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小说苦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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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就改为反动派,没打倒,帝国主义夹着皮包回来了,回来了……’我按照我爸用过的词儿,写交待的时候越坦白越好,三级片情节越细致越容易被通过。果然,他们特别满意。见到我的时候都以庄,肃穆悲天悯人的表情和声调对我说你的认识很深刻,事实交待的很清楚,思想根子挖的很深,可见你痛改前非重新做人的决心很大。,所以我只在山,上呆了一年零半个月,减刑一年,提前释放。释放以后三+月,监狱管理人员跟踪访问,检验他们的成绩,找到我。他们一见到我就吓了一大跳,我的一身打扮说明了我当时的二切。“你……你……这个样子,八成儿又重操旧业了吧?,“八成儿!还他妈八成儿呢!都十二成儿了。我对他们说:“丄管教同志们!我要是把你们当警察,我什么也不会说。你们没证据,对我也不能怎么样。再说现在我的层次和以前也大不相同了,你们到五星级酒店去抓人还有顾忌,轻则使酒店营业清淡,重则影响投资环境,得不伟失。我把你们当朋友,所以我要说几句真心话。在“山”上的时候,我没一天不在做准备,发誓出来了再干。’“他们问我“你不怕二进宫?’“那就得一看运气,二看本领了。’“你应该知道,再一次进去就不止两年了!’“知道,我会非常当心。即使失了脚,只当大休息。比起你们来,再长也不箅长。因为你们服的是无期。,这句话说得他们七窍放大,心跳暂停。“我不懂什么叫适可而止,我装着对他们的变脸变色没看见。’“你们以为是在教育人改造人,哼!是吗?有本事你们去改造改造那些来中国大陆投资的老外港商台商,还有那些暴发户和以权钓钱的人物试试?这是供求关系,有求才会有供。你们把一些可可怜怜的女孩子当成了祸根,错了,大错而特错!女孩儿只不过是卖她们的身体,总比那些买空卖空的人正派吧?比那些出卖灵魂的人不知道要干净多少倍!他们祸国殃民,损人利己。我们怎么了!怎么了?根儿在那些人身上,最好把他们每一个人的那条根儿都给阉了!怎么样?我的老领导!你们一定认为我说的都是谬论,但我认为这就是真理,真理愈辩愈明,有空吗?咱们辩论辩论如何?’“他们的嘴吧嗒了好一会儿,不知道是觉得辩也辩不赢?还是觉得辩臝了也没用?他们你碰碰我,我碰碰你,一声不吭就蔫不唧儿的拍拍屁股走了。他们一走,我也转了码头。这叫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

她一口气真长,说到这儿总算停住了。我早就想让她别讲了,怕她不高兴,以为我有什么想法。其实我什么想法也没有,我怕的是知道了她的底细,自己不向她交底就不合适了。相互交底就会自轻自贱一一这是我妈在我小时候说过一百遍的话。趁她喘气的工夫,匆忙中没话找话“美珍姐!前几天我给你打过一次电话,死也打不通,你出门了?”“哪儿呀,我的那个皮匠师傅,来了,这个老不死的,长远没来,好像吃了亏似的,没日没夜在我身上磨增,把电话都拔了。他还真有点本事,三天三夜,元阳不泄……”说着说着她笑起来,抱住我问我“你的老赖怎么样?……“我最怕和女人谈这种事儿,我的脸一下就羞红了。她把我搂得更加紧,大声对我说“他长远没来了,你就不想那事儿?要不要我给你帮个忙,找个……人?你美珍姐绝对保密……”我吓坏了!想从她怀里挣出去,可她的劲儿特别大,我连动也动不得。“美珍姐!别胡说八道了!”“谁胡说八道了,我是说真的……真的,我一点也不骗你,另找个男人,可是别有滋味儿在心头。你要是尝到了甜头儿,说不定就不再想你的老赖了!”我挣命地喊了一声““美珍姐!放幵我!我要上厕所”她这才松幵我。我奔进卫生间就把门关上,好一阵喘。我看见镜子里的我,满脸桃花色,心想这个陆美珍,不但自己……还要别人也……这时候她贴着卫生间的门还在嚼舌头“丹丹!你那个老赖肯定不中用!只会……”接着唱起来了“献给你一支玫瑰花,亲爱的玛丽娅!”“美珍姐!你今儿是不是有点儿不正常?”“丹丹!傻丫头!不正常的是你,不是我。咱们都是出门在外的苦女人咱们苦就苦在考寂寞,还不该相互体贴着点儿?有什么好掩着盏着的,你我又不是他们明媒正娶的太太,还要给他们守贞节?……”

