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传记丰臣秀吉套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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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8章 (14)

无论皇城守卫、市政建设、地方治理,事无巨细,他都亲力亲为。原本在清洲会议上决议由柴田、丹羽、池田、羽柴四人共同担任京都政治所阁臣,主持各项事务,秀吉本不能独占鳌头,但其他三位阁臣中,柴田身处远方,且专注于纠集地方势力,与岐阜、伊势及神户信孝密谋某事。丹羽虽在坂本附近,但已全然将各项事务委任于秀吉。池田胜入则认为庶政及笼络朝臣并非自己所长,虽有着阁臣的头衔,却从不理政。

而对于理政,秀吉的确有才能。他生来便精通于治国之道,直至今日,世人也并未将其视为武将。用兵原本并非秀吉所长,但他深知用兵布阵乃理政之左膀右臂,无论有多大志向,若是败于战场,则治国之策便无从发挥,因此他每战无不孤注一掷。

京都虽只是位于盆地之中的弹丸之地,但却是整个日本的政治中心,也是联络民间思想的重要基地,历代大家无不扎根于此。

秀吉虽只是一介仆从,但他十分享受每日在京都政治所处理政务,甚至越忙越开心。他曾向左右吐露心声:“我筑前也有出头之日,终于可以真正施展才能。你们也要尽心。”同时秀吉还督促各位侧臣勤于政务。

追随他的部下在京都也是严于律己,没有半点逾越之举,事事秉公守法,一个个都胜似“小秀吉”,尤其是守卫皇宫之人更是恪尽职守。朝廷为奖赏秀吉功勋,特封他为右近卫中将。秀吉以寸功汗颜为由辞谢了朝廷。于是朝廷又给了他更为优厚的封赏,授予他从五位下,左近卫少将之职。

所谓树大招风,勤于做事之人总会被懒散者指指点点,这是世间常事,更何况这动荡的乱世可谓是鱼龙混杂。

“秀吉这么快就露出尾巴了,就连部下也掌权啦!”“他撇开柴田殿下,当其他奉公人是摆设。”“从现在的阵势来看,好像筑前才是信长的继承人一样。”所有人都将矛头对准了秀吉。这种情况,自然难以找出始作俑者。无论听到或是没听到,秀吉全然不放在心上。这类非难在他看来根本不值一提,因为他要忙于国事。六月,信长去世,六月中旬山崎会战,七月清洲会议,七月下旬撤离长浜,迁移家室至姬路城,八月开始改建宝寺城,这期间又不停往返于京都政治所与山崎之间,过着朝歇皇城,日查市井,暮理诸政,答来使,迎宾客,夜半还要挑灯阅览远国文书,拂晓又得处理部下提交事务的生活,早饭过后便重新上路去往别处,如此日复一日。

秀吉多出没于公卿宅邸,出席各种集会,到各地视察,最近也频频前往紫野。他在那里启动了庞大工事,于大德寺内修建新的寺庙。

“十月七日完工,八日结束清理,九日备好仪式事项,十日必须万事俱备!”秀吉一脸严肃地对蜂须贺彦右卫门及弟弟羽柴秀长说道。无论何种工事,秀吉对工期从来都是说一不二。

秀吉一向言出必行,一旦接受,今后便不能有任何借口。虽然秀吉身在工地,但工地上监工的武士,甚至做工的几千名木匠、土工、石匠、搬运工等都无人回头瞥上一眼。

秀吉脚尖上缠绕木屑,在阵阵木香中视察一圈,随后边自言自语“能完工,能完工……”边高高兴兴跨马而去。一回到城中,便有访客及堆积如山的事务等待他处理,另外总见院也于今日开工,信长葬礼的准备工作也待完成。

“由己,快点!”“是!”

“写好了就立马遣人送去,用语不必烦琐,快写!”“是!”

眼下,正由秀吉口述,大村由己代笔书写信件,由于卡在了“醍醐”二字上,由己不时咬着笔头冥思苦想。

秀吉虽显得极为焦急,但从由己身旁瞥见后,便像叫醒入梦之人一样细声说道:“由己,你在干吗?”

