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传记丰臣秀吉(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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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1章 出征(2)

将兵们肃然低头,心中描绘着神明,闭眼默祷。突然,神殿里侧响起甲胄触碰的声音,拜殿的梁柱继而晃动了两下。信长像被鬼怪附身了般,厉色翻起眼睛,“哦,听听!定是神明听到了我信长的祈祷,来为我们今天的合战助威了。不要为满足私欲、争名逐利而龌龊地战争。胜了,我们要为天下舍身,为天下奉上我们的一己之力;败了,作为武士也要死得堂堂正正,不为天下所耻笑。”

士兵们听了这番话语,站起身来,呼喊着,在信长前头争相向参道跑去。

信长出热田宫殿时,从各处聚集而来的士兵已近千。信长自热田神宫的春敲门行至南门,再次乘马。出热田宫殿后,一路如疾风般赶来的信长,变得舒缓了许多,他横坐在马背上,双手扶着鞍的前后两边,摇摇晃晃前行。天已经亮了,热田的妇孺老幼都聚到自己门前或街上观望雪崩般驱驰的兵马。

当众人见到信长,得知他便是信长后,都呆住了。“他这是要随军出征吗?”

“不靠谱啊!”“哪怕胜的希望只有万分之一,也不该这样啊!”

因为是从清洲一路马不停蹄地赶到热田,信长此刻横坐倚鞍而行其实是为了消除前番的鞍马劳顿,只听他嘴中还哼唱着小曲:

人生必有一死,若要身后留名,大丈夫理应有所作为,不知吾之事可否传世。

呀、呀!

“那黑烟!”来到町边的兵马紧急停住了脚步。众人不知该走海边的道路,涉浅滩向山崎、户部方向前行,还是该沿陆路迂回,从知多的上野街道向井户田、古鸣海方向前行,同时又遥望到鹫津、丸根二处冒起黑烟。

信长也望到了鹫津、丸根处的景象。怅然、悲壮涌上眉头。“看来鹫津、丸根陷落了……”

信长长叹一声,扭头望向旗本,“不能沿海走,今早刚好是满潮时刻,不好不好。我们就近山行军,向丹下据点挺进。”

说着,信长翻身下马,命令加藤图书,“热田的町人头领在吗,把他叫来。”

士兵们随加藤图书在街上的人群中唤了起来:“町人头领在吗?町人头领出来!”

很快,两位诚惶诚恐的町人被拉到了信长面前。“你们见到信长不是什么稀奇事了。今日骏河那边那染黑了牙齿的人,难得一见地朝这边进发了。这真是前所未闻的、信长的运气。旷野合战之时,不要高处观望。町人头领要通知热田各户,都插上五月菖蒲旗、七夕门竹等,什么都行,要让敌人远远就能看得到我们的小旗、饰物。树梢上、山丘上,不管用红白布,还是其他什么颜色的布,都装点上,让鲜艳的颜色填满上空。”

“是!”“明白了吧?”

“这个不难,一定办好!”“好。”

又行进了半里的人马,回望热田,热田的大街小巷已经处处飘扬着旗子。看起来就像清洲的大军到了热田,正在热田休整兵马。

天气非常炎热。艳阳高照,已经十多天未曾有雨水。伴随着马蹄的起落,无数尘埃从干巴巴的大地飘起,将急行而过的军马罩在其中。此事之后,故老们也常说,这一天,十九日,虽说还属于初夏的五月,却是十数年来少有的炎热。

越过山崎,来到井户田村的田间小路,队伍突然一阵骚乱,“呀,敌人!”

“是敌人的侦察兵吗?”从点缀着日本天剑的野外草丛中,有一人穿着破烂铠甲冷不防地蹿了出来。信长的士兵迅速将他包围了起来,并用长枪直指着他,示意他休得反抗。“在下是甲州过来的流浪武士。因想参拜织田殿,特出现在马前,请不要将我当作敌方的人!”这个人大声辩道。信长在后面隔着旗本、士兵问道:“是谁啊?”只见这流浪武士扔枪跪伏在地上,“在下原为武田大人的家臣,是原美浓守的三男。因为一些缘由,近年来一直闲居在鸣海东部,在下名叫桑原甚内。”

“哦,你是原美浓守的儿子。”信长略略思索片刻,“那,你找我是有何事?”“很小的时候,父亲曾将我送到骏河的临济寺,在那里我做过喝食,常喝食:禅宗中担任大声传叫餐名、顺序等职责的僧人。

见到治部大辅义元公。今日的决战,注定是场混战,在下愿助一臂之力,定能战败骏河大辅公,取他人头。能否允许我拾起地上的这柄长枪,参加战争?”

“拾起来!”信长像村野之人一般粗犷地大声道:

“甚内,甲州武士是如何看今日的合战的,是认为我信长会胜,还是看好义元。”

“不用说,您的胜利是毫无疑问的。”“此话怎讲?”“因为骏河方多年来的傲慢。”“就这些吗?”

