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佳搭档(燕归来)
王涛永远记得第一次见到余小娴情景,那时他还小,6岁的样子,亲母张海华将他带到溜冰场,室外是六月的炽热,室内的空气有些清冷,以至于幼小的王涛初进时不由得打了个冷颤,然后只觉通体顺畅,比起外面灼烫的火炉,这里简直是再好不过了。
张海华是顺路来看老同学的,见老好王可从溜冰场侧门走出来,露出喜色,摇了摇手,“小可,这里。”
王可也是一脸欣喜动容,当下拉着张海华的手,“海华,你居然来看我。”
张海华啐她一口,“怎么说话呢?我来看你是这么了不得的事情吗?”
王可笑道,“实在是受宠若惊了。”她们真的是有很多年没见了,各自有各自的工作家人,样样都不是省心的事,故此久久见不上一面。
王可看见张海华旁边的小男孩,生得玲珑可人,若不是剃了小平头穿着吊带裤,真正要以为是个女孩子,当下见之生喜,“这是你儿子?都长这么大了?”
张海华叹口气,“快得很呐!转眼我们都要老了。”她嘴里虽这么说,但眼中却还是丝毫不掩饰对儿子的疼爱怜惜,那是她的骨血。
王可笑,“对了,我女儿也在。”说着向白得有些刺眼的溜冰场内摇摇手唤道,“小娴——”
溜冰场内一个穿着红色舞衣的小女孩应了一声,声音脆脆响响的,像是冰珠掉在了这溜冰场内,然后蹬冰双滑向这边过来,她腰迹的裙摆向后浮动,如动画片里可爱的小马驹,俏皮伶俐。
张海华对着儿子笑,指着正像这边滑过来的小娴说,“涛涛,这就是你未来的媳妇。”
王可也笑,“可不正好,我们做一对儿女亲家。”
说者虽是夹杂着玩笑话的,可是听在小小的王涛耳里却觉得又羞又涩,心里不自觉的对那个“未来的媳妇”添了许多好奇,不禁打量着眼前的小女孩,只见小娴一腿支撑,一腿成后拉位置,后拉腿的冰刀尖垂直于冰面,使刀尖在冰面上做滑压动作,就慢慢地停在王可身边,一系列动作有着不符合年龄的从容优雅。
张海华赞道,“小小年纪已经有如此功夫,前途不可陷量啊!”当下又眼灿灿的看着王可,“你也有盼头了。”
王可微微点点头,她曾连接三年参加奥运会,但都与冠军失之交臂,后黯然引退,不能不说那是她一生的遗憾,不过所幸上天待她不薄,小娴根骨极佳,且自小就在她的影响下对溜冰很感兴趣,她未能完成的梦想也许小娴会完成得更完美。
小娴甜甜叫一句,“阿姨好。”
小小年纪不需要大人在旁教导已知向长辈打招呼,又生得一副唇红齿白的玲珑样,张海华笑得合不扰嘴,“真是个好孩子,今年几岁了?”
“五岁。”甜甜的声音答道。
王可笑着摸摸女儿的头,“还有几天就满五岁了。”目光中有着对女儿的骄傲。
张海华笑着说,“五岁了啊!真聪明。”又看了看一边相形之下便显得呆愣的儿子,“我们家涛涛都六岁了,见了人也不会叫。”声音里并无责怪之意,倒像是有些惋惜,为什么人家生的女儿都伶俐那么多?
小小的王涛不知为什么脸就微微红了,不自觉的瞄向面前如画中人一般的小姑娘,小娴见他看向自已,咧开一个笑容眨了眨眼,不知有多俏皮可爱,张海华看在眼里直想捶胸钝足,真是想要一个这样的女儿啊啊啊啊。
王涛的脸就更红了。
正这时王可对小娴说,“这位是哥哥,你好好带他玩,我和你张阿姨说会子体已话。”
小娴点点头,“好——”
张海华也乐得儿子和这样可爱的小女孩多多亲近,嘱咐了王涛几句,“这可是妹妹,你要好好照顾人家知道吗?”
王涛点点头,心中却升起一阵疑惑迷茫,到底是小媳妇还是妹妹?又或者其实小媳妇和妹妹是一个意思?
待两个大人手拉手走后,小娴微笑着看着面前似乎不是很爱说话的男孩子,“我叫余小娴,你呢?”
