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传记丰臣秀吉套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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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9章 (29)

忠君的传统已经有大约两千年了,虽然偶尔有过像建武前后、室町末期那样,世风败坏、人心荒废的令人悲叹的时期,但是臣民对皇室的忠心一点儿都没变。幕府的执政者虽然长期有那种痴心妄念,但是其间每户百姓家里和各个村子里神社的一丛丛树林里,人们都在无言中守护着这种不朽的精神。

关于营建皇宫、进献御用品等事,无论是元就、谦信,还是信长,如果是代表时代的人物所做,都会被记录进史册,遭遇批判的眼光,甚至被忖度出本不存在的意思。但是在我看来,那些不为世人所知、也没有被载入史册的无名百姓的进奉是永不间断的,世世代代都会流传下去。有很多乡野百姓暗地里托人向皇室进贡,或许他们只不过是进献了一升小豆、一篮蔬菜或者一根木柴。

信长的父亲信秀为修建伊势神宫效力,尽心侍奉皇室,总之也和这些乡村野士的心情一样。无非是作为一家之主,将日本人家庭中传承的家风表现到行动上了而已。信长也出生在那样的家庭,是从平民中走出来的一份子。规模大小不足理论,他的尽忠也是一名百姓的尽忠,元就和谦信也是如此。继承了这种国土家风的孩子,怎么会将忠君爱国和武权之争混淆呢?

尽忠只是侍奉君主而获得身心的愉悦。就连刚刚忤逆杀死信长的光秀,对于信忠提出的亲王移驾后再决一死战的请求,也欣然允诺。无论是怎么样的混乱私斗和生死相拼,都没有迷失为人臣子之道。正因如此,光秀在十天之后,在小栗栖的山村被土著居民的竹枪刺中,临死之前让部下写了这样的遗言:“顺逆无二门,大道彻心源。五十五年梦,觉来归一元。”

在他看来,本能寺之变并不是顺与逆的问题。信长是为人臣子,他也是为人臣子,他肯定独自向上天起誓过,认为真正的大义和为臣之道是完全不同的。只是已经杀害了主人,这是武门之间的道义所不容许的。不管有怎样的隐情,民众也不会原谅。因此,当一个百姓破坏了道义和秩序的时候,制裁他的人也是百姓中的一员。

近卫大人的屋顶

休战的约定解除了,战斗开始了。一声鼓响,城内外不约而同地响起了武士的呐喊声。那时太阳已经高高挂在空中了。因为是夏天,从早上开始太阳就暴晒着大地。一队城内士兵从刚刚亲王经过的有栏杆的拱桥前的正门挺着长枪冲了出来。由于藤田传五和并河扫部的两支部队正在争抢攻击口,混乱不堪,城中士兵先发制人、反守为攻。

然而,城方士兵和攻击方一见面,就一下子停住了脚步,有栏杆的拱桥上大约留了五米的空地,双方对峙在那里,只是互相睨视着。只有无数枪尖像被捆在了一起一样,熠熠地反射着阳光。由于那些耀眼的光芒,成群的武士也变得模糊不清了。

无声之中却有一种异样的声音。但在最前排的武士们听来,似乎天地之间都没有任何声响了。据说在这一瞬间,哪怕是身经百战的武士,也已经耳失聪、目失明、胆子变小,就连用铠甲紧紧包裹起来的小腿,也无论如何止不住颤抖了。不过,那只是极为短暂的一瞬间。即使脚后跟正在颤抖,也不会向后退一寸地方,只会逐步向前逼近。当然,对方也一点一点地用脚尖向前移动。

“哇!”有一个人突然大喊着冲了出来,像要飞入怒涛中一样。转瞬间,又有四五个同伴跟着冲出来了。被那种气势所压倒,敌方的前列一下凹了进去,就在那一刹那,血乱溅出来。但是敌人也不会一直凹陷着,他们马上掀起了反攻的浪潮,以排山倒海之势冲了过来。

桥上已经开始了厮杀,血溅到栏杆上,流到护城河里,当踏着尸体的人也变成了死尸重叠上去的时候,明智方的人备好了枪,开始从护城河对岸狙击城内士兵。

“冲进去!”

“冲啊!”

明智军的气势压倒了对方,聚集到了城门下。城方的将士已经筋疲力尽,被追赶进城中,为了刹那阻断抓住机会的明智军,立刻猛地关上了城门。然而还有四名织田方的武士被留在了城门外,其中也包括小泽六郎三郎。虽然他们都是视死如归的人,但是城门从里面关上了,他们就完全被抛弃在敌军之中了。

他们好像反而把这当成了一种优势,突破了桥上的封锁,终于向着敌人的正中央冲去,所到之处都被染上了鲜血。尤其是小泽六郎三郎,他看到一名明智方的将领正站在护城河岸上忘我地指挥作战,就冲过去结结实实给了他一刀,然后在四面八方刺来的长枪下英勇赴死,很有男子气概。城中的士兵朝着聚集到城门下的敌人扔瓦块、抛石头,集中火力攻击。

