商。”

她的预言当然是准确的!二姨这次来琼雅没什么要求,只想到美容室去做个头发。

这事我只能交给莉莉,因为我知道二姨肯定还有别的事要做。果然,据莉莉事后给我的报告,二姨终于通过莉莉找到了一个有收藏癖的英囯游客,以一千二百美元卖掉了二姨父的两枚勋章和一张烈士证。一枚三级八一勋章,这是第二次国内革命战争的有功者才能得到的。另一枚是二级独立自由勋章,这是抗日战争的有功者才能得到的。买主还记录了这些遗物的历史背景,和拥有者的故事。二姨按照买主的要求如实地做了回答,但是,她杜撰了一个假名假姓。听莉莉说二姨一手交钱,一手交货的时候,后悔了,哭了。买主又加了一百美元,箅是勉强成交。当然,莉莉对于二姨和我的关桌守口如瓶。她告诉买主“这笔交易要绝对保密,因为政府对这种买卖,比对走私战国的青铜编钟还要看得严重。买卖双方在交货以后就要立即离幵此地,您不必询问我的来历。”

我听完莉莉的报告,只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我是一个内心十分矛盾的人,我知道,用道德的原则去裁判一切历史事物,都很难做到恰到好处。但我还是忍不住对于二姨的这个行为感到遗憾,并且有一种淡淡的哀憝萦绕在我的心里,久久不能散去。死者已矣!只要与死者心灵相系的未亡人能够安心,也就罢了!而且生者不久也会变成死者,不是吗?时间太紧,我连给可怜的表弟买点礼物的时间也抽不出来。只好在二姨的手提袋里塞了三千元人民币,算是表示一点心意吧!

即使在和三位老人轮番应付的时候,我的意念中仍然会不断闪现那个小妖精小美人儿的影子。这个野公主是个见面熟,留她,她就住下,那样坦然自如,好像我是她的一个兄长,她呱呱坠地时就见到过我。我只看到她有过一瞬间的娇羞,那是我按捺不住,突然吻了一下她的乳头的时候。那深红色的小乳头只有一颗红豆那么大,她嗯了一声,翻过身把脸埋在枕头里。只要我一分神,她就会在我的记忆的屏幕上翻个身,粉红色的圆圆的小屁股正对着我,我真受不了!在此期间,她没有来过。因为全酒店各部门都得到过我的指示不管什么时候,她如果走进酒店,立即把她带到我的面前。虽然这个指示使全店上下大感惊讶,我还是不断重申这个指示。但是,她再也没来过了!明天我将要飞美国,这是半年前安排好的一个重要的商业约会。我真想自己去寻找她居住的那个鸭寮。可是,在女儿河入海处,一片星罗棋布的小岛,到哪儿去找呢?这时,我在车里已经看见了酒店。当我无意之中把视线转向河滩的时候,老天有眼!一下就看见了她!虽然她在很远很远的地方,顶多只有三寸高,而且蹲在沙滩上,低着头,好像在沙上写字。所以,我无法看见她的脸。一条小狗坐在她的背后,专心致志地注视着它的主人正在做的事情。我让司机老刘把车停在路边。我对他说“等我一下,我到沙滩上去散散步,就回来。”

也许真有“心有灵犀一点通”之说,当我走近的时候,果然是她!

她好像有了感应似地突然转向我。她不好意思地用沾了沙子的手撩起头发,偏着头朝着我笑。她一定不知道自己的笑有多么美,多么甜!那是鲜花盛弁式的笑,是她自身成熟盼自然辐射。她脸上的表情好像是在说我没去找你,怎么了?不可以吗?小狗看见它的主人在对我笑,它也高兴地摇着尾巴站了起来。“你怎么说话不箅话呢?”她甩了甩手上的沙子,抿着嘴半天没说话。我送给她的衣服已经脏了,皱了。连我都觉得非常奇怪,我的心跳越来越快。我,竟会为一个在河滩上玩沙子的小女孩儿醉心到如此地步?!她说话了“我想过,去你那大房子找你,可……那块咸糖粘住我,不要我去找你。”

“咸糖?”我觉得很奇怪。“你不懂,是个人,他本来叫唐贤,我叫他咸糖。他在工地上,是个工程师……”我立即想到第一次和她见面的时候,她身后有个年轻人,皱皱巴巴的灰色西装。他一直都在向我的小美人儿小妖精使眼色,要她赶快跟他走。“你归他管?”,“谁也管不了我,他求我……”

“求你?求你什么?”

“求我别见你。”

“为什么?”

“说你是个大老虎!”

她哈哈大笑着,拍着手尖叫,”啊!”

“我是个大老虎吗?”小狗看见它的主人和我谈笑得这么欢快,立刻一跃跳到我的怀里,我把它抱起来。“你要是个大老虎,小剌猬会咬你。你看,它咬你了吗?”

“走吧!”

“去你那大房子?”

“对!我明天就要走了……”

“不回来了?”

“还回来,要一个月以后才能回来。”

“一个月?昨天晚上月亮是圆的,要到下一个月亮圆的时候才能回来,是不?”

“是的,我们走吧!”

“爷爷说,下回别叫人家花钱,不好意思……”

“不好意思?”我觉得这句话出自她的口中很奇怪。她还不懂这句话的意思。“不花钱了,在酒店里不用花钱,都是我的……”

“我早看出来了。”

她真聪明,这时我有一种亲吻她那一双眼睛的冲动。“走呀”她那双大眼睛正挑战地看着我。“我叫你什么呀?”

“你就叫我杨晓军吧……”

“杨晓军?军小羊,小羊君,”她觉得很为难,“叫咚小羊羔吧?”

“不,不好,我哪儿像个小羊羔呀?”

“是不像。那……”她自己也笑了,看看我,笑笑。又看看我,又笑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