随后又大声喝道:“写成‘大五’。”并用手在空中比画出大大的“大”字和“五”字。由己吃了一惊。

“醍醐”写作“大五”,这不就是错别字吗?就是借用汉字也不妥呀,将“醍醐”写成“大五”,必定完全失去原来的字意。

“殿下,恕我冒昧,我一时记不起的字并不是这两个……”

“你在磨叨什么?由己,你刚刚皱着眉头想的不就是‘醍醐’二字么?”

“正是。”

“那你就写上……”秀吉说着又抬起手指在空中比画着,道,“写上‘大五’,明白了吗?”

“是,明白了……”没办法,由己只得匆匆填上“大五”二字,写完书信,秀吉立马接过来拿给使臣,命其送至公卿宅邸。由己事后很是恼悔,想着:“想必读信的人一定会耻笑我不学无术吧。”

“身为执笔,却腹中无墨,一定会被后人耻笑。真想把信拿回来烧掉呀!”

此后由己整日拘泥于此,满脸愁容。秀吉则忙于会客,并于傍晚遣使拜访久不往来的毛利家。处理完各种烦事,一身轻松的秀吉终于得空和由己对坐饮茶。看到由己忧心忡忡,秀吉质问道:“怎么了,由己?”由己此时察言观色,就方才假借他字的事发了一通牢骚,秀吉听后道:

“什么?你竟觉得身为执笔,留下那般信件是一种耻辱?哈哈哈哈,由己,你竟会觉得自己的笔迹也能流传千载?安心吧,你的信很难流传百年,甚至是否会留存至你没世都难以断定。出类拔萃之作可流芳百世,无用之字则会化为尘土。”

秀吉接着说:“如你这般为写‘醍醐’二字,又是揣摩又是舔笔,白白荒废了时日。如果总像今日这样,以你有限的寿命,你又能在这个日月世态瞬息万变的时代做出多大修为?我秀吉到底没有那个工夫。就算该写‘醍醐’的地方写上了‘大五’,只要读信的人有心,便能明了。这事就此作罢吧。”

“我明白啦!”“别苦闷了,好啦。快看,先去的信使似乎已带来回信啦!”不久,信长的葬礼便在紫野举行,大村由己作为代笔,则终日忙于写信通知织田的近亲及诸州遗臣葬礼的日期及地点。

紫野

无论举办何种盛典,京都内外都会热闹非凡,而且会下发薪金给下层民众,街道灯火通明,炊烟袅袅,无不昭显庶民生活之富足。

无人知晓入秋后,在紫野举行的长达十七日的信长葬礼之前,贫困百姓们得到了多少施舍。

六月以来,本能寺及山崎相继掀起的战乱,造成成千上万人流离失所,无家可归。

逃过一劫的明智部下,无法回到早已易主的丹波,只得乔装打扮,在集市中桥梁下苟且偷生,过着不见天日的日子。

其实赶尽杀绝并不难,但秀吉并没有对其余部穷追不舍,只要有光秀的首级便已足矣。不仅如此,秀吉还召集战后流民及降兵,为他们谋了生计,让他们参与修建总见院,组织信长的葬礼等。

“这也是一种赎罪。”秀吉自言自语道。秀吉唯恐信长遇难之处寸草不生,在为其祈福的同时,禁不住反复思索着一件事,自己无论性格,还是用兵都与已故的主公信长相差甚远。但近来世人却评价秀吉说:“筑前处处效仿信长,无论是行为处世,待人接物都以信长为师,俨然是想做信长的继承人呐!”这让秀吉很不解。

信长在世时,作为秀吉的主公,秀吉理应膜拜效仿,言听计从,承主公之大志,处处与其步调一致。但如今主公已仙逝,还有必要遵循先人的陈规吗?秀吉也有自己的资质,即便是取信长之所长,也能推陈出新,融入自己的主张,完全有别于信长的战法、施政之主旨,处处透着秀吉的特色。

