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文学一八六七年日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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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第一本(12)

今天我很早就起了床,收拾利索,因为要去邮政总局。我到了那儿,收到费佳一封信[67]。拿到信的时候,我都吓呆了。我估计他今天不回来了。从这里我去了石膏雕塑馆原文为德语……今天是免费开放日,不过在门口留下了我的伞,给了号。我进去了。没有什么好的东西。比如,我不喜欢这里的帕台农塑像。它没有头、脚和手。一般来说,我从来不喜欢仿制品加入:在雕塑艺术中我只喜欢大理石……石膏塑像效果很不好,什么形象都被糟蹋了。总之,我没在那儿停留多长时间,我总觉得自己一定会打碎点什么。我甚至似乎看到,奉命监视观众的士兵也总是看我。我出来后,取了自己的伞,为此交了一吉尔布,然后就向车站走去。在那儿我觉得很饿,便买了面包、黄油和奶酪,把准备要付的款,两个和两个半吉尔布,放在了桌子上。我不知道需要交多少钱。侍役来了,同我聊了起来,谈他在巴黎的生活。为了摆脱他的饶舌,我赶紧站起来走了,后来才想起来,两吉尔布丢在了桌子上。他自然以为这是给他的小费。我很懊恼,差点回去取钱。

火车来了,但不见费佳。我很难过,很悲伤,一路上边走边放声大哭,使得一些德国女人目不转睛地看我。来到邮局,我收到两封信:妈妈的和帕维尔·格里戈利耶维奇的。我立刻开始读信。妈妈写了一些莫名其妙的东西:说我导致费奥多尔·米哈伊洛维奇恨她,还有上帝知道的一些什么看法。费佳不回来使我异常伤心,又开始放声大哭。后来我尽力不让旁人看见我的眼泪。我又给妈妈写了一封信,就随身带了一本《法国戏剧》再一次去车站。路上我顺便喝了些咖啡,就匆匆奔向车站。然而三点三刻他也没来。我决定等晚上六点的火车。在这段时间我便读《赢利婚姻》原文为法语……我觉得时间过得很快,不知不觉间莱比锡的列车已经到了。我已经不再抱有今天见到费佳的希望,可突然他在远处出现了。我呆呆地看了他一会儿,似乎不相信自己的眼睛,然后才向他扑过去。我那么高兴,那么幸福!他模样有些改变,看来是旅途劳顿。身上落了一层灰尘。但我们终于非常愉快地重逢了。我们想雇马车,在这里必须首先在车站的台阶上从警察那儿买票或要号,没有他的允许无权雇车。我赶忙跑向警察,从他那儿拿到了票。找到一辆马车,我们坐了上去。

路上费佳给我讲述自己的不幸。我很痛心,但看到他终于回来了,我还是非常幸福。伊达在楼门口迎接我们。我们立刻要了茶。我一直在欣赏我的费佳,感到无比的幸福。在喝茶的时候他问,有没有他的信,我把苏〈斯洛娃〉的信给了他。他或者的确不知道这是谁来的信,或者装作不知道,他先拆开信,再看落款是谁,这才开始读信。在他读这封著名的信的时候,我一直观察他脸上的表情。他长时间反复读第一页,仿佛不能理解上面写的是什么。后来,他终于读完了【这封信】改为:满脸通红……我觉得他的手在抖。我故意装作不知道,问索涅奇卡索菲娅·亚历山德罗芙娜·伊万诺娃,费奥多尔·米哈伊洛维奇的亲侄女。——安·格·陀注[68]写了些什么。他说,这信不是索涅奇卡来的,好像还苦笑了一下。他这样的微笑我从来没见到过。这或者是轻蔑的笑,或者是怜悯的笑,我真的不知道,但笑得确实有一点儿怪改为:可怜的、无望的笑……后来他变得非常心不在焉,勉强能理解我给他说的话。

晚上我们去散步,顺便买了雪茄和烟卷,然后去了露台。我想,我有两个星期没来这里了。一切如旧。我们想去听音乐,但怕要坐太久,后来就去了列阿尔咖啡馆喝咖啡。费佳给自己要了冰激凌,我要了咖啡。到家后我便躺下睡觉,他很快也就睡了。

星期二,〈5月〉28日(16日)

