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一一○师战场起义的11月27日,中国人民解放军总部向黄维兵团全体官兵发表了广播讲话,全文如下:
人民解放军现在已经把你们完全包围住了,你们已经走不出去了,你们的命运已经到了最后关头。为你们自己设想,为人民设想,你们应当赶快缴械投降。
冯治安的4个师已经起义了,黄伯韬的10个师已经消灭了,此外还有4个师被消灭了。蚌埠的李延年、刘汝明已被我军阻隔,不能援助你们。蒋介石、刘峙是完全没有办法的。你们可知道,前些天,在碾庄圩被围的黄伯韬兵团,不是等着徐州的增援吗?蒋介石一天数令催迫邱清泉增援,结果走了11天,只进30几里路,眼看着黄伯韬被消灭。
你们现在的情形,比黄伯韬更坏,你们离徐州更远,你们从南阳赶路到宿县附近的南坪集走得太辛苦了,你们还能打下去吗?不如早些缴枪,少死些人,留着活命,替中国人民做点工作。
人民解放军的宽大政策你们是知道的,无论是不是蒋介石的嫡系,只要放下武器,就给以宽大待遇,不论官兵,一律不杀不辱。你们的王耀武、范汉杰、郑洞国及其他一切被俘将领,都在我们这里住得好好的,其中许多人已放回去了,还有许多人我们准备放他们回家。你们都是中国人,何必替美国人打仗呢?中国人民反对蒋介石的内战独裁卖国,你们何必替蒋介石等少数反动派卖命呢?时机紧急,牺牲无益,你们应当立刻放下武器。南京政府已经摇摇欲坠,黄维兵团11个师的将军们,军官们,士兵们,赶快掉转枪口,和我们一道打到南京去罢!”(这是毛泽东以中国人民解放军总部名义书写的广播讲话,见1948年11月27日新华社新闻广播稿)
同一天,中国人民解放军中原野战军司令员刘伯承将军,华东野战军司令员陈毅将军,也向黄维兵团全体官兵,发表了如下的讲话:
国民党十二兵团司令官黄维将军及黄将军所属全兵团官长士兵们:
你们和我们都是中国人。你我两军现在在打仗。我们包围了你们。你们如此大军,仅仅占住纵横十几华里内的六七个小村庄,没有粮食,没有宿营地,怎么能够持久呢?不错,你们有许多飞机、坦克,我们在这里连一架飞机一辆坦克也没有,南坪集的天空是你们的,你们想借这些东西做掩护向东南方面突出去。但是你们突了两天,突破了我们的阵地没有呢?不行的,突不出去的。
什么原因呢?打仗的胜败,不决定于武器,而决定于人心。我们的士兵都想打,你们的士兵都不想打,你们将军们知道吗?还是放下武器罢,放下武器的都是生路,一个不杀。愿留的当解放军,不愿留的回家去。不但对士兵、对下级军官,对中级军官是这样,对高级将领也是这样,对黄维也是这样,替国民党贪官污吏打仗有什么意思呢?你们流血流汗,他们升官发财。你们送命,他们享福。快快觉悟过来罢,放下武器,我们都是一家人。
打内战,打共产党,杀人民,这个主意是蒋介石和国民党定下的,不是你们多数人愿意的,你们多数人是被迫打仗的。既然如此,还打什么呢?快快放下武器罢!过去几天,我们还只是布置包围阵地,把你们压缩在一片豆腐块内,还没有举行总攻击。
假如你们不投降,我们就要举行总攻击了。我们希望黄维将军仿照长春郑洞国将军的榜样,为了爱惜士兵和干部的生命起见,下令投降。如果黄维将军愿意这样做,趁早派遣代表出来和我们的代表谈判投降办法,你们保证有秩序地缴枪,不破坏武器和装备,我们保证你们一切人的生命安全和随身财物不受侵犯。何去何从,立即抉择,切切此告。(黄维兵团被解放军包围在宿县西南的狭小地带,为劝其投降,毛泽东又以刘伯承和陈毅两位司令员的名义,写了此广播讲话,见新华社1948年11月27日新闻广播稿)。
解放军的广播讲话,在国民党官兵中产生了很大影响,军心更加动摇。
蒋介石想救黄维,但连一个军都调不动