“王涛。”他听见自已的声音这样答。
王涛其实也不是呆滞的孩子,只是素来话就少,平日里看在眼里也觉得这孩子懂事乖巧,只不知道为什么和小小的小娴站在一起,就莫名的让人觉得他有些呆板。
小娴伸出手拉着他的手指,言笑宴宴,“你知道飞的感觉吗?”
那声音是清脆动人的,没有一丝拖沓,但在王涛的记忆里却余音绕心,从来都没有绝过,在他六岁初次踏进溜冰场的时候,一个笑起来眼弯如月,浑身都似发着淡淡的光华的小女孩曾那样的问过自已,“你知道飞的感觉吗?”
王涛微微错愣,“飞?”人可以飞的吗?书上不是这样写的。
小娴点点头,“你跟我来,我带你飞。”
王涛感觉手心里一阵温软,莫名的就没有一丝抗拒的跟着小娴走。
王涛看着自已脚下的冰鞋,又看了看行动自如的小娴,穿上这个就可以飞吗?
小娴拉起他,笑着说,“我们一起飞。”
我们一起飞?
这句话像是咒语,好像她说出来了,他们就可以飞翔。
王涛觉得这个提议是多么诱人啊!所以他义无反顾的站了起来,然后是冰刃划在冰地上的刺耳声,只觉完全没有重心可言,他摔了,而且摔得很惨。
膝盖处的刺痛,拳头般大小的青色中间慢慢沁出血丝,然后一点点扩大,汇聚成一团,王涛只觉心里一阵委屈,似乎痛得不可抑制,圆圆的眼睛里慢慢的聚满了泪水。
一旁的小娴有些慌神了,忙蹲下给他的伤处轻轻吹着气,“不哭不哭,小娴吹吹。”
饶是她一直以为都表现得极为知事,这句话也让人觉得她实在也只是个不及五岁的小公主。
不知为何王涛忽然觉得更委屈了,怎么可以让比自已小的小女孩子来哄自已?但伤口实是在痛得很,而且,而且他小小的男子气概因那一摔而荡然无存,他,觉得很没面子,为什么她可以穿上魔鞋飞翔而他不行?
她可以飞,而他不行!
他心中十分懊恼加无力,只觉得胸腔里一阵堵的难过,竟“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站在王可身旁的小娴苦着脸,她只觉自已似乎是闯祸了,怎么就把男孩子弄哭了呢?真是不应该啊!
张海华却十分讶异着急,王涛并不是爱哭闹的小孩,三岁过后就很少掉眼泪了,更何况是哭得这么大声这么委屈,当下只觉定是摔到哪里了,急急的将王涛抱到医院。
换了身衣服的小娴满脸愧色的看着正在被医生上药的王涛,“对不起。”
王涛的脸就红了,一点点的羞愧,一点点的恼怒。
小娴此刻穿的是一件白色亚麻连衣裙,梳着马尾,露出略显尖的下巴,几岁大的小女孩子多是面圆如月,像过年时贴在门上的福气娃娃一样,可是小娴的脸却隐约有些瓜子的轮廓,让她看起来比同龄人要大上一点,好看一点。
在这个漂亮得像天使一样的小女孩面前,他竟如此的一济,不仅摔得乱七八糟,而且居然还哭出得天地动容让她对自已说抱歉。
王涛只觉胸腔更闷了。
知道只是小小的擦伤后,张海华不禁有些无奈,苦笑着对儿子说,“儿子,你也太没用了些。”
王涛低着头,只有他知道,他不是因为身体的疼痛而抑制不住眼泪,而是因为,因为什么呢?看着小娴那张晶莹剔透的脸,他就觉得很想哭,为什么,为什么他不能和她一起飞呢?一想到这个,他的眼睛里又升起一阵浓浓的雾气。
张海华更为不解,“涛涛,你到底怎么了?上次一百度的开水不小心泼到你手上,你吭都没吭一声自已就处理了,如果不是我看到你手上的水泡都不知道,果然就摔得那么疼吗?还是?”张海华狐疑的看着儿子,“还是小娴欺负你了?”
王涛连忙摇头,“没有——”
张海华眯着眼看着儿子,然后说,“如果是被欺负了那也没什么,涛涛啊!男孩子生来就应该被女孩子欺负的知道没?”作女人多不容易啊!张海华巴不得把这种思想灌输给世间所以的雄性。
王涛点点头,迟疑的喊了一声,“妈——”
“怎么?”
