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传记丰臣秀吉套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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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5章 (9)

“正是。那时的小家伙便是我,身为浪人的父亲之后在鱼津病死了……后来机缘巧合,做了佐佐大人的司茶者,住入了佐佐大人家中。不想近来世间传闻实在太凶险了,在下虽身在角落,但想起大人往日恩情,无论如何都想和大人见上一面。”

“哦,你说凶险是指何事?”“正是此次的亲事。佐佐大人的本意绝非在于两家和气,也并非从内心期望利家大人的次男成为自己的女婿。”“等等,你在胡说八道什么!”弥左卫门故意呵斥道,“对于两家难得的喜事,这种话万一被他人听到,日后你定难免受到非难。今晚你冷静下来,再到我旅舍来说事吧。”

是夜,小林弥左卫门从正林口中详细得知了佐佐成政表里的一切。从初夏成政微服出行远州井伊谷,以得到北方五国为条件,和家康缔结密约后归国一事开始,到之后一边刻意进行与前田家的亲事,实则暗地里加速战事准备,夜夜一心讨论军事。正林例举事实,对弥左卫门一一相告。

只因感怀连自己都已经忘记的一点儿旧恩,便冒死前来告知这件大事,对于正林这份善意,弥左卫门几乎双手支地地感激道:“你能来通知实在太好了……”

“主人长赖大人和城主前田利家大人虽然也并未打心底信任佐佐成政,但也从未想到会有如此深的阴谋。你的心意已经完整地传达到了。”

一回到金泽,弥左卫门便将此事汇报给村井长赖,长赖又于一日带上正林亲自到尾山城前田利家的面前,直接汇报佐佐一方的内情。利家听闻他的这一行为乃是出自对旧日恩情的感怀,称赞道:“实乃近日高尚之人。”赐给了他黄金两枚、应时服饰等奖赏,并雇佣他此后在自己的茶堂侍奉。

迷雾

加贺、越中边境的河北郡的朝日山上,不知何时已经筑起了新的堡垒。

负责筑垒的是前田方的将领村井长赖和高畠九藏、原田又右卫门等物头。八月二十二日左右,这队人马忽然由金泽而来,不眠不休地日夜赶工,瞬间在这里建起了一座堡垒。

对此毫不知情的富山佐佐成政却认为时机已到,“先行占据朝日山,进军加贺!”突然起兵,以佐佐平左卫门为主将,前野小兵卫为副将,出兵一千八百前往占领朝日山。不曾想,那里却已经建起了一座全新的堡垒。

“啊,那个旗帜是前田?”“是前田军。好像有一千二三百人驻守其中。”平左卫门大吃一惊,但细细看来,防御工程只完成了一半儿,出兵突击的话可能脆弱不敌。于是便下令攻击:“临阵磨枪,虚张声势而已,要攻陷根本不费吹灰之力。进攻!”

不想,进攻遭到了前田方激烈的抵抗,直到第二天连半边栅栏也未攻破。

期间,尾山城得到急报便立刻派出了不破彦三、片山内善等七十名骑兵赶往救援。

“看来金泽很可能还会不断派遣援兵前来。”进攻受阻的佐佐平左卫门骤然收兵,就此返回了富山。

不出所料,洞房花烛的庆典变成了鲜血的祭奠,事态一下子进入了没有宣战的战争状态。

“成政终于拿掉假面具了。”又左卫门利家回顾四周笑了。他将事变先行禀告秀吉,道:“今秋事态正如大人所料。然利家未曾参战小牧,于领地休闲过夏,已万事俱备。大人敬请放心。”除了书面表达外,还嘱咐使者口头传达自己的意思。

话说此时,纵观前田方在加贺一带的部署,长子利长在松任城,前田秀继和其子利秀在津幡城,而前田秀胜、良继、高畠定吉、中川光重等人则拥重兵驻守着七尾城池。此外,长连龙的德丸城、目贺田又右卫门与丹羽源十郎等人的鸟越城等各个要所也分别驻兵两三千,一副等着佐佐前来的架势,鼓足干劲儿将旗帜高高竖起。而另一方的成政也愤慨不已,严厉地固守边境,在各个要所增设堡垒。越中边界的胜山城由丹羽权兵卫入驻,以对抗七尾城;阿尾城则有菊地右卫门入道和其子伊豆守驻守;森山城有神保氏张和和苗清十郎,其他的兵力和布阵也都远超前田方。

