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传记丰臣秀吉套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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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6章 (21)

新武器的威力首次在神吉城小试牛刀。在攻城方面,筑假山,或用木材建箭楼,在其高处搭大炮向城中开火。破坏土城墙和城门容易,可秀吉的目标是箭楼和本丸那些建筑物。但是敌人也有炮,还有新式步枪和火药。秀吉军的箭楼已经数次被他们毁了又建,建了又毁。在双方恶战的同时,秀吉军的工兵填埋护城河,一直填至石城墙。另外还起用了被称为“淘金工人”的地道部队,深挖地道。他们使用昼夜轮班制不停地挖,让城里的人防不胜防。用了这些战法,终于攻下了神吉城。攻打志方和神吉这样的小城都付出了这么大的努力,更何况是三木城?

不必说那将是一场艰苦的战斗。在离城东面约二十町的地方有一处高地,叫平井山。秀吉在此扎营,在它周边布置了八千兵马。一日,信忠前来,两人一同仔细地察看了敌情。敌军南面坐拥丘陵、连绵的山峦和播州西部的山脉。北面是三木川。东面是一大片竹林和耕地荒地。这三面都有高高的城墙围护,中心部分是本丸、城郭和新外城,附近的山丘上星星点点地布置着几处堡垒。概况就是这样。

“筑前守大人,敌人可能不会短时间内认输。”信忠环视着城池,自言自语般询问身旁的秀吉。

“它不会轻易脱落。虽然这颗蛀牙边上好像已经腐烂了,但它根深蒂固。”

“什么?蛀牙?”秀吉这个新奇的比喻让信忠不禁露出苦笑。四五天前秀吉里面的臼齿患上蛀虫。这让他这几天的脸肿得有些变形。于是他将三木这座要城比喻成自己的蛀牙。不知是滑稽还是疼痛,信忠正捂住自己的脸强忍着苦笑。“这么说来,要说成是蛀牙确实有趣。要拿下它需要耐性啊。”“虽说相对于全身,别所长治只是颗牙齿,却能忤逆身体,让我军苦不堪言。说它像蛀牙尚不能完全形容它。但是如果我们只顾发怒,不假思索地去消灭它,别说是齿龈,一不小心还可能威胁生命。”

“那应该怎么办?有对策吗?”“他气数已尽。牙根自会松弛。倘若我们再断了他的粮路,摇动他的牙根……”

“若速取无望,父王信长派人传令,命我暂回岐阜。如果决定打持久战,就交给你了。我得暂时回岐阜。”

“后续事宜请勿忧虑。”

“那从明早开始,你就包围各处,要做到滴水不漏。”信忠说完,走下平井山。

次日,岐阜中将信忠率领诸将离开战场,留给秀吉的只有八千人马。他将这八千士兵配置在三木城的四面,各设置一个大队司令部,搭建半永久营房,营房之间以栅栏连接,并配备哨兵,切断城中和外部的联系。尤其是在城南的道路上重点设置了监视部队。沿着这条道路往西走五里左右,就到了鱼住的海滨。这里经常有毛利军的水兵用大量的兵船组成护送船队,将武器、粮食等数次运到三木城。

秀吉走出门,仰望天上的新月,朝兵营喊:“凉秋八月,好月份啊。市松,市松!”

“属下在。”“属下在此。”

“属下在。大人有何吩咐?”争先恐后出来的全是年轻的小姓武士。福岛市松并不在其中。听说他刚才获得批准,跟朋友裸着身去谷川洗澡了。

秀吉环视了一番加藤虎之助、石田佐吉、片桐助作这些人不服输的脸庞,吩咐道:“谁去都可以。在平井山风景好的地方铺张席子,我要赏月。别你争我抢的,不是打仗,赏月!”

“遵命!”