“虽号称有四万大军,布阵上却是十分拙劣。”“嗯。”

“另外,义元公的大军昨夜刚出沓挂,今日又是暑热难当,人马疲惫自不用说,他们此时应已心生惰气。因为清洲的人数实在太少了,以义元公的傲慢,他定会认为这场仗不用打都知道胜利是会属于自己的。”

信长心中似乎已确认此人可用,他敲鞍道:“说得好,正如信长所见。请马上加入旗本队伍。”

“是,万死不辞!”甚内加入其中。地势有些低,战马低着头沿田间小路行进着。前方有一条河横在眼前。河水浅而清澈非凡,让人不忍踏足而过。信长问身后的将兵道:“这河水的名字是?”身上沾染着汗水与尘埃,拥挤前行的旗本队伍中,传来毛利小平太的声音,“是扇川。”信长自是知道是什么河的,他只是故意在问。听了毛利小平太的回答,信长展开军扇,向后一挥,“意思是愈加开阔的河流吗?好兆头!关键时刻就要到了,渡河!渡河!”

虽然知道这是在急赴死地,却充满豪壮,丝毫没有灰心丧气的暗淡心境。

信长就是充满着这样令人不可思议的魅力。也许正因如此,追随他的千余人没有一人抱着能活着回来的想法,可也毫无绝望之情。

不是绝对的死,便是绝对的生。信长将这最容易让任何人迷失的两根缰绳一起握在了手中。在将兵们看来,信长像勇敢的先驱,亦像生与希望的先导。跟在这样的主公后面,不管会有什么样的结果,都没有什么好抱怨的。

誓死而战!誓死而战!誓死而战!

藤吉郎的脑海中也不断地盘旋着这样的誓言。纵然不想前进,前后奔驰的将兵也会如同怒涛一般推着你向前,不由你停下。另外,不管怎么说自己也是率领三十名足轻的小队长,再怎么艰难险阻,也不能退缩。

要誓死而战!要誓死而战!平日里,领着刚够妻子、孩子和自己糊口的饷钱的足轻们也都在心中坚定着自己的决心,他们这无声的热血之声直传到了藤吉郎的心里。人们如此这般欣然前去送命,真的会有这样的事情吗?原本不可能的事情,在这里切切实实地变成了现实。“不好!”藤吉郎想着。

我跟了一个什么样的大将啊!自己看好这位主公,并为他奉公,这没错。可他却是一个让自己这些士兵死心塌地、欢欣鼓舞地奔赴死地的人。

“我在这个世上还有很多事想做。中村还有老母!”藤吉郎心中闪过了顾念。不过,这也只是一瞬间的想法。一千兵马的足音、烈日下锵锵作响的铠甲声仿佛都汇成了“誓死而战!誓死而战!”的声音。

烈日下,藤吉郎的脸庞被汗水濡湿,沾染着尘土,所有兵将的脸都像被画花了一般。不管遇到多么需要拼命的情况,都时刻保持一分悠哉从容的藤吉郎,今天终于也在不知不觉中变成了一副只会考虑“死战”的铁甲,终于不再顾其他,不再惜性命,只顾向前。翻过一座又一座小山,视线所及之处的战火逐渐浓烈起来。“啊,好像是我们的人!”军队前列走上山道时,一个浑身是血的人大声喊着什么,也踉跄着跑了过来。

他是从丸根那边逃过来的佐久间大学的随从。“主人佐久间将军在敌方大军的夹击与烈烈火焰中英勇丧生了。鹫津据点的饭尾近江守将军听说也在乱军中战死了。”被带到信长马前的随从在伤痛中痛苦地喘息着,报告道,“自己独逃,本是无面目见人的。可受主人佐久间大人所托,特苟延相报。在逃脱之后,身后很快就传来了敌方胜利的欢呼声,山摇地动。鹫津、丸根周边,目所能及、耳所能闻之处,现在都是敌军。”

听了这番话,信长向旗本中唤道:“阿藤、阿藤!”佐胁藤八郎因为比较年少,被埋在了大堆的勇士之中。信长这么一叫,他马上积极地应了一声,钻出来,来到主公身边。“您叫我吗?”“阿藤,将出清洲时放你那里保管的念珠交给我。”

“念珠吗?”佐胁藤八郎将它保管得很好,为防止在乱军中丢失,佐胁藤八郎把它用包裹包了起来,并紧紧地斜系在肩上。此刻他赶紧解下包裹,呈递给马上的信长,“给您。”信长接过念珠,斜挂在胸前,那银色的大佛珠,让他身穿的黄绿色缀线的赴死盛装显得更加壮美。“可惜了,近江守、大学。虽然我们将同在今日赴死,可你们却未来得及看上一眼信长的壮举!”鞍马上的信长端坐合掌。

鹫津、丸根的滚滚黑烟熏焦了一方天空,仿佛那里是片火葬场一般。“……”凝视了片刻,信长猛地一转身,拍打马鞍高声道:“今天,永禄三年五月十九日,包括信长,今天可能是大家的忌日了。平日里拿着微薄的俸禄,还没过上一天好日子,就要迎来今日这样的时刻,就当作这是作为信长的随从的宿命吧。从此处起,继续跟上来的人,就是把命交给信长了的人。若对人生还有留恋,也不要有什么顾忌,大可退回。如何,各位?”

“愿追随主公!”兵将异口同声地答道,“岂可让主公一人赴死,愿效死一战!”

“这么说大家愿将性命托付给愚钝的信长?”“定当追随主公!”

“既然如此!大家,”信长策马扬鞭,“冲啊!今川军就快在眼前了。”

全军扬尘紧随驱驰在前的信长。那尘埃,那雄伟的马上身姿,让人顿觉肃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