战争序章首先从敌我两方的点与点之间开始了。从局部的点点之间的小规模战斗开始,两军的平衡开始动摇。

佐佐方面,森山城的神保氏张率手下三千将士入侵前田领地的鹿岛郡,展开了第一波攻势。军队烧毁民屋,踏平临近收割的稻田,直逼地方去的德山城。结果遭遇完败。

而在此前后,前田方七尾城的将士也对佐佐军驻扎的胜山城展开了进攻。但同样遭到了强烈的反击,败回了七尾城。

正所谓是一胜一败,一进一退,不久战况持续胶着状态,局势呈现出四臂相抱无法动弹的面貌。

到了这个阶段,统帅者的个性终于显示了出来。佐佐成政对这毫无变化的局势终于腻烦了,打算打破局势,暗中思考战略,最后放豪言道:“我要亲自爬山抄近道攻入加贺,压制能登,接着一举踏平敌军都府金泽城!”

作出如此决定的他,其内心想让身在远处的德川大人和北畠信雄卿见识自己是勇猛的武人的虚荣心理,不必说自然是起了很大的作用。

此时是九月八日。佐佐两万余精兵以一种“先一扫敌方河北郡鸟越城”的气势,全军由富山宅邸出发了。摇摇摆摆向西前进的大军之中,一名灿然盛装的骑马武将被一队旗本包围,身着黄呢阵羽织,头带南蛮斗,斜配着一把长长的阵刀,马前高竖金缎铜称旗帜前进,此人正是佐佐内藏助成政。

以呢子、金缎、南蛮斗等当时极具异国特色之物来装饰战甲,可以说完全是一副小信长的装扮。这些大约都是成政往年从信长那里得到的,而今信长已经去世,他在心里认为当世非自己莫属,便以小信长自居,为这场对他而言可谓一生一次的出征盛装打扮。

大军渡过神通川,从射水旷野一直往西,不久便来到了大河河畔。成政道:“唤小兵卫来。”然后下马让全军稍事歇息。

这期间,他从富山城下带来的平民出身的柴碳商人田畑小兵卫被唤到了近前。

小兵卫从山里运出柴碳,并将其贩卖至北陆各个都市,从事这一职业已经多年,对山岳间的捷径、道路的分布非常清楚,所以成政便特意将他作为指路人带到军中。“小兵卫,这次带路辛苦了。”“您太客气了,大将军想必疲劳了吧!”

“哪里,这不才刚离开富山吗……不过,话说你是几岁开始在山里行走的?”

成政自然是十分信任这个男人才会带他来,但即将踏入的加能越山脉他自己从未涉足过,因而极为谨慎。

“是,是,从我记事时起便开始了。”小兵卫似乎被他端坐在马扎上的身形压得抬不起头一般道:“小人就像山妖的孩子一样,因出生在俱利伽罗的山路间,从小便不知何为村落长大成人的。”

“父母也卖柴碳?”“是的。从爷爷那辈起便在跨过天田的南谷贩卖柴碳。”“这么说来你可是出头了,说到柴碳你算是北陆第一的商人了吧。”“这全都靠大人您的提携。”

“店铺和住所在何处?”“在大人领内的神通川有店铺,家人和雇佣工人都在一起。”“是吗。”成政似乎对这位指路人又多了分信任般地点了点头。一个妻儿眷族乃至财产都安置在自己领内的人,他认为是绝对不会背叛自己的。然而人心的标尺是难以衡量的,虽然不久后这点便明了了,但此时他还不曾察觉。

大队兵马很快从般若野跨过庄川,夜宿户出,次日便已经开始从石动北面向山岳进军。

以险峻的俱利伽罗为中心的山脉是形成加能越三国边境的北陆脊梁。早先佐佐方已经在俱利伽罗筑起堡垒以防备前田的津番、鸟越。然而这种小规模堡垒根本不足以压制前田。防守方面,如果一旦发生紧急情况又与后方的联络、支援相距甚远,地势上也极为不便。