杜聿明曾回忆说:11月22日,黄伯韬兵团被歼后,刘峙找我到他的办公室里,说打算放弃徐州,向西撤退。在地图上研究后,我觉得刘峙似乎太泄气,就对刘峙打气说:“目前还未到考虑这一方案的时候。如果能集中兵力,再调5个军加到李延年兵团,协同黄维兵团南北夹攻,打通津浦路这一段,是上策;其次是将徐州30万兵力与黄维兵团协同一致,安全撤到淮河两岸,亦不失为中策;但在目前情况下,不像11月初那样可以安全撤退,万一撤退不当,在野战中被消灭,反不如坚守徐州尚可以牵制敌人南下。而且战守进退的决策,关系到整个‘国家’军事前途,目前我不敢轻率地出打营,必须由老头子本着他的企图下决策。”刘峙听了我的意见后,嘴唇动了几下,表示很为难的样子,但未说什么。
23日,蒋介石要刘峙和我到南京开会。大概是10点钟前后,我们到达蒋介石官邸的会议室。
首先由郭汝瑰报告作战计划,他说:“我军以打通津浦路徐蚌段为目的,徐州方面以主力向符离集进攻,第六兵团及第十二兵团向宿县进攻,南北夹击一举击破共军,以打通徐蚌间交通。”
蒋介石采纳了这一案,并对我说:“你回去马上部署攻击。”我说:“这一决策我同意,但是兵力不足,必须再增加5个军,否则万一打不通,黄兵团又有陷入重围的可能(其实黄维兵团已于11月25日被围,而我尚未知道)。”我还建议调青江浦附近之第四军、南京附近之第八十八军及第五十二军等部队迅速向蚌埠集中,参加战斗,另外再设法抽调两个军。蒋介石说:“5个军不行,两三个军我想法子调,你先回去部署攻击。”
对此,杜聿明回忆说:我当时认为蒋介石这一决策尚有一线“希望”。当日午后即同刘峙飞返徐州,准备作垂死的挣扎。飞机经过第十二兵团上空时,我与黄维通话,黄说,“当面敌人非常顽强,应想办法,这样打不是办法。”我说:“今天老头子已决定大计,马上会对你下命令的,请你照令实施好了。”
23日午后,我同刘峙返徐州后,即决定以第十三兵团守备徐州,第二兵团及第十六兵团担任攻击,当晚并就攻击准备位置。第十六兵团当日乘解放军不备,先攻占笔架山,晚间蒋介石的正式命令亦到。
25日,正式开始攻击,当时并有美记者数人来观战。这一天在步、炮、战车配合下,集中兵力火力,炮声隆隆,火光冲天,向解放军进攻,而解放军则英勇反击,双方火力及肉搏战,都发挥到最高度,逐村争夺,寸土不让。国民党军依赖空军及炮火掩护,白昼攻击。但空军及炮火并不能压倒解放军,解放军战士个个政治觉悟高,善于短兵相接、打肉搏战;国民党军则是受令前进,层层督战,士兵拥挤一团,以致空军及炮火失效,伤亡惨重。
这一天,第十六兵团在美记者视察下攻占白虎山、孤山集及纱帽山;第二兵团前进约5华里左右,当晚调整补充后,26日继续攻击前进。在解放军纵深坚固的阻击阵地前,国民党军屡攻屡挫,一连3日,进展甚少。
27日,两兵团先后建议,如此强攻,伤亡重而战果少,无法持久作战,必须增加空军轰炸及炮火,以火力为主攻。我原则上同意他们的意见,但由于国民党军的炸弹、炮弹基本上都已消耗贻尽,亦不可能大量补充。
28日我仍令各兵团攻击前进时,蒋介石又来电令我到南京开会。
至晚各兵团仍停止于孤山集、四堡、褚兰之线。入晚,第十六兵团在孤山集遭解放军的反攻而溃退,蒋介石并未照他原来的决策抽调兵力增援;第六兵团攻击未成而向后退缩;黄维兵团被围,越围越紧。
28日上午,我到南京后即赴黄埔路“官邸”,不久顾祝同亦来,叫我到一间小客厅中讨论如何挽救国民党军的这一危机。我先问顾:“原来决定再增加几个军,为什么连一个军也没增加呢?弄到现在,形成骑虎难下的局势。”
顾说:“你不了解,到处牵制,调不动啊!”我说:“既然知道不能抽调兵力决战,原来就不该决定要打,把黄维兵团陷入重围,无法挽救,目前挽救黄维的唯一办法,就是集中一切可集中的兵力与敌人决战,否则黄维完了,徐州不保,南京亦危矣!”
