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传记丰臣秀吉套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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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章 (21)

后面跟着新郎官。被牵着的马匹上看来还装饰了铃铛,走起路来铃铃地发出金琵琶一般的声音。铠甲、衣物箱、两根长枪、四五名随从,在这个长屋里的人的眼中,也还不算太寒碜。

再看新郎藤吉郎,一副很值得人称赞的新郎官的样子。身材矮小的他并没有盛装打扮,但穿戴整齐,给人很舒服的感觉,完全不像某些诋毁言论说的那样不标志,那样傲慢无礼。

若让当夜站在长屋墙边、门口看到新郎通过的人坦率说说自己的感受,估计回答都是一样的吧。

事后,夫人们都议论说:“是个平常人,做宁子的丈夫不算不合适。”附近的武士们也说:“是个平常人。”也就是说,不算没有男子气概,也不十分出色,将来不会格外地成功,但作为弓组家庭的女婿也不算不合适。“到了!”

“新郎入内!”“恭喜恭喜!”

等在又右卫门家门口的亲戚们,热热闹闹地迎接藤吉郎。新娘家的侍女赶紧用新郎从家里一路小心带来的油烛烛火点燃自家的油烛,并将被点燃的油烛拿到了里面。

随从和随从在门口相互打招呼。新郎什么都没说,迈进了大门。取鞋子的侍女上前取下新郎的草鞋,同样拿到了里面。

“请!”新郎一个人被领到一间室内,他需要在这里等上一会儿。藤吉郎孤零零地坐着。这是座狭小的房子,只有六七间大小。能清清楚楚地听到在隔扇那边帮忙的人的吵嚷声。小中庭的对面便是厨房,那里传出的洗茶碗的声音、煮东西的味道都让你感觉到自己就在厨房的近前。

媒人名古屋因幡守是主公的亲戚,身份又过于显赫,委婉地未劳烦他过来,是他的一位家臣带着妻子来帮的忙。藤吉郎在路上时还好,坐在这里突然感觉自己的心跳声似乎都能传到耳朵里了,还一味地口渴起来。

他们似乎将新郎给忙忘了,藤吉郎独自坐了多时都没人过来。不过不能坏了礼仪,不管有没有人看着,他都端端正正地坐着。

“……”还好藤吉郎是个不知无聊为何物的性子。原本在这花烛下等着与新娘相会的新郎也就是不该感觉到有什么无聊的,不过藤吉郎不知何时已经忘了自己的新郎身份了,他空想着打发起这长久等待的时间。

此时他的空想不知所终地飞到了一个地方,那就是三州冈崎城。冈崎城今后将会倾向哪边?这是他最近最感兴趣的问题。比起今晚的新娘明早会对自己说什么、会打扮成什么样子这类的空想,藤吉郎更倾向于用心想着冈崎城的事。

会偏向今川那边还是会倒向这里?冈崎城现在是正在岔路口上。

去年,桶狭间一战今川家大败后,三州冈崎的松平家会像以前一样,依旧靠着今川家的庇护吗?会哪边都不从属,毅然表明独立吗?会和织田家成为友好国吗?

这三条路松平家迟早都要选一条的。长久以来,松平家都是依靠今川家这棵大树生存的寄生树。现在这大树在桶狭间轰然倾倒了,而松平家还没有足够强大的自立能力,今川家的遗孤氏真又不足以依赖。

冈崎城一定处在烦恼中。关于其中的形势,藤吉郎不过是通过坊间的谈论、上层的政策略微了解到一些,但却引起了他极大的关心和兴趣,“从这里可以看出松平元康的才干。”

这其中他对冈崎城主元康以尤为好奇的眼光观望着。因为在曾经漂泊诸国的日子里,他曾目睹冈崎城的风土人情,目睹到了他们是如何艰辛地忍耐过多年的困苦贫乏以及隶属于他国的屈辱,更为松平元康那挨到今天的经历所动容。

“生为一国一城之主,却比自己更加艰苦、不幸。”听说到的元康的境遇,深深地印在藤吉郎的心间。

而且据说这个人才二十岁。桶狭间合战时,他作为义元的先锋,攻陷我方鹫津、丸根据点的手法很高明。

知道义元战死后,他趁夜撤回三河的做法也很好。在织田阵中,随后的清洲城内,对元康的评价都不错,他成了经常被提上话题的人物。这个元康的冈崎城最终会走哪条路呢?藤吉郎沉浸在了独想中。