“我想学滑冰——”
现在想起来,王涛都觉得不可思议,居然就那样轻易的决定了自已以后的人生。
不自觉的向左边看去,经过层层低头努力学习的脑袋,最终落在靠窗而坐,穿着粉白色衬衣梳马尾的女孩子身上,正是三月,窗外的柳絮飘飞而来,经过她的眼脸,在教室里打一个圈,飘到他眼前。
王涛不由得伸手抓住那个小小的软软的白白的种子。
“你在干什么?”同桌苏琪见他奇怪的伸出手像是在抓某样东西,不由得好奇问道。
王涛的脸一红,“没什么?”
苏琪微微眯着眼,重复道,“没什么?”
然后居然不客气的去抓他的拳头,王涛吓了一跳,忙向旁移了一小段距离,“给你看给你看。”他的语气已经十分的急了,两边的脸颊也更红了些,如果之前是因为偷看小娴,那么现在却是十成十的有些恼怒,身边这个女孩子似乎从来都不懂“男女授受不清”的道理,偏偏每次换座位他们又都在一起,简直避之不急。
苏琪咧开嘴笑了,“早给我不就好了?偏要本姑娘动粗。”然后还象征胜利的冷哼一声。
王涛垂下眼敛掩饰住自已的不耐,眼前的这女孩子哪有半点女孩子气?除了上厕所时一南一北,还真感觉不出她和其它的男生有什么不同,可就是讨厌在这里!她是女孩子,所以他需得事事忍让她。
其实他到现在都不是很理解妈妈一直以来在他面前噜嗦的,“女孩子是水做的,你现在不懂,等大一点看得懂《红楼梦》的时候你就知道了,做女人最辛苦了,所以无论老少美丑你都要好好爱护知道没?”
“和女性说话要温柔,不可以凶……”
“要自觉的帮女孩子做一些体力活……”
“不可以在女孩子面前说脏话……”
……
不可否认,在他未与苏琪这样的女孩子接触时,他是无条件的点头同意妈妈的话,特别是把那些句子里的“女孩子”都换成“余小娴”的时候,听起来就更顺耳了。
苏琪惊叫,“柳絮?”然后不可置信的看着王涛,“你还是不是男孩子啊?”居然伸手去抓柳絮?这样,这样,嗯,其实也不是说男孩子不能伸手抓柳絮啦!只是如果身边有个男孩子坐得好好的忽然痴痴呆呆的伸出爪子,就为了温温柔柔的抓一朵柳絮?
苏琪眨眨她圆圆的大眼睛看着王涛,眼中充满了讽刺取笑,周围的同学听见声响都看过来。
“什么事那么好玩?”
依苏琪的性子定是要弄得人尽皆知的,王涛心里虽恼怒,奈何他性子闷骚,只冷着脸不理周围的人,拿出作业低头写着。
旁边的苏琪还在炫耀呈堂证供,“呐呐呐,王涛居然这么喜欢柳絮,说不准过不了多久也是一个诗人呐!”
本来并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奈何十多岁的小孩子非要小题大做,且教室里好玩的事情本来就少,于是其它的人也跟着闹开来,“咦,原来王涛还是这么诗意的一个人呐!”
不知是谁轻轻的说,“柳絮真的很漂亮呢!”
然后有人附和,“对啊对啊”
大家看着在教室里浮动着的白色的绒绒的颗粒,是谁先仰首注目?
“真的很漂亮呢!”
又有坐在窗边的同学招招手,“外面的柳絮更好看。”
于是大家很自然的忘记了嘲弄王涛这么重要的事情,一窝蜂的挤在窗口边感慨着。
连带的坐在另一扇窗边的余小娴旁边也挤满了人。
小娴收拾好桌子,欲从人群中走出来,她还有一点家庭作业没做完,而早一点做完她就可以早一点去练习滑冰,爸爸不允许她因为滑冰而落后功课。
本来看向窗外的苏琪忽然扭过头来对她说,“小娴这个位置真好,每天可以看这么漂亮的东西。”
小娴点点头,“确实很漂亮。”
苏琪偏着头,“可是?”她满脸疑惑,“柳絮到底是什么?柳树的花吗?可是也没见柳树开花啊。”
她这样一问,倒真问倒了一片小学五年级的孩子。
“应该是吧!”旁边不少同学不是很肯定的附和着。
苏琪眼中闪动着光芒,“余小娴,柳絮到底是什么呢?”
也许是小娴看错了,为什么苏琪满脸的不解,眼中却像是在挑衅?