如此便只有规避己方的这一弱点,拔除敌方以不落城自傲的鸟越牙城,阻断能登半岛和加贺边境,将前田势力一举分断,成政因为想到了这点,此次才会大举兴兵。为此他没有依靠己方在俱利伽罗对抗鸟越城的堡垒,而是选择了在敌人不注意的时候,由石动沿着北方山地的小道穿越至加贺,从鸟越城背后突袭的策略。

这个策略若能成功,那的确很有意思。然而加能越的脊梁山脉并非寻常的难关,所以特意为此找来熟悉山路的指路人在军队前方带路。不巧眼下正值九月,山地雾气尤为浓重,即便是带路的小兵卫站到分岔路口时,在这连咫尺之处也看不清的浓雾中,也经常感到迷茫。

雾中的错觉是可怕的。无论是一个人还是一大群,在这种莫名的不安中徘徊,精神消耗所带来的疲劳都是不变的。

不,一个人的话还好处理,反而是拥有作战目的的两万兵马,就连做到行动一致都很困难。

“喂——”

“喂——”

队伍与队伍之间互相呼叫着,缓缓地穿越山路。“行李队切莫落伍,行李大队要不断吹号应答。先锋队伍也切勿离得太远,走错道路!”

身在中军的佐佐成政不停地如此提醒,向前后发出号令,但不要说中军,往往连左右相距咫尺的旗本们的身影也被白茫茫的浓雾包裹,不多一会儿连睫毛也被水珠凝住,只得踟蹰不前,陷入困惑。

每当这种时候成政必定会呼叫指路人小兵卫的名字。“小兵卫,小兵卫,这条路没错吧?”浓雾中传来小兵卫的声音:“大人您放心。我小兵卫即便闭上眼也能在加能越山中行走。”“现在走的到底是何处呢?”“在六郎谷下,正往菅之原的山坡前进。”

“光是这些不曾听过的山名根本无法判断,何时能进入加贺境内?”“今夜先在牛首山顶附近夜宿,明日越过三国山经过菩提寺山、兴津山顶等,约莫大后日的黎明时,从鸟越城后方突袭的话,我军大胜便是毋庸置疑的。”

“比预想的更耗费时日呢。虽说如此,让兵马过疲的话,战场上也无法充分发挥力量。牛首什么的地方有便于夜宿的好地方吗?”

“越往上攀登夜晚也会变得格外寒冷,不过倒是有一小块避开北方的平地。现在虽然天色尚早,但小人认为应趁夜雾包围之前张营结帐。”

成政听从小兵卫的意见,趁天色还亮在牛首山顶的八合附近扎营夜宿。被染成虹色的雾气气流在天空回旋,只能从黄昏之色辨出大方向。不一会儿,全军便在这看不见山的山中燃起熊熊篝火,直至夜深。成政命人温酒以御寒,同时和族人、旗本们频频讨论攻下鸟越城后的二次作战计划。讨论期间,一直坐在末席的小兵卫不知何时不见了身影,于是他向身边人问道:“小兵卫去何处了?”

所有人似乎都没有注意过,相互看了看道:“这个……去哪儿了呢?现在也还没有睡意。”然后派人去所有营帐和寝室寻找。

“没看见,哪里都找不到小兵卫的人。”士兵这么说,派去寻找的小姓们也如此禀告。成政酒意乍醒,猛然皱眉大吼,不可能没有,再给我仔细找!奇怪的是只有那一晚哪里都看不到小兵卫的身影。指路人的逃亡让两万余人成了山中的迷途羔羊,而且还是在眼看着就将进入敌军腹地之前。“说不定他从一开始就对我成政抱有敌意,太大意了!把他找出来,我要将他大卸八块!”

天色刚微亮,成政便分派手下去谷底,甚至山峰间无路可走的深处寻找,但最终连小兵卫的一点儿足迹也没有发现。

清晨时分稍微见到了点儿阳光,但不久乳白的浓雾又将整座山、整支军队的视线全部包围。

“这可恨的混账!待返回领土后,即便将他一族都施以火刑也不足解恨!混账,给我记住!”