“新郎官在这里吗?”隔扇被打开,藤吉郎回过神来,意识到自己的新郎身份。“哦,你好。”进来的是名古屋因幡守的家臣、今夜的代理媒人,丹羽兵藏夫妇。“有不周之处还请见谅!我们丹羽兵藏夫妇今天代表主人因幡守大人前来充当媒人,有什么事就请吩咐。”媒人夫妇打招呼道。藤吉郎也点头回礼道:“辛苦了。”表现得非常有新郎的样子。媒人夫妇赶紧说:“亲戚中有人有要紧事来迟了,所以先让新郎您在这儿稍等了一下,初见面仪式马上就开始了。”藤吉郎有些着慌,“初见面仪式是什么?”“是新娘的父母和亲戚们与新郎初次见面的传统仪式。现在不同以前,新娘家又家风质朴,所以也就是互相见一面而已,并不拘泥于那些繁文缛节。”

说着,媒人夫人打开拉扇,招呼等在隔壁房间的人道:“请过来吧。”最先过来的是岳父岳母又右卫门夫妇,“请多关照!”

虽已是非常熟悉的人,但因为是仪式,还是一板一眼地说“请多关照”。

藤吉郎见是他们二位夫妇,更放松了许多,手像要搔头一样扬了扬,认真说道:“啊,请多关照!”

“我是宁子的妹妹,丫丫。”眼前的一位十六七岁的可爱的姑娘羞赧地说道。

“咦?”藤吉郎的眼睛充满诧异,这是位比宁子还漂亮的姑娘。他还不知道宁子还有一位这样的妹妹,这便是所谓的深闺佳人吧。看来武家再怎么狭小,都是深宅高墙啊,都不知道哪里会藏着一朵意想不到的名花。

“请多关照……我是前来结缘的木下藤吉郎。请多关照!”丫丫用少女的眼光打量了一番眼前这位即将成为姐夫的新郎后,后面紧接着又进来一位亲戚,“我是宁子、丫丫的舅父,也就是她们母亲的哥哥木下孙兵卫家定。初次见面,今后就是一家人了。”

紧接着,“我是七曲殿的姐夫,医师三雪。”“……”

藤吉郎最后都分不清谁是谁的伯父、侄子,堂、表兄弟了。“亲戚真多啊!”藤吉郎暗暗思量今后是不是家里会吵闹。不过,骤然多了这么多漂亮的妹妹,能说的伯父、叔母,他心里还是很温暖的。从小身边亲人很少,由守寡的母亲养大的他是很喜欢热闹的。人多热闹,勤劳多欢笑的家庭一直是他梦寐以求的。

“新郎,请入席吧!”媒人夫妇催促道。他们带着他向正式席位处走去,是一间两间多的不算宽敞的房间。到了那里,新郎被安排到新郎的位置上。

泼水祭

虽已到了秋天的八月,夜晚还是闷热热的感觉。窗口、檐下处处能感觉到暑气。虫鸣阵阵,夜风习习,灯火忽明忽暗,婚礼席位周围是微暗的。室内只有八坪左右宽,没有过多的装饰反而显得整间屋子清清爽爽的。

展在地板上的草席铺了层凉席。靠里的墙边摆放敬奉着伊弉诺尊、伊弉册尊二神,同时还有一盏御灯和一瓶杨桐枝叶,以及作为供品的饼和酒。“……”藤吉郎直挺地坐着,陷入了深思,变得更加严肃认真。

当然,在此之前的一系列过程也绝非儿戏,只是坐在这里他更加感受到了今后为人夫所应负的责任,还有从今以后将成为亲人的那些人的命运也都将与自己有所关联了。在这不可思议的仪式中,他开始重新审视自己。

尤其是宁子是自己所钟爱的女性。原本她可以嫁给别人,是自己通过一定程度上的外力将她争取到了自己这里,改变了她的命运。“今后不能让她不幸。”

不多时,婚礼正式开始,这是场很质朴的婚礼。首先,新娘宁子在被称为物吉女的负责照料的女性的引领下,无声无息地坐在了新郎旁边。只见新娘戴着假发,发髻上系着红白葛发带,裆长罩衫和带有提花织法的幸菱图案的生绢素服,肩膀处的上部边缘分开在肩两侧,腰带位置呈斜卷状。从袖口可窥见下面的小袖衬衣也是白色生绢质地,再下面一层则是红梅熟绸的衣衫。