佐吉、助作等人跑了出去。虎之助默默地站在秀吉的身后。“阿虎。““属下在。”“去把半兵卫叫来,问他是不是有心情跟我一起赏月。”“属下这就去。”虎之助作了揖,退了出去。

这时,佐吉和助作前来通告,说已经将席子铺好。在平井山山顶附近的一块平地上,需要从阵营往上攀一段路。

“的确是胜景,胜景啊!”秀吉先赞美了选址之佳。随后又对小姓武士说:“把黑田官兵卫也请来吧。如此美月,不欣赏着实可惜了。”他派了他们去官兵卫的房间邀请。

病军师

这是一棵巨松的根部。铺席子赏月再好不过了。木制方盘内有鱼干,长颈酒壶内装有冷酒。虽谈不上奢侈,也足以在阵中消遣轻闲,况且头上一轮明月高悬。

秀吉坐中间,两边是竹中半兵卫和黑田官兵卫。三人于草席上相对而坐。

“……”他们毫不厌倦地仰望月亮。

秀吉回想起尾张中村的芋头地。半兵卫回忆起初次让他感觉到世间奇妙的菩提山的月亮。官兵卫则相反,他心想:“月亮要是过一会儿被乱云包围,就成了一团墨。”他一个人考虑着明天的事。

月亮只有一个,观赏的人不同,心情也有异。“半兵卫大人……您不冷吗?”黑田官兵卫骤然寒暄道。秀吉似乎也突然间意识到了,目光转向半兵卫。“……不,一点也不冷。”半兵卫安静地笑道,他摇了摇头。或许是心情的缘故,他的脸刹那间比月亮还要白晰。“真是才子多病啊。”秀吉如此感叹。这不是没有根据的叹气。秀吉比半卫兵自己更叹息他多病的身体。在长浜,他曾在马上吐过血。征讨北陆的路途上也经常患病。在第二次出征中国地区的时候,秀吉劝他:“还是别去了。”半兵卫重治回答道:“哪儿的话?”满不在意地加入了出征的队伍。有他在身边,秀吉心里踏实。这可谓无形的力量。就像刘玄德拜孔明为军师,虽然有君臣之礼,但是在心底,秀吉还是尊他为老师。尤其是现在,碰到进攻中国这个难题,战事渐久,而且军中内部甚至出现了不少忌妒之辈。秀吉已经走在了人生的险路上,因此恳求竹中半兵卫的协助也变得更加紧迫。

然而,竹中半兵卫来中国地区后已经病倒两次。秀吉极度担心,以京都有良医为名,强迫他离开阵地。可是半兵卫又立即回来了,“属下天生体质羸弱。既然如此,生病也是平常之事,不需要特殊疗养。武士本应生存于阵中。”他依然为军中效劳,毫无倦怠之意。

但是他患病已是不争的事实。即使他的意志力再强,克服身体上的疾病也是有一定限度的。

从但马到此地的行军途中,连续数日大雨。大概是勉强行军的原因,在平井山扎营后,他已经有两次由于“感冒”而未见秀吉了。

病笃之日,半兵卫经常不见秀吉,可能是不想让他担心。这点秀吉也明白。

这几日白天都能见到半兵卫的笑脸,因此秀吉也想在月下团膝交谈。很久没有这样了。今晚一方面受了月色的影响,同时他身上依然给人不对劲的感觉。

半兵卫重治意识到主公秀吉和友人黑田官兵卫同坐一张席上赏月的同时还担心自己的病情,故意猛然想起来似的说道:“哦,差点忘记了……”把话岔开了。

“官兵卫大人,听故乡来的家臣说,您的嫡子松寿丸大人越发健壮,也和身边不太熟的人打成一片,平安无事啊。这样您也可以放心了。”官兵卫微笑着:“松寿丸在重治大人的故乡,我没什么好担心的,可以说几乎没担心过。”“但是……有时候您还是想看看儿子长大后的样子吧。”“无论在什么战场,为父为母,或许都会时常想起这些。”

之后两人谈了些有关儿女的话题。对于不尊重儿子的秀吉而言,只有羡慕地听两位父亲谈话的份儿。

松寿丸——即后来的黑田长政,是官兵卫孝高的嫡子。官兵卫以前开始与信长通好时,便将此子送给信长做儿子。

信长又将他交给竹中半兵卫。半兵卫把他送到自己的故乡,也是自己的领地不破郡的岩手城,如亲生儿子般抚养。

秀吉身边的两位重臣官兵卫和半兵卫就这样结下了情谊。两人都是有智谋的将领,这点他们很相似,并且两人丝毫无意抢夺名利和地位,不互相倾轧。一山难容二虎的现象没有出现在秀吉的帷幕内。