秀吉之所以想要先给贫民谋个生计,一方面是由于他出生于贫民之家,另一方面,也证明了他与信长的不同。他明知他们是明智的余党旧部,却要召集其参与大法事,这种宽广的胸襟,信长到底是没有的。

紫野的工事完结,各项准备就绪后,由大村由己执笔的邀请函被派往各国。

不仅是已故信长的近亲,就连参与清洲会议的宿老及各大名也悉数收到了邀请函,秀吉甚至还给有关的公卿、武士、町人、诸职送上了请帖。但秀吉却没给身为宿老的信长近亲写任何郑重或执拗的书信,仿佛他们来或不来都无关紧要,因此秀吉受到了极大非难。其中柴田胜家与神户信孝非但未回信答复是否出席,反而向秀吉送上长篇抗文及极富挖苦之意的书信,以此表达他们的不满。秀吉早有防备。今次之事,他也并非“先斩后奏”,而是在事前就以养子秀胜之名,与他们做过书面商议。然而,胜家与信孝都觉得於次丸无才,便没有答复。於次丸是秀胜还是信长四子时的乳名。劳苦功高的宿老胜家及信孝都视秀胜为乳臭未干的孩子,因此未认真回信而置之不理也在情理之中。

特别是九月至十月以来,胜家忙于各种事务,早已忘乎所以。阿市夫人早先在其外甥信孝的周旋下,决定改嫁至北之庄,但因与前夫浅井长政生有三个孩子,目前仍栖身于织田家。

但迫于周边情形,胜家与信孝迫切需要进一步加强联系,也需借此机会,举办盛大仪式,以向世人宣布“柴田殿下才是亡主信长生前指定的妹夫”。于是胜家开始筹划仪式,以便将阿市夫人接入北之庄。

小谷城沦陷已有十年之久,但年方三十四五的阿市夫人仍风姿绰约。信长在世时,世间便已流传胜家与秀吉垂涎于她的美色,明争暗斗。可见当时的人对其倾国倾城之貌记忆之深。

但当时的阿市夫人大概对这类流言毫不在乎,当时的环境令她无法拒绝任何人。兄长信长亡故后,她更是身不由己。信孝起初是为了胜家,如今却只是为了自身利益而想要利用姑姑。清洲会议后,他及胜家便忙于笼络各方势力,密谋议事,先后令胜丰迁往长浜,与泷川多次密谋。其中,信孝更是顶着同族非议,搁下手头之事,竭力撮合胜家和姑姑。于是阿市夫人带着芳龄十六的长女茶茶及其他两个女儿,身披绫罗锦绣,携昭君出塞之悲,随五彩的轿伞队伍翻越北越群山,于九月嫁入北之庄。

已五十三岁高龄的胜家,犹如老木逢春,连日招待宾客,喜不自禁。正当此时,羽柴家的养子秀胜送来书信,要求共商紫野寺庙修建及已故右府之法事,胜家自然无暇顾及。直至十月后,胜家接到秀吉亲自署名的正式请帖,方怒不可遏,且知事态重大,绝不可坐视不理,于是给秀吉写了封言辞激烈的抗议书。岁月并非只催人老,人往往依仗岁月而行,视岁月为老友般爱恋。万事顺其自然,则岁月之轮亦如太虚之车,无处可寻。但即便在同样的时代背景下,如何运用相等的岁月往往因人而异。因此才会产生生态之别、社会之异,才有了兴国与亡国之异。千载历史,也只是洪荒天地的一瞬间。不觉已是十月。

上天赋予胜家、秀吉相同的时日。屈指算来,此时距本能寺之变只有四个月,距清洲会议也不过百日。

但经过这段时日,二人已呈现出巨大差异。

由秀吉亲自主持,并倾尽全力为信长举办的大法事吸引了全日本的目光。使人觉得“他才是右府的继承人”,同时其勤于政务,鞠躬尽瘁的形象也根植在百姓心中。

这与胜家扩大权翼、拉拢同列老将、忙着与织田家联姻等做法有着天壤之别。秀吉心中的对象并非丹羽长秀、池田、细川、筒井等人,更非织田信雄或信长的遗族,而是民众。他出身贫寒之家,深知百姓之困苦。