还有就是领口处垂着护身符。其他既没有戴金钗银簪,也没有浓妆艳抹。就如同这茅草屋顶,稻草席子的家一般朴素。她身上所散发出的牵动人心的美,完全不是修饰美,而是一种浑然天成的自然美。此时,面前放着的一对分别挂着纸折的雄蝴蝶和雌蝴蝶的酒瓶,静静等待着人的把持。

“恭喜恭喜,祝千秋万世,白头偕老!”物吉女来到新娘、新郎的面前,边说边拿起酒瓶。媒人夫妇、亲属们都在隔扇的另一边候着。

“……”藤吉郎端起杯子。斟酒人又给宁子斟上。“……”两位新人饮酒订立誓约。

藤吉郎面红耳赤,内心悸动着,宁子倒是比想象中要冷静。在今后的一生当中,无论发生什么事,都对对方负责,无怨无悔。在唇碰触到杯子的一刻起,心中立下了这无以言表的决心。新郎、新娘交杯饮酒后,另一间的媒人丹羽兵藏用久经战场历练的嗓音唱起祝歌:

来访的是从海边吹向松树的风儿,松叶散落沾襟,让我们来清扫树下吧!在这高砂尾上之松已甚是古老,自己也如同波涛近岸般年事已高,如今依旧在清扫落叶的我,还会如这松树般活下去吧!说来,这松原自很早的昔日……丹羽兵藏唱到这儿,有人在葫芦花花影斑驳的篱外接着唱和道:

便是名所了。说来,这松原自很早的昔日便是名所了。

亲戚、邻居都因丹羽兵藏的祝歌而安静下来,突然冷不防地从墙外传来的这声接唱显得格外引人注目。

“……?”丹羽兵藏愕然结舌。亲朋好友们也都不知是怎么回事。新郎藤吉郎下意识地侧脸朝庭外望去。有貌似侍仆的人朝外面的恶作剧者呵斥道:“谁!”

垣外的人依旧用猿乐的腔调道:

“九州肥后国、阿苏宫的神主友成便是我了。我还未见过京都,这次特意上京一访。顺便还想看看播州高砂的海滨。”

这个男人还边朗诵着,边毫不客气地推开庭院木门走了进来。藤吉郎不管不顾地离开新郎的坐席,迈着大步向檐下迎去。“哦,这不是犬千代吗?”

“新郎官吗?”摘下包裹着脸的麻布头巾,犬千代道:“我是赶来进行泼水祭的,快点进行泼水祭吧,可以了吗?”藤吉郎拍手道:“来得正好,快进来,快进来!”“还来了很多朋友,可以进来吗?”“当然可以,有什么不可以。交杯誓约已经结束了,今夜起我就是这家的女婿啦!”

“真是找了个好女婿!得向又右卫门大人讨杯酒喝。”犬千代扭过头,朝垣外暗处招招手,“喂,大家伙儿来给这家的新郎进行泼水祭吧,进来吧,进来吧!”“进行泼水祭喽,进行泼水祭喽!”

一群人几乎异口同声地喊着,挤进院子来。仔细一看,有池田胜三郎信辉、佐胁藤八郎、加藤弥三郎,还有老朋友石川五右卫门、麻脸的领头师傅、马厩和厨房处的以前的同僚等人,他们跟着犬千代蜂拥入内坐在了网编席子上。

所谓泼水祭是入赘新郎平日里亲密的朋友们到新郎入赘过去的家里为其泼水庆贺的一种习俗。新人家里这个时候有义务款待这些朋友们,他们借这个机会恣意地闹够后,会将新郎拉到庭院里,往新郎身上泼水。不知这是从什么时代开始流行的,和“袭后妻”这样的风习一样,在室町到战国年代都是不可或缺的一项习俗。

不过今夜的泼水祭似乎进行得急躁了些。一般都是新郎入赘后半年到一年的时候举行,现在刚进行完交杯仪式,一大堆人便呼呼啦啦地闯了进来。“这不合规矩啊!”又右卫门一家、代理媒人丹羽兵藏都惊呆了。新郎藤吉郎倒是非常兴奋,“来得正好!”

“呀,您也来啦!”