赏月,饮酒,谈论古今的英雄与兴亡。就这样,半兵卫似乎忘却了病痛。可是,谈话最终还是回到了结论上:“早上还在指挥三军,晚上可能就牺牲了。我们今晚赏月,明天却生死难料。胸怀大志,要实现梦想,无论什么英雄,如果不能长寿都将无法完成。尽管有很多耀眼的英雄和忠臣英年早逝,仍然在后世留名。但是如果他们能长寿又会怎样呢?谁都有这样无尽的怨恨吧。所谓英雄的事业,不仅驱除旧制,讨伐恶人等这些破坏性的工作。在破坏之后完成下一代的文化建设,这样才能真正称得上完成了英雄所要做的事业。这或许也正是巨擘所要担当的责任吧。”官后卫如是说。

对此,秀吉点头认同。“是的。如果不那样……”他又对着沉默的半兵卫说,“为此,要爱惜明日难料的生命,平时要注意养生,得长寿。希望半兵卫也念及此,好好养生。”

“我有同感。”官兵卫附和,“不要勉强自己。今年秋天你就待在京都的寺庙里,寻找名医,求养生之术。作为朋友,我也希望你能做到。而且我想让主公放心,这也可以说是尽忠的一种吧。”

他与秀吉都恳求半兵卫静养,谈话就此平静了下来。朋友之情,主公之爱,深深地嵌在半兵卫心里。他听着,从心底涌起一股感激之情。

“谨遵劝慰,我不久便去京都休养身心。但是在此之前有一件计划好的大事要办。我想等这件事办好后再去。”秀吉点头同意。

半兵卫重治先前献上一计,旨在打点战局的幕后工作,可还没见到成功的曙光。

“你担心的是明石景亲的事吧?”秀吉问。“正如大人所言。”半兵卫点头同意,随后接着说,“休养前,若主公准许属下离阵五六日,属下将亲自去备前八幡山城,会会明石景亲。虽与他未曾谋面,属下晓以大义,动以利害,倾尽诚心诚意,定能将其招至我军麾下。请主公准许。”

“如果此事能成,倒是大功一件……只是万一……若此事十之八九要败……那时将如何?”

“不过一死而已。”半兵卫眉也没皱一下地回答。与无心之人的差强人意不同,他的话听起来让人神清气爽。

明石景亲是宇喜多直家的下级官吏,固守八幡山城。即使攻下三木城,八幡山城也自然会是下一个大敌。

秀吉目前的处境是拿下一个三木城都困难。但他并没有只为眼前的攻城而焦虑,也不拘泥于此。

这里只不过是战局的一部分。秀吉心里想的是整个中国地区的攻略。他接受半兵卫的计谋,秘密地送信至八幡山的明石一族,恳请对方派使者。秀吉使用了各种外交手段,全是为了他的大攻略。

“你能去吗?”

“属下愿前往。”秀吉看到他爽快的回答,还是流露出几分犹豫。可以想象,现在单骑走备前是多么危险的事。

即使可以克服路途上的危险,如果与明石景亲见面后,谈判以失败告终,那敌人会不会将半兵卫活着放回来也是个未知数,而且半兵卫自己是否愿意空手而归?秀吉拿不定主意。

或许半兵卫的真实想法是:病死是死,死于敌阵中也是死。同是死。他或许是这么想的。秀吉也认为他是这种心理。接着黑田官兵卫献了一个计谋。宇喜多直家的家臣中有不少他的旧知。此时如果半兵卫去明石家游说,自己也愿意去明石家的主家宇喜多直家讲和,官兵卫这么说。听到这话秀吉直觉地感受到,此事似乎能成,不,是能成。他确信。自进攻中国地区以来,看看备前的宇喜多,他的行动让人觉得并不太冷酷。

“危急时刻才向毛利家请求援助,与毛利家并非全方位的合作。如果信长有前途,也可以依靠信长。只是如果与信长结盟后,没有好处就没意义了。不仅如此,那样还会导致宇喜多直家的灭亡。”他是个十足的见风使舵的家伙。

特别是上月城陷落了,吉川、小早川也返回本国后,宇喜多直家墙头草的气氛更加浓厚。

“原来如此。如果宇喜多直家妥协,那个下级武士明石景亲会乖乖地屈服……如果明石景亲降伏于我军,宇喜多直家不久也将求和。要是两者同时都有进展就好了。半兵卫快点去明石家,官兵卫也想想办法,要极力游说宇喜多直家。”