今天我们醒得相当晚。我们现在没有手表加入:(留在了洪堡)。,所以完全不知道时间。一开始我修改我的黑色连衣裙,费佳一直魂不守舍地在房间里踱步,总在找什么,好像他真丢了什么似的,并反复看信。总之,看得出来,他总放不下这封信改为:被这封信所触动和羞辱……我急切地想知道他关于这件事的意见。后来我写速记,读了很长时间的书,四点钟我们去吃午饭。顺路买了雪茄与烟卷,买了《钟声》。在黑尔比希吃了午饭,花了五吉尔布,四道饭菜。这相当便宜,饭菜也相当好。吃午饭的时候,一个病人坐在窗户旁边不停地咳嗽,在咳嗽的间隙还发出阵阵呻吟,真把我烦透了。后来我们又去了列阿尔咖啡馆喝咖啡,从咖啡馆出来后就简直不知道到哪儿去好了。已经晚上七点,因而去城外是不行的。我们来到大花园。这里演奏的不是普鲁士音乐,而是萨克森音乐。路上我们遇到两个俄国人家庭,——看来,这里俄国人很多。交了五吉尔布,进了花园。此时正在演奏歌剧《四个扫烟囱的人》的序曲。后来演奏《蔷薇之歌》原文为德语。,旋律多变,而且部分乐手走进了灌木后面,开始从那里回应主乐队。再后来演奏《女人心》原文为德语。,一般来说,都很甜蜜,很抒情。费佳要了啤酒,我们拿出来十五吉尔布。那个人道谢后,把钱收了起来,但我们制止了他加入:(啤酒两个半克朗,总不会给五倍的小费吧)……他便又找给了我们五芬尼加入:这种无耻行径让我觉得好笑,可是费佳却甘愿跟德国人认真地吵一架……【费佳不想就此住手,他立刻去找饭店老板,不过一会儿他回来了,告诉我,说他好像战斗了一场。这可把我逗坏了,他好一副雄赳赳的模样。一般来说,他同德国人吵架真是很投入的。】我们往家走。路上遇到了我的银行家托德,他彬彬有礼地向我鞠躬。我们顺便去了费佳管它叫库尔穆兹的商店,买了各种东西。

星期三,〈5月〉29日(17日)

费佳今天一早晨都在写【那封著名的】信加入:给卡特科夫[69]……我总在想,他会不会叫我过去,把信念给我听呢。写好信之后,他叫我去,征求我的意见。然后我们出门,去找地方吃午饭。路上顺便买了雪茄,烟卷和褐色帽子(两塔列尔五吉尔布)。费佳简直还是孩子,戴上这顶新帽子变得漂亮了许多。我说,这顶帽子他戴着合适,这个评价让他很高兴。我们决定今天去“瓦尔德施洛申”吃午饭。可我只认识绕远的路,走近路要过易北河上的浮桥。我们去找码头,但我走得太靠右了,因此[迷了?]路。最后,在某个德国女人的帮助下总算找到了路,来到了河对岸。我们每人付了五芬尼。我们沿着河岸走。费佳心情非常不好。他总在苦苦思考什么,非常不耐烦,不断地问,我们是不是快到瓦尔德施洛申了。我们终于到了。一开始我们想在花园里吃午饭,后来只得在大厅里吃。大厅里热得惊人。吃了午饭。【不过】倒霉的是,我们要了煎牛排,上来的却是肉饼。这使费佳气恼,再加上我们怎么也招呼不来侍役结账。费佳到处找他,他来了后费佳[斥责了?]他。接着我们在花园里喝了咖啡,就去游玩。费佳要我领他去某座花园。我想让他看看阿尔布雷赫茨堡,【由于他极其不耐烦,我便对他说,如果他这样任性,还不如回家。他生气了,说为什么他走了这么多路,总之,心里不痛快】。在路上我们看见与一座别墅相连的花园,大门开着,我们就走了进去。花园相当大,有几条蜿蜒的林荫路,我想,是通向易北河美丽景点的。在这里溜达了一会儿,我们向家的方向走去,但已经是沿着易北河岸走了。在这里我们吵了几次嘴,不过我们的争吵大都是以我的笑声结束:我无论怎样也不能,而且也不想认真地生费佳的气,所以总争取把争执化作玩笑。我们争论,谁能更快地走到码头[防波堤或是桥]。不过是同时到的。我们迅速到达对岸,便向露台走去。(在这里我们遇见了我们那位可爱的英国女士。她大概住在这里,所以两个星期以来我几次见到她。她穿得相当好,几乎每次都有新服饰。)我们来到了列阿尔咖啡馆。费佳要了冰激凌,可是给我们上了两份,我也就只好把它吃掉。然后我们就回家了。

