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文艺美学的角度来说,日常审美对象与日常审美活动虽然重要,但是,我们的主要目标还是要面对艺术审美对象与艺术审美活动。我们不能回避艺术的审美理解与审美创造问题,或者说,忽视了艺术问题,文艺美学也就失去了根本价值。在多元化的审美需要支配下,审美批评家通过文学艺术之间的交流,能够建立长时段的历史观念和多民族的文化独立观念,从中找出艺术包容和艺术进步的合理法则。如果没有对艺术的民族观念与生命价值的正确理解,一任艺术的无限自由创作,可能会失去对人类正价值观念的依赖,事实上,总有正确的观念支配文学艺术的审美接受本身。就文艺美学的体验观念而言,与对象同在,是理解艺术的最好方式,这里,与对象同在,有两个意思:一是与艺术对象同在,一是与艺术所表现的原初生活同在;也就是说,当审美者一面连接着艺术作品,一面又与本原的生活或生命存在保持着紧密联系时,审美活动与生命活动本身,就可以获得特别的观照。
意向性理论与体验流观念,对文艺美学的中心问题给予了特别的强调,这说明,现象学方法在文艺美学解释中确实具有特殊的意义。从意向性体验出发,直面解释对象,从解释的对象自身中获得生命美感,是文艺美学活动的重要目的,因为一切解释都是为了深化艺术理解,回归生命艺术本身,而不是远离艺术作品;当然,仅仅立足于艺术作品,也无法真正理解艺术。从思想入手,是为了更好地理解艺术,现象学,就是为了更好地让艺术的思想文化意蕴能够得到最大限度的展开。就审美体验和艺术理解而言,现象学意义上的时间意识与艺术真理观念,具有特殊的地位。
无论是意向活动,还是意向体验,虽然都是心理的活动,但它同时也是时间性活动。如同前文对现象学的时间意识的描述那样,我们一般把时间分成三维,即过去、现在和将来,时间的这三维特性,在文艺美学的现象学解释中依然有效,不过,在现象学的体验中,时间的三维不是线索分明的时间标尺,而是在时间的整体性中呈现出来的三个片断。更重要的是,这三个片断是联系在一起的,可以随时中断,也可以随时继起。当然,在宏大的历史时间视野中,这个三维关系有着明确区分,在心理意识活动层面,特别是自我的主观体验,这三维关系意识,则是可以颠倒的,这进而说明,外在的历史时间意识与内在主体时间体验有着明确区分。但是,内在时间意识与外在时间意识之间,又有其必然关联。内在时间意识是对外在时间意识的自由综合与心理变形。按照胡塞尔的理解,时间的三维是彼此关联的,它不能进行清晰地界划,现象学的时间,不是客观时间,而是心理时间,它可以随时开始,也可以随时中断,“在前的时间边缘域”与“在后的时间边缘域”之间,由于体验流的延伸而具有描述心理学意义。胡塞尔指出:“现象学的素材是时间立义(Zeitauffassung),是客观意义上的时间之物显现于其中的体验。现象学地看,被给予我们的还有体验因素,它们特殊地奠定了时间立义本身的基础,这些体验因素,也可能是特殊时间性的立义内容(即被温和的先天论称之为原初的时间之物的东西)。但是,在这些因素中,没有任何东西是客观的,现象学的分析,不会给人们带来丝毫对客观时间的发现。”胡塞尔:《生活世界现象学》,倪梁康等译,上海译文出版社,2002年,第73页。正因为现象学对心理时间的重视,所以,才把客观时间在体验中的意义给予降低。
现象学的时间界划,用胡塞尔的描述语言,可以得到形象生动的说明。他说,“时间性一词所表示的一般体验的这个本质特性,不仅指普遍属于每一单一体验的东西,而且也是把体验与体验结合在一起的一种必然形式。”胡塞尔进而指出:“每一现实的体验(我们根据一种体验现实的明晰直观进行这一明证),都必然是一种持续的体验,而且,它随此绵延存于一种无限的绵延连续体中——一种被充实的连续体中。它必然有一个全面的、被无限充实的时间边缘域。同时,这就是说,它属于一个无限的‘体验流’。每一单一的体验,如喜悦体验,均可开始和结束,因此界定了其绵延,但是,体验流不可能有开始和结束。每一作为时间性存在的体验,都是其纯粹自我的体验。”“它必然有如下的可能性,即自我使其纯粹自我目光指向此体验,并将体验把握为在现象学时间中现实存在的或绵延的东西。”胡塞尔:《纯粹现象学通论》,李幼蒸译,商务印书馆,1992年,第204—205页。基于此,胡塞尔把现象学体验意义上的时间观念作了更加生动的解释。他说:“这意味着,每一现在体验,都具有一个体验边缘域,它也具有同样的‘现在’原初性形式,并这样构成了纯粹自我的一个原初性边缘域,即它的完全原初性的现在意识。”“自我,可以从‘其’任何一个体验出发,按在前、在后和同时这三个维度来穿越这一领域;或者,换句话说,我们有整个的、本质上统一的和严格封闭的体验时间统一流。”“一个纯粹自我——一个在全部三维上被充实的,在此充实中本质上相联结的和在其内容连续体中进行的体验流:它们是必然的相关物。”胡塞尔:《纯粹现象学通论》,李幼蒸译,商务印书馆,1992年,第207页。所以,从现象学意义上说,每一体验都影响其他体验的(明亮的或晦暗的)光晕。胡塞尔:《纯粹现象学通论》,李幼蒸译,商务印书馆,1992年,第209页。这种关于体验的认知以及对内在时间意识的描述,相当真实生动,它能够最深刻地描述审美主体的审美创造和体验反思活动的内在本质过程。
体验流概念的提出,是现象学方法对文艺美学思想的重要贡献。人们时时刻刻都在感知与体验,只要我们的意向性活动不中止,体验流就不会停止,无限的体验流让我们的生命经验在心灵世界中显得无限充实。我们与对象世界的接触,就是体验流的展开。体验流,也是经验的累积过程,从前的体验流,可能在此刻被唤起,当下的体验流,也可能沉入到历史的记忆中。体验流,就是生命的活跃状态,它是艺术创作与审美活动的根本特性;离开了体验流,我们审美过程中的美感意识与生命意愿,就无从理解。体验流是主体性世界中生命的无限敞开状态;现象学正视了体验流的活动状态,并没有涉及体验流的具体内容,这就为每个审美主体的体验开辟了自由路径。也就是说,我们的经验无论多么复杂独特,但是,从体验的精神结构来看,不外乎意向性与意向作用,意向对象与体验流的关系,这无疑为我们理解审美意识活动的复杂性提供了方便。更为重要的是,个体性的丰富意识内容的呈现,不会受到意向性与体验流的影响,这就打开了审美活动的自由通道。我们只要把日常生活中的审美经验与艺术活动中的审美经验重新进行反省,生命的体验与自由想像,就会给予我们以独特的美感与快感。显然,这对于文艺美学来说,是最重要的。
5.3.4.在审美体验中反思生活世界的文明价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