第二天,竹中半兵卫重治自称是“病痛困扰,乞求暂时休憩,去京都疗养”,只带了两三名小喽啰便离开了平井山的阵地。

数日后,黑田官兵卫也消失了踪迹。但是官兵卫的行踪被视作绝密,要让秀吉军的人也认为他还在阵中。当然,他是怀揣秘密对策,去备前的宇喜多直家做说客。而生病的半兵卫则是去八幡山城的明石景亲处游说。半兵卫先拜访了明石景亲的弟弟明石勘次郎。他与勘次郎谈不上是故交,只在京都的南禅寺参禅时见过两面。“他也是位寄情于禅的武士。如果晓以道义,他或许不仅能接受,或许还能帮助说服兄长景亲。”这是唯一的突破口。不过半兵卫的热情和拖着病体来敌国做使者的壮志最终让对方的心不由得为之所动。在见到他之前,明石勘次郎和他的兄长明石景亲都认为:“他秀吉军和鼎鼎有名的神谋之士无论用何种对策,如何雄辩,都休想说服我。”他们都以这种心态等着。见面之后,发现来者与预想的有别,是个毫无欺骗之意,不耍花招的人。半兵卫决意当此使者,是考虑到对方的利益,也决无诡辩之意。总而言之,是用诚意将平淡发挥到极致。奇谋异策在兵家之间被用得眼花缭乱。在这种情况下,如果采用正直的态度,真诚地为对方的利益考虑一番,可能反而会取得令人意想不到的奇效。无论如何,明石一族离开了宇喜多直家,开始秘密地与秀吉交好。

半兵卫重治站在两者之间,为双方的未来做打算,直到缔结协议后才说:“接下来请允许我休养一段时间吧。”这次他真是为了疗养病情,抛开军务,去了京都。

离开时,秀吉叮嘱他:“你去了京都,要请求面见右大臣家(信长),代我上奏招降明石景亲的功绩,详细禀明八幡山城以后成为我军的一股势力的经过。”

他即刻进二条城,谒见信长,呈上秀吉的信后,如实汇报了事情的始末。

“你说什么?没牺牲一兵一卒就拿下八幡山了?干得很漂亮!”信长异常喜悦。自己的势力原来只停留于播州一带,八幡山是首次成功进军备前的第一步,具有重大的意义。

“一看你就瘦了很多,好好疗养吧。”信长也没忘关照半兵卫的病情,为了奖赏他的功劳,赐他二十锭银子作为药钱。然后又表扬秀吉,“这次的事情,他判断得非常好。虽然详细报告要等到见面,这也可以看出他当时的兴奋。”信长赏赐他黄金百锭。

半兵卫脸上光彩。退回京都郊外的住所。这里是京都南禅寺分院的一间房。

誓文

开心时格外开心。这是信长的性格特征。他用红色官印,封秀吉为播州探题。

平井山的长蛇阵依旧艰难地围攻着三木城,双方陷入胶着状态。可是秀吉的幕后工作正不断奏效。

宇喜多直家不愧为大藩,任凭黑田官兵卫使尽浑身解数极力劝说,仍未见成功。

山阳的宇喜多直家拥有备前和美作的两个州,夹在信长和毛利势力范围的中间,从某种意义上说,中国地区的未来取决于宇喜多的去留。这并非言过其实。

宇喜多直家历来有辅佐和泉守直家的四大家老,他们是长船纪伊守、户川肥后守、冈越前守、花房助兵卫。

其中,花房助兵卫与黑田官兵卫有一脉相承之处。作为说客,官兵卫首先敲了他的家门。二人通宵达旦长谈天下大势,卜算风云未来,敞开武士心扉,“或许前途不明,对胜负亦无把握,只是一味莽撞地强撑武名。岂有比兴此灭亡之战更愚蠢者?不为主家,亦不谋百姓福祉,大而言之,只是延迟了太平天下的到来。武士之本义绝非如此。”

官兵卫阐释了他超凡的见地。“不久的将来,乃此般此般……”

他叙述了信长的抱负,不露声色地描绘了秀吉的为人。不知不觉间,他已完全抓住了花房助兵卫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