如此长时间的散步使我很疲惫,所以没有喝茶便走进卧室,在床上躺了下来。(应当指出,每当我走进另一个房间的时候,费佳总是不安,问我在那儿做什么。他总以为我很寂寞,很心疼我加入:其实我一点儿也不寂寞,我愿意整天整天地看他,听他说话……)这一次也是这样,他问我为什么走了。我说,我躺着想事加入:其实,我是睡着了……这样重复了几次,每次他一问我就醒了,然后就又酣然入睡。最后,在【我睡了】一小时之后,他生气了,就招呼我。我睡眼惺忪地走到他那儿,迷迷糊糊地说我没睡着。他火了,说如果我不想在他身边坐一会儿,我可以走。他气得要死,我却哈哈大笑了一阵子,然后告诉他:同昏昏欲睡的人谈话,骂他,而他根本不明白说的是什么,只顾睡自己的觉改为:简直累得爬不起来了。,——这既愚蠢又好笑。费佳自己也发现是委屈了我,便请求不要嘲笑他。后来我勉强坐了好长时间,他由此得出结论,说我坐在那儿是“报复”他。

星期四,5月30日(18日)

今天过节,Himmelfahrt,即耶稣升天节。城市又空旷了,商店全都关门歇业。费佳写信,我一直读《我的邻居雷蒙》原文为法语。,一本很蠢很可笑的书。可是费佳倒霉:信的一半写在一张纸上,另一半写在了另一张纸上,前一半只得重写。这使他窝火。写完信,大约在五点钟,我们送到了邮局,又到米哈伊尔·卡斯科利那儿去取钱。在邮局我问有没有我的信。【没有。】送信花了八吉尔布。米哈伊尔·卡斯科利没在家,让我们明天再去。我们去易北河畔的黑尔比希吃午饭,要了十五吉尔布的饭。上了三道饭菜,而以前给四道饭菜,不过比以前的好,有糖渍苹果。我看见费佳不就着糖渍苹果吃热菜,以为他不想吃,便不管不顾地吃了起来,只给他留下一个苹果。可是他吃了热菜之后也开始吃苹果,这使我很是羞愧,我太贪吃了。我自然请他原谅我的愚蠢。我很热,因为我穿着两件上衣。我建议到凉台上去,我自己则想回家换衣服。我们就这样做了。不过我先顺路去买了烟卷,还到了糖果店,【从从容容地吃了冰激凌】,〈无法破译〉梳理了头发,这样,我来到凉台时,我想,已是一小时之后了。费佳一人枯坐,很是无聊,就气呼呼地迎着我走,几乎是对我大吼大叫改为:对我宣读了一篇说教……他说他很不放心。这没什么可不放心的。他说,他担心我找不到他。这也不对,凉台那么小,不可能找不到,所以担心是多余的。【我因此而发笑,费佳生气了,像小孩子一样转过身去,说他受了侮辱。我几次想与他和解,可是没有任何可能。他依然闷闷不乐,对我不理不睬的。最后我问她,他今天还理不理我,他说,他没有可以说话的人,他不能同侮辱他嘲笑他的人说话。这终于使我厌烦了,我下决心也不再讲话。或者是他加快了脚步,或者是我走得慢了,因而我总走在他的后面,他则认为这是我不乐意走。我们向大花园走去。走这么远的路而又不同他讲话,我实在感到没意思。可是毫无办法,只得妥协。最后,我们走到了。这是幕间休息时间。人们都从不卖票的那个门进,所以不用交钱。】“我因此而发笑……所以不用交钱”改为:从凉台我们来到大花园,在幕间休息的时候走进了音乐厅。我们要了咖啡和啤酒,坐了一会儿,但音乐会总不开始。坐烦了,我们就去射击。费佳拿起枪,开始射击。十枪中他射丢了一次,这很好,说明他是个好射手。我要求他先“枪杀”鹿,接着是骑兵,再次是步兵,他都一一“枪杀”了,我异常高兴。后来我也想试一试,可是费佳求我不要加入:当真。杀死任何人,然后才告诉我怎样射击。我十分紧张地拿起枪,瞄准,还真的迫使靶标“土耳其人”升了起来。这使我备感自豪,便骄傲地对费佳说:“怎么样?”我想马上再射击一次,甚至都没有装子弹。费佳给我指了出来,这使我这个射击爱好者乐坏了。但第二次就不那么灵了,因为我不能好好瞄准,费佳还说我会杀死人的。我们付了六吉尔布,就走了,下定决心以后再来打几次。(打三枪付一吉尔布。)我们在乐队附近徜徉了一会儿,便在某个分列式的乐曲声中离开了。我们从动物园旁边经过时看见了铁栅后面的大象,费佳说他看见了鹿,但他没指给我看(真能赌气呀)。【刚回到家里就又吵了一架。现在每过一个钟头就吵一架,这真让人扫兴,他居然〈无法破译〉。我简直无法同他讲话,因为他[大喊大叫,而我已经厌烦啦?]每分钟都要接受训诫。】

星期五,5月19日(31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