她很诚恳地对我说,“好妹妹!悄悄的……谁也不知道,不是吗?”我被她的诚意感动了,从卫生间走出来,搂着她的脖子,在她耳朵边儿上小声说“美珍姐!谢谢你!我不需要……”“不需要?没的事儿?你又不是石女?”我更小声地对她说“美珍姐!我告诉你,你可别笑我……”“我怎么会笑你呢?我们说的是正经事。”“我不需要,我……自己……女人自己最懂得自己呀!美珍姐!……”“自己!”她大声叫了出来,吓得我连忙捂住她的嘴,她把我的手扯开/“房里又没外人,怕什么,告诉我,是不是用手?”我把她推倒在床上。“我再也不对你说什么了!”她一跃而起,趁我不备,抱住我一起倒在床上。“傻妹妹!自慰只能借助一个幻觉中的人影儿;有时候连影儿也没有,只是一种物理刺激。哪有一个男人实在的身体好呀,说真的,我不要有情有义,要也没真的。只要有血有肉,有声有色就行……”这时候,我们听见有轻轻的敲门声。美姐束好衣带,走过去开了门,门外是申喜。他见屋里有我在,立即恭恭敬敬鞠了个躬。“陆小姐!您打电话叫我,有什么吩咐吗?”美珍姐板着脸,看也不看他,冷冷地说“酒吧是怎么传的话?我打电话不是找你,是叫人送一瓶正讽八乙尺它尺,十四年的。听明白了吗?”“是!陆小姐,我这就拿了送来。”她真会表演,这么直爽的人!我差一点儿惊得把舌头都伸出来了。幸亏我还没有在她面前像她那样直爽……“美珍姐,我得走了。老赖说今儿上午要给我电话。”别忙呀!刚刚说到正题上……“不了,看得出,美珍姐还有事。”我特别得意的是,我在门神里头卷了一张灶王爷一画(话)里头加了画(话)儿。她一把拉住了我。唐贤从那天起,我每天傍晚,一出工地就走向莲莲的鸭寮。她要我教她认念书,日复一日,她学得非常认真,进步也非常快。她每天深夜送我回工棚,这已经成了我们不言而喻的约定了总是那条路,却总觉新鲜。与此同时,沿着海岸,沿着河岸十几处都在平整土地勘探打桩,彻夜灯火烛天。发电机卷扬机打桩机吊车日夜轰鸣。车队络绎不绝地拉来水泥钢筋木材。简易公路上尘土飞扬,像是几条烟雾的河流。对于我个人,这些就像即将到来的潮水。而我还在半睡半醒的梦中,绝对没想到灭顶之灾正在以惊天动地之势向我接近。虽然,我也是我自己的灾难的制造者。在当时我竟然视而不见,昕而不闻!人间风景的变化,空间饱和的噪音,并不因为我正在对一个小女孩儿的迷恋而不存在。即使在椰林深处的鸭寮,也能听到’,只不过轻些罢了。莲莲和她的爷爷很喜欢问工地上的事情,我总是皱着眉头含混地回答他们在修大楼。这可是一个不可饶恕的疏忽,正在变化着的一切,以及这个变化对他们的影响是不会含混的!恐怕这个懊恼将一直伴随我到生命的尽―鲁参攀攀等金那是个中秋之夜。