他热情地招呼大家入座,并拉过刚刚喝过交杯酒的素服新娘,“宁子,先去准备些菜肴来。还有酒,多拿些酒来。”

“好的。”面对这突然袭击,宁子也是瞪大了眼睛。但似乎马上明白过来,若是因为这样的事情就大惊小怪的,如何能做这个人的妻子陪伴他一辈子。“明白了。”

在隔壁房间内,新娘脱下雪白的裆长罩衫。穿上平日里常穿的深色女性和服裙裤,用带子束住和服袖子,开始忙碌起来。

“有这样的婚礼吗!”有亲戚愤然,“什、什么!这算什么。完全是来破坏婚礼的。新郎也不做新郎了吗?宁子,宁子,你这个新娘又是怎么回事,别跟着他们胡闹!”

也难怪有人发火,而且亲戚中总会有一两个脾气急躁的人。也有亲人,尤其是女眷们见此情景赶紧劝慰发火的人消消气。

又右卫门夫妇则是一边安抚着亲戚们,一边在众人的喊叫声中心神不定地踱来踱去。

尤其是又右卫门,听到犬千代的名字时,心下一紧。过了一会儿,当他发现犬千代和藤吉郎都一副神清气爽的样子,关系要好地相谈甚欢,才终于放下心来。

“生长在战国时代,今后还不知道还会面临怎样的世道的年轻人们,这么闹闹也无妨。若是没有这样的活力,反而会是靠不住的。”又右卫门在慌乱中这样想到,不由自主地袒护起新郎藤吉郎来。

“宁子啊,宁子!”他唤道,“若是酒水不够就再去买些。七曲殿、七曲殿!”

他又唤起自己的妻子,“在愣什么神呢。酒水来了,得有杯子。再怎么没有美味,也得有豆酱、生葱、生姜,把有的东西都端上来吧。啊呀,真是高兴,犬千代,欢迎你们光临,老人家我非常高兴!”

“呀,又右卫门大人,好久不见!这大喜的日子,就请给我斟些喜庆的酒水吧。”

“嗯,请!”又右卫门拿好杯子,给犬千代倒去。犬千代此时是无限感慨,最初认为二人之间会成为女婿与岳父的关系,最后还是没缘分。说奇怪也奇怪,就是缘分未到。今后希望能够继续清清爽爽地做好同僚,犬千代在心中默默祈愿。又右卫门也是心有感慨,然而只限在心中,没有一丝一毫表现在表情、言语上,因为大家是同僚。

“又右卫门大人,犬千代也很是高兴,您招了一个好女婿,我打心眼儿里祝贺你们!”

犬千代朝又右卫门举起杯,“宁子很幸福,木下也是个幸运儿啊!想到一定要为他们开怀畅饮一番,我们不请自来了,没关系吧?”

“没关系,没关系。”又右卫门也来了劲头儿,“整夜都没关系。”说罢与犬千代碰杯一饮而下。

“哈哈哈哈。若是彻夜饮酒唱歌的话,恐怕新娘子要发怒了。”在一旁的藤吉郎听了接道,“哪里,我家里的夫人可不会这样,她可是个贤淑的女子。”犬千代挪膝凑过去,逗起藤吉郎,“哟,现在都开始说这么厚脸皮的话了。”

“啊,道歉。过奖过奖!”“可不能就这么原谅你,喝了这大杯!”“大杯不行,小的可以。”“什么啊,这新郎可不行啊!”

两个人像小孩子在嬉闹一般。不过,藤吉郎是真的从不暴饮酒水。因为童年时的痛苦经历,一见到不好的饮酒方式,大杯大杯的酒水,他便会想起嗜酒如命的继父筑阿弥的样子,和因此而哭泣的母亲的面庞。

而且他了解自己的健康状况,他长身体的时候是在贫困中度过的,绝不会有比旁人更棒的骨骼。他很珍惜自己那不为人所知的并不如一般青年人那般健壮的身体。

“大杯实在不行,就让我喝小的吧,作为补偿,我会给大家唱首歌。”“是吗,要唱歌吗?”没再说什么,藤吉郎直接有节奏地敲打着膝盖唱了起来:

人世五十年,化乐天一天,何其短哉,如梦似幻,既有生,岂无死。

“喂,等等,”犬千代打断藤吉郎,“这歌可不该是你唱的,这是我们的主公经常很拿手的敦盛歌。”

“是在邀请清洲町人友闲跳舞、唱小谣时,我看会的,不是什么禁歌。”

“不好不好。”“怎么不好?”

“在这可喜可贺的婚宴上,不要唱什么不应景儿的歌。”

“桶狭间之战出征前的清晨,我们主公是舞了这首歌出征的。为表今后贫穷的我们夫妻二人想在这世间立下门户的心愿,这首歌未必不合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