成政不停地狠狠跺地,环视前后大军不知是该前进还是撤退,一副进退两难的模样。

午时,雾气稍微散了点儿,于是他鼓舞士气,一个劲儿地道:“看!赶紧趁此期间赶往敌军鸟越城!”希望能脱离山地。然而越走山路越多,反倒有种误入狭窄溪谷的感觉。

“等等……很奇怪啊。”他展开山地地图,仔仔细细地与四周的地势比对后,发现大军似乎正背向加贺领地,从越中的西端五位山向梨之木峠前进。次日,他派兵去寻找猎人的小屋打探路线,得知这两日竟然一直都在和目的地相反的方向徘徊打转。

成政怒气冲天,再度大骂小兵卫。然后转移自己的疏忽道:“辛苦至此,如今又怎能舔着痛楚空手而回?从梨之木峠向西,经过吾妻野到大海川北面,就能抵达能登街道的加贺入口、末森城的侧面。好!敌人的末森城就在那里!”就好像抓住了期待已久的重心般,突然重振气势下令,“向前进发!进军!”

“能州末森城是连结敌军七尾和金泽的第一要害街道,这个地方要远胜踏平津幡、鸟越几个小城。若末森城落入我手,前田军必兵败如山倒。两日前迷路山中反而是天助我也,引我舍小功得大功。将士们,振作起来!”

成政不愧是名老练的武将,早已深深领悟了兵法中所谓“因祸得福”一词。

兵马目标急转,开始朝着梨之木山顶攀登。雾气散去时,若站在梨之木山顶向西方望去,在隔开如鲭鱼背鳍的日本海内侧的半岛线一端,末森城的白墙、石垣、瞭望台等便如近在咫尺般映入眼帘。

没多久,当佐佐两万大军越过山顶向西前进时,途中失去踪迹的田畑小兵卫抬手遮住额头,从一座山峰上望着远方兵马前进的方向。“啊哈哈哈,哈哈哈!”小兵卫独自拍手大笑:“哎呀,哎呀,居然朝那个方向去了!”看起来似乎心情很愉快地一直看着远方。两万大军只因他一人之言,便整整在深山溪谷中徘徊了两日,并且丧失了原本的目标,这自然会令人感到痛快。不过,令小兵卫感到愉快的却是以此报答了旧主恩情一事。

他的父亲原本乃是前田家一浪人。某一年,因为犯下了无可辩解的职责疏忽,他被命令在尾山城室内切腹。但为人重情重义的利家却命令藩内小姓,深夜时将他从后门偷偷地放走了。翌日天明后,利家故意大怒,心知肚明地派人向反方向追去。当然是不可能抓到人的。

小兵卫的父亲临死时对枕边的几兄弟留下遗言:“正是有这份恩情,我们才能在俱利伽罗谷中度过余生,将你们养大成人……切莫忘记利家大人的恩情啊!”

父亲的这番话平日里聚在炉边时也常常说给他们听,因此日后几兄弟即便成了柴碳商人混入都市人之间,依然没有忘记过这件事。

恰逢此次开战,因为父辈一代的事,小兵卫一直忌惮着前田领地,将店铺开在佐佐领内,家人居所也安置在富山附近。他在心里暗自思忖,此时正是报恩之机会。

于是他努力接近佐佐近臣,表现出一片忠义之心,不断累积作好铺垫,直至此次带路重任,众人理所应当地一致认为非小兵卫莫属。

“此次跨越山脉背后突袭鸟越城的引路重任就交给你了。”当被如此任命时,他觉得这是去世的父亲亲口向自己吩咐的。

小兵卫赌上了自己的性命和全部财产,彻底赢得了生性多疑的佐佐成政的信任,带着两万大军迂回徘徊。

然而,他忽然意识到了佐佐军行进的方向乃是前田方的末森城。“糟了!此事也事关重大!现在可不是高兴的时候,若不立即将此事通知金泽城,就功亏一篑了!”小兵卫猛地起身,像猴子般越过加贺境内的三国山,远眺着河北潟湖水不停奔跑。

离开富山时,他早已预料到会有后患,事先就吩咐留守家中的家人关闭店铺避难。眼下大概他的家人和仆佣都已经将一切家财装上船,从神通川出海,逃到其他领地去了吧。对小兵卫而言,在这点上他已经毫无后顾之忧了。

奥村夫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