王涛往这边看过来,他心里默默说着,“柳絮,单性花。花没有花被,只有一个鳞片……”
“柳絮,单性花。花没有花被,只有一个鳞片。柳的雄花有两枚雄蕊,两个蜜腺。柳的雌花有一枚雌蕊,一个蜜腺。柳的花虽然没有花被,色彩不鲜明,但具有蜜腺,是借着花蜜来引诱昆虫传布花粉的,所以它是虫媒花。老熟时整个脱落,雌花序中的果实裂成两瓣,具有白色茸毛的种子就随风飘散出来。”余小娴看着窗外随风而动的柳絮轻轻答道。
“咧?小娴,你好厉害,这都知道?”她刚说完就有一个女同学无比崇拜的看着她,余小娴性格文静,功课好,除了上课外也很少见到她,听说是发展特长去了,真是很神秘的一个同学呢!现在居然连这么一篇书面语都能说下来,实在是太厉害了。
余小娴被看得不好意思,“哪里,我不过因为喜欢柳絮,特地翻出百科全书背过的,你问我其它的我就不知道了。”
“小娴也喜欢柳絮吗?”苏琪眨眨眼睛无比单纯的看着她,“王涛同学也喜欢呢!”她弯起眼睛笑起来,“真是有缘呢!”
“哦~~~~~”
不住有同学发出怪声,眼带暧昧的看着余小娴和角落里的王涛。
少年时大家都对这种男生女生关系很敏感,甚至有些八婆。
余小娴也不恼不羞,只轻轻回了声不需要别人回答的话,“是吗?”
……
夕阳的余辉撒在宽阔的柏油马路上,正值下班放学高峰,四处人来车往,很是喧嚣。路边的两个十来岁大的小孩子背着书包在人群中穿梭着,很平凡的一幅景象。
走在外侧的小男孩似乎有些不开心,“我不喜欢这个班。”那个苏琪总觉得怪怪的。
走在里侧的小女孩“咦”了一声,“不过我们被分到一个班了啊!不是很好吗?”
这也许是唯一的好处了。
话说七岁的时候王涛念小学一年级,比他小一岁的小娴被偏偏不肯低他一级,于是家里托了点关系,便让六岁的小娴也念小学了,两个孩子虽然在一个学校,家长却都并没有刻意的要安排他们在一个班,这次分班却将他们两分到了一起,也许真的是苏琪说的那样,“缘分”吧!
王涛踢了踢脚下的小石子,“不知道什么时候再换座位。”
小娴奇怪的问,“苏琪不好吗?”虽然她也觉得那个女孩子对自已好像有一种陌生的敌意。
王涛微微皱了下眉,“不知道,总觉得她很奇怪,总是唧唧呱呱的,吵死了。”而且很喜欢从他手上抢东西。
小娴笑起来,“哈,我听到了,我去和阿姨说,你在背后说女孩子坏话。”
王涛脸色涨得通红,停住不走,“你千万不要和我妈说,这种话我只和你说的。”张海华虽十分宠爱他,但在这种事情上却十分的有原则,好像理由是希望自已的儿子不要太讨厌。而对女孩子的态度决定一切!
小娴笑,“上次阿姨还对我说,背后说女孩子坏话的男孩子很没品!”
王涛的脸就更红了,“不是,我,没,那个——”看着小娴亮晶晶的眼睛,他垂头丧气,“我再也不说了。”
余小娴拍拍他的肩膀,一副好兄弟的样子,“没关系,谁让我们关系这么好呢?你有什么就说什么,没关系的。”
她的声音是轻轻淡淡的,但王涛却觉得自已好像真的成了背后说女孩子是非的没品的男孩子了,真是懊恼啊!此刻他恨不能咬掉自已的舌头。
他转过话题,“你现在能旋转几周?”
一问到有关滑冰方面的事情余小娴两只眼睛就异常明亮,“啊,那个啊!”她低下头,“我还在练。”
她这样说就是对自已现有的成绩还不满意了。
又过了一会儿,余小娴忽然说,“王涛,你快点长大吧!”
王涛一愣,“什么?”
“如果你长大了就可以将我抱起来了吧。”余小娴看向前面只剩半边脸的太阳,太阳的脸红扑扑的,她看见了,却没看见他身后的男孩子一张脸也像那太阳一样。
……
晚上十点多的时候从练习场回到家,王涛的眼前回想着小娴说的那句话,“如果你长大了就可将我抱起来了吧!”
她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呢?
王涛的脸有些发烫,一定不是他现在想的这个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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