满月巳经当顶,由于工人们休假而有了一个难得的静谧的良宵。我表现得特别愉快,送我回工棚的莲莲一定也感觉到了。但我们手拉手走在月光下,都没说话,连小刺猬也默默地像我们一样,非常缓慢地走着……我看看莲莲,发现她的眼睛里涌动着亮晶晶的泪水,可又不完全像是悲哀的缘故。她哽咽着求我“咸糖!你能不能给我读一遍苏东坡那首在中秋节写的《水调歌头》?”能不能?怎么会有能不能的问题呢?当然能!这首词她非常喜欢,其实她也会读,但她总要听我读。我用手捏了捏她的手,她的泪眼里立即有了笑意。“明月何时有,把酒问靑天……”一滴温热的水珠落在我的手背上,我知道这不是水珠,是泪。“不知尺上宫阙,今夕是何年……”她向月儿仰起她那月儿般妩媚的脸,两条泪河流过面颊,滚落在颈子上。当时我立即萌发出一个冲动的念头,去吻干那两行泪。“我欲乘风归去,惟恐琼楼玉宇,高处不胜寒……”我记得在我为她讲解这一句的时候,她特别理解“归去”的含义。她也认为人本来就是来自天上,最后也应该回到天上去。她说她常常梦见自己飞回天上的家,但她却没有“不胜寒”的感觉。“起舞弄清影,何似在人间!”她紧紧地咬着自己的嘴唇,好像怕会突然哭出声来似的。“转朱阁,低绮户,照无眠……”她仰望着月亮,缓缓旋转着,把两只手轮流着交给我。看得出,此时她有点儿高兴。“人有悲观离合,月有阴晴圆缺,此事古难全……”她不再旋转了,她仰面凝视着我的睑。她一定是记起了在我向她讲解人生离合的时候,她问过我的一连串问题你会离开我们吗?什么时候离幵?离开多少时间?……我做了十分肯定的回答我不会离开你们这是我的心愿。她毫不思索地说我也是。我觉得这只是她的一句孩子话,我反问她真的?她+肃起来。按当地的习惯,在发出严肃承诺的同时,必须喝酒,而且要喝滴血酒。事先我并不知道,也不懂。她不声不响地从她背在身上的布口袋里,拿出装酒的一节竹筒和两个椰壳酒杯,倒了两杯酒。看来,她是准备好了的。她拔出小刀就把自己的左手食指割破了,我吃惊得叫了起来。血已经滴进了两个杯子里,她把小刀递给我,我也只好割破自己的左手食指,在两个杯子里滴了血。她递给我一个酒杯,我们默默地喝了杯中酒。像是孩子们的游戏,又像是英雄式的盟约。我相信,又不相信。“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她紧紧地勾着我的手臂,拿起我的手来擦拭她的眼泪。擦来擦去擦不干,她索性站住,把脸埋在我的胸前。泪水浸透了我的丁恤,我轻轻抚摸着她的秀发。小刺猬在她的脚下无声地摇着尾巴,它好像也理解人在此时此刻的感情似的。

很久很久我们才继续往前走,在快到我住的工棚的时候,她拉着我向海边走去,海此时正在叹息。我们翻过一座被潮水堆起的山脉,再滑下去。小剌猬跟着我们,却翻了个跟头。我们躺在斜坡上,依偎在一起。大海像是有灵性似的为我们欢快起来,捧着千千万万朵银白的浪花撒向我们。我们当时并不在意大海的殷勤。莲莲抬起身子,很近地俯瞰着我。渐渐向我靠近,最后她慢慢把头搁在我的胸膛上,好像那就是她的枕头。她抱住我,没说话,眼睛好像在注视沙。我已经听见了她的呼吸,想必她也听见了我的呼吸。小刺猬奔过来,拼命在我们中间挤。莲莲捉住它,亲亲它湿漉漉的鼻子,指着在沙滩上横行如飞的小螃蟹,要它去追。等小剌猬精神抖擞地奔过去的时候,小螃蟹一起都钻进了那些小洞穴,每一个小蟹都有好几个小洞穴。小剌猬努力去扒那些洞穴,但一无所获。当它再跑回到我们身边,在莲莲和我中间已经找不到缝隙了。它徒劳地呻吟着挤来挤去,莲莲用手拨幵它,小刺猬是何等的聪明,只一下,它就知道主人此时此刻已经不需要它了。它怏怏地走开,背着我们蹲在沙滩上痴痴地看着海。南海之滨的九月之夜,仍然炽热如夏。下半夜,远方吹来的风和海底涌出的冷水,使气温低了下来,让人感到有些凉意,也许是因为冷,莲莲更紧地拥抱着我。我突然闻到小姑娘身上有一股椰奶的香味儿,这香味儿打破了我心里的宁静,渐渐浮躁起来。

我像是刚刚才发现她正在我的怀抱里,这发现使我震惊,心跳得像远古战场上传来的鼓声。我从来都不敢有这样高的奢望。只想被她牵着,千遍万遍地重复走着那段椰林中的小路,那是一条闭着眼睛也不会走错的小路,每一遍我都没有重复的感觉,一遍有一遍的情,一遍有一遍的景。她才是大海和椰林的公主呀!不是画出来的,也不是想出来的。只有大海和椰林才能生养出这样的女儿,像是巨大的蚌吐出的一颗珍珠。都怪那椰奶的香味儿,使我把脸贴近她巳经蓬乱了的头发,我进而在椰奶的香味儿中分辨出海水的咸味儿来,很快我才意识到我是无意中用舌尖尝到的。她虽然一直闭着眼睛,似乎比睁着眼睛还要敏感。她有点儿得意地抿了一下嘴,她的这一细微的认可,使我产生了得寸进尺的坏心思。我轻轻地吻了一下她的耳垂,多么奇妙啊她像一朵慢慢苏醒过来的夜来香,笑容先从嘴角眼角扩展开来。眼睛和嘴一起微微地张开,冷不防她报复了我一下,那不是吻,而是在我脖子上咬了一小口,重到有点儿疼而不至于喊出来的程度。她的这一咬,把我从懦夫咬成了勇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