因为进攻口有限,明智方将士的尸体堆积如山。最终打得疲惫了,“撤!撤!”他们刚从桥上退回来,织田军马上就打开城门,踏着死伤的士兵端着长枪冲了出来。曾经在安土的时候,敌我双方有很多人互相认识,也有很多交好之人。因此,这场战斗打得火花四溅,长枪也断了,大刀也碎了,就像亲人之间因为怒气引发的格斗那样,显得非常惨烈。

明智光忠左肩上中了一箭,他一边让赶过来的随从给他拔箭,一边用近乎嘶哑的声音激励着混战中的部下。这时,一名猛虎一般的勇士拨开人群闯过来说:“你就是日向守的侄子吧!”说着突然刺了过来。因为大腿被刺中,他侧着身子倒了下去。第二枪朝着他的脸刺了过来。他正要握着刀柄跳起来的时候,他的旗下大将聚集过来,将那个敌人乱刀砍死了。

因为自己身上血流不止,敌人的血也喷到了自己头上,光忠全身都染红了。他这才注意到,手下士兵抬着自己正朝阵地外跑去。因此光忠不停地大喊道:“要带我去哪里,要把我送到哪里去?”

跟过来的两三名旗下大将异口同声地说:“请您保持清醒,伤口不深。”

光忠气得咬着牙,挣扎着喊道:“混……混账话,这点伤算什么,送我回去,听到没有!”然而因为伤势太重,鲜血不断流到地上,他的声音也渐渐微弱下来。

光忠一退下,光秀马上让从本能寺撤回来的四方田政孝补充到了大将的位置上,并下令猛攻:“不要错失良机!”

政孝一来到城门口,就马上督促士卒说:“把那边的树砍下来,扔到护城河里!”六七十根木头被扔进了护城河,没时间把它们连成木筏,明智的勇士们就踩着木头过了河,来到石墙下。然后在石墙缝隙里敲上楔子,踩着向上攀爬。但是,这个墙的缝隙与普通的石墙稍有不同。当初建造二条城的时候,光秀也作为一名负责人参与进来。他有独特的建城技术,将石墙上竖着的缝隙建造成了弓形。因此,现在明智的士兵虽然能爬到一半,但是当他们好不容易到达接近顶端的地方时,就会因为自己身体的重量掉落下来。

据说让光忠负伤、同时被乱刀砍死的武士是织田家的猪子兵助。村井春长轩也在城门下战死了。但是如果明智军卷土重来,对方又会立即关闭铁门。反正石墙也无法攀爬上去,进攻方越是焦急牺牲就越多,只会攻得筋疲力尽。后门那边也重复着同样的战况。越是接近中午温度越高,石墙和甲胄都像被烤焦了一样,流下来的血马上就变成了黑色。

“要是被牵制在这里超过一天,麻烦就大了。”光秀有些焦躁了。他让人牵来马,跨上去亲自出了大本营,沿着护城河巡视了半圈。城中的子弹和箭立刻朝他集中射过来。没等左右的人劝谏,光秀马上就折回来了。

“城北邻能看见的那个大屋顶,好像是近卫大人的府邸。三左卫门,你去跑一趟,跟他们打个招呼。就说暂借一下他们的屋顶。”说完派御牧三左卫门前去,马上又对荒木山城守、奥田宫内两员将领命令道:“你们率领弓箭队和步枪队登上那个大屋顶,向城内射击!”这个策略非常有效。因为是建造在平原上的城堡,一登上大屋顶,就能充分瞄准城内射击。这对于城中士兵来说,确实是致命的打击。

近卫家被借用了屋顶,想必感到吃惊和为难了吧。而且主人夫妻就在昨天还是前天的中午还赶着牛车去本能寺拜访了信长。多年来一直和信长关系亲密的近卫前久就住在这里。

当然,城中也有大量箭和子弹射向那边。双方都没有大炮,就这一点来说还算比较幸运。本来光秀在研究枪炮方面就拥有无人能比的知识,因此在坂本和龟山应该配备了大炮,但是由于目标是本能寺和妙觉寺,可能没有预想到会变成这样的攻城战吧,因此在这次战斗中没有使用。不过,城内的一角很快就升起了乌黑的浓烟。不知道是登墙成功了,还是突破了三道城门中的一处,马上就看见了闯入城墙内的明智军的身影。

“快攻下了,不,已经攻下了!”光秀拍打着马鞍,一边叫喊着一边策马跑到了西门前。已经没有箭和子弹射过来了,看来城内士兵已经走投无路了。光秀回顾身后,催促发动总攻击道:“光秋也攻进去吧,飞驒守也去吧!”如今西门、东门、南门都已经被攻破了,混杂着闯进去的明智军在所到之处将少数敌人包围起来,打了个歼灭战。城内也有一条内护城河,但是只有一条沟渠的宽度,堆积起来的尸体里流出的血将里面的水都染红了。

“重要的是信忠卿的首级!”“抓住信忠大人!”

明智的将士已经逼近了城中心的建筑,他们嘴上喊着这样的口号,有人朝房屋放火并从浓烟中向前冲,有人等着讨伐从火中逃出来的敌人。

生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