顾很丧气地说:“老头子也有困难,一切办法都想了,连一个军也调不动。现在决定放弃徐州,出来再打,你看能不能安全撤出?”我觉得蒋介石又是老一套,这一决心再变,黄维完了,徐州各兵团也要全军覆没。但无法增加兵力,打下去不可能,守徐州我也失了信心。
我沉思了好久,对顾说:“既然这样的困难,从徐州撤出问题不大。可是要放弃徐州,就不能恋战;要恋战,就不能放弃徐州;要‘放弃徐州,出来再打’,这就等于把徐州3个兵团马上送掉。只有让黄维守着,牵制敌人,将徐州的部队撤出,经永城到达蒙城、涡阳、阜阳间地区,以淮河作依托,再向敌人攻击,以解黄兵团之围(实际上是万一到淮河附近打不动时只有牺牲黄兵团,救出徐州各部队)。”
顾同意这一案。这时,何应钦慌慌张张地走进来,他说:“怎么样?就不能打了么?”我将以上意见向何重述一遍,何说:“也只好这样了。”
于是,我对顾说:“请总长对这一案不在会上讨论。”顾了解我的意思,就说:“会后我同老头子说,你同他单独谈。”于是3人出来到会议室开会。
这时蒋介石披了一件黑斗篷,满脸通红,窘态毕露地来了,他向大家点点头说:“好好,就开会。”
照例由第三厅厅长郭汝瑰在“敌我态势图”前报告作战计划,他说:“目前共军南北两面皆为坚固纵深工事,我徐蚌各兵团攻击进展迟缓,如继续攻击,旷日持久,徒增伤亡,不可能达到与黄维兵团会师之目的,建议徐州主力经双沟、五河与李延年兵团会师后西进,以解黄维兵团之围。”他还滔滔不绝地讲了这一案的理由。
我有点忍不住,就大声问郭汝瑰:“在这样河流错综的湖沼地带,大兵团如何运动,你考虑没有?”
一时会场乱糟糟地大吵大笑。
有人问我:“左翼打不得,右翼出来包围攻击如何?”
我说:“也要看情况。”刘斐在旁边给我打气,连说:“打得!打得!”
又有人问我:“你的意见如何打?”我笑而未答。
经过一阵乱吵乱嚷,才沉静下来。顾祝同对蒋介石说:“要光亭到小会议室谈谈。”
蒋到小会议室后,我同他分析了军队生死存亡之道后,讲了同顾祝同商量过的一案(如上述),蒋马上同意,急忙掉头出来问王叔铭:“今天午后要黄维突围的信送去没有?”王说:“尚未送去。”蒋说:“不要送了。”蒋介石问大家还有什么意见,出席的人都未说话,即宣布散会。
黄维兵团在蒋介石一再变更决心之下,一直在双堆集与解放军顽抗。先是蒋介石对解放军估计过低,将自己估计过高,幻想不增加兵力,南北夹攻,打通津浦路徐蚌段;继而见解放军声势浩大,战斗力太强,阵地森严,非国民党军可破,于是决心放弃徐州,以仅有的残部保卫南京。等到徐州部队出来后,蒋又被解放军的战略运动迷惑(误认为解放军撤退),再改变决心,令从徐州退却中国民党军回师向解放军攻击,协同李延年兵团解黄维之围。黄维兵团就是这样地套在解放军既设的口袋内,被重重包围,战力日益消耗,包围圈逐渐缩小。
双堆集,地处平原,稀疏地分布着十几个村庄。双堆集南北有两个土岗,南面的叫尖谷堆,北面的叫平谷堆,双堆集即以此为名。
11月底的双堆集地区,是一片毫无遮蔽的平原,村子里只有土墙茅草盖的小房,老百姓早已跑光,村子里不仅找不到粮食,而且连饮水、燃料和牲口饲料都极为困难。令黄维欣慰的惟一有利条件是:开阔的地形便于国民党军发挥火力,易守难攻。