此月十一日至十七日,紫野大德寺举行了规模盛大的法事,大光演庄严肃穆,极其奢华,不单彰显了秀吉的大气及其对故主信长的倾慕之情,同时秀吉将民众视为参礼者,视之如宾,准其共同参与大法事,也昭示了其大布施心。

《丰鉴》的作者如此记载:

仪式于十一日开始,十刹的高僧共同奉经诵读,十五日开始送葬,在莲台野设有庄严的火室灵堂,四周围以竹篱。大德寺周边道路警备森严,聚集了各方武士,由秀吉之弟美浓守秀长担任奉行,信长棺木价值连城,金碧辉煌,外置彩绫锦缎,美玉璎珞,由池田古新(辉政)、於次丸(羽柴秀胜)前后抬棺。

《惟仁退治记》中也写道:

羽柴小一郎担任警卫大将,大德寺千五百轩间警卫人数多达三万,持弓立炮,守卫于大道左右,葬礼现场除秀吉各分国朋党外,各地武士、观礼之人,不分贵贱,齐集于此。

棺轿由辉政和秀胜抬撵,信长灵位则由秀吉亲自端拿。秀吉借此机会,奏请正亲町天皇追封信长为从一品太政大臣,并追加勋位及官职。

天皇发号诏书追赐信长戒名总见院殿,赠大相国一品泰岩大居士。诏书中还给予信长至高无上的评价:“惟朝重臣,中兴良士。”此等荣宠,若是信长泉下有知,定会感激涕零吧。

善不善,凡非凡,无论世人如何评价信长,其武道必将永立九重之中。他身为臣子有一片赤诚之心,死后也能得此荣宠,同时还得到永久的封地。

与此同时,他也完成了父亲织田信秀的以皇室为中心的祖承。毫无疑问,织田父子将忠诚与为臣之道传承了下来。信长是个令父亲直至没世也牵挂不忘的不孝子,时至今日,终于成名立业,成为大孝之子。

四十九年梦一场,威名何必问存亡,请看火里乌昙钵,吹作梅花遍界香。

这是笑岭和尚为信长所作的偈(译者注:佛经中的唱词)。

葬礼在二百间火化灵堂中进行。五色华盖耀眼夺目,万千灯火繁似晨星,锦旗翻动之间,香木焚烧后的烟雾各处飘散,在数万参葬宾客头顶化作团团紫烟。

五岳之硕学,京都内外之禅宗,八宗的僧侣咸集于此,当时的目击者记载称:“仿佛看到了九品的净土(译者注:极乐世界,分为九品)、五百罗汉、三千佛弟子。”

诵经、散花过后,禅门各大和尚轮流进行起龛、念诵、奠汤、奠茶、拾骨等仪式,最后由宗诉笑岭和尚朗读偈子,笑岭和尚声如洪钟,周边鸦雀无声,随后奏佛乐,沉莲华,熏香木,与会者依次上香。

但织田家近半数理应出席仪式的近亲竟未到场。三法师不见踪影,信孝也不在场,柴田、泷川等本应出席的人也未到场。

谁都可以看出,这些人无视信长葬礼,明摆着要与秀吉对抗。在历时十七日的大法事之后,人们感到“天下又将不太平”。近畿诸将都出席了法事,毛利辉元也派来了代表。但柴田胜家麾下的前田、佐佐、金森、德山诸将及神户信孝之类,泷川及其部下也仿佛约好一般都没有上京。尤其还有德川家康势力的存在。自本能寺之变后,德川便处于极其特殊的位置。此刻仍在外奔波的他冷眼旁观着,至于他如何看待今日的局面,谁也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