基于这样的条件,黄维在被围初期,并未惊慌失措,他一面电呈蒋介石,请求救援,一面想方设法,企图突围。27日,黄维遵令指挥部队,向东南方向攻击,企图各军交互掩护转移,以达到向东逃窜之目的。黄维兵团的攻击部署是:“(一)第十四军就浍河南岸原已构成的阵地防守掩护,并尽可能集结兵力与第十军协力攻击;(二)在双堆集附近的第十八军向西、向南掩护,并俟第十军、第八十五军攻击进展后,再向东转移;(三)第十军、第八十五军拼力向东南攻击。”
黄维的设想是以4个主力师,齐头并进,迅猛突围。但在与八十五军一一○师师长廖运周商量时,黄维又采纳廖运周的建议:“让我师先行动,如果进展得手,其他师可迅速跟进,扩大战果。”
廖运周率部起义,破坏了黄维的突围计划,而当日黄维并不知道情况,还以为廖运周师攻击进展以后,“因后续部队迟缓,以致被解放军截断联络”,突围攻击行动因之停顿。
11月28日,顾祝同乘飞机到双堆集上空,与黄维通话,令黄维兵团站稳脚,就地固守,并把所占地区加以扩大。
29日,黄维调整部署:以第十八军守平谷堆、尖谷堆,作纵深防御;第八十五军守腰周圈、李庄地区,向西防御;第十四军守张围子、杨四麻子地区,向东防御;第十军守马围子至杨庄、李庄间,向南北防御;兵团部位于小马庄,并在双堆集至金庄间建成临时机场。
之后,黄维尽一切可能督饬各军固守待援。在开始的几天中,每天都抽调1至3个团配以战车和炮兵的火力,向解放军的阵地据点突击。如第十八军的部队屡次向双堆集以南解放军所占的村庄突击,第八十五军的部队也一再向双堆集以东解放军所占的村庄突击,有的被攻占了,有的并未攻下。
为实现以攻为守,扩大所占地区和阵地据点,以振作士气的企图,黄维还采用了所谓蹂躏战术,即组织兵力,调集炮火,对双堆集周围我军的阵地和村庄实施毁灭性打击,然后冲进村庄,拆屋掘地,搜走粮食和燃料,战车又反复碾过几遍,将村庄夷为平地。
这个战法初期产生了一定的作用,蒋介石和国民党国防部“据此大吹大擂,誉为第十二兵团在双堆集周边实行了所谓‘蹂躏战术’,并夸大战果,诡称解放军遭受毁灭性的打击”。
然而,廖运周率部起义,沉重地打击了黄维兵团的士气,军长、师长们都垂头丧气,又上下猜疑,互不信任。在黄维实施所谓蹂躏战术时,军、师长们宁愿把兵力麇集于狭小地区之内,不敢疏散兵力,扩大阵地。
尽管黄维不是打仗的科班军人,书生气十足,但他毕竟精通操典条例,布阵很有章法。他针对中原我军火力较弱而主要靠步兵冲击的弱点,令各军分区设防,各师以村落为基点搞三层纵深防御——前沿阵地、主阵地、核心阵地。各层阵地由明堡、暗堡组成地堡群,并构成许多三角形梅花形据点,每个角落均布成交叉火网,地堡群由交通沟、盖沟(暗沟)相连接。各阵地可以独立作战,又可以相互支持,村与村互为掎角,以逾越做死亡线。
尽管黄维精心布阵,但他也深知无论多么坚强的工事,是难以持久坚持的,他寄希望于突围,然而左突右突,只是徒增损耗,且包围圈越缩越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