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吧,反正出不了山西:部队经过一个村庄,没停,又继续向东南走。到了一片旷野地带,忽然霍刚下令让部队停止前进。到达目的地了。团长吴孝闵带着营长们走来,分配地段构筑工事。这就意味着没有村庄,也没有房子住,没有火烤和热的东西吃。这里地形开阔,东面和北面是一片雪野。雪下掩盖着倒伏的麦苗。不愧是冲积平原,平的像桌子面,样,没有沟渠没有塄坎。远处的村庄和寒林就像一座座孤岛。部队散幵拉成长链,在雪地里构筑工事。地表是冻的,掘进二卜公分才透过冻土层打到松软的褐土上。从地心里冒出一股潮湿的温和的土香气。一直工作到黎明前,人们才进到工事里把自己隐藏起来。这时才注意到霍山巳经到了他们跟前,高耸的霍山拔地面起,像一排卫士矗立在汾河东岸。太阳正从绵山顶上露出脸盘,于是整个大地通明透亮,色彩单调而明快。髙山、大川、田野、寒林、晴空,气魄宏伟壮观。与这景物对比的是数以千计的,在田野上忙碌着,作着各种动作的人。比起大自然来,人显得多么渺小琐细。即使是几十个团的厮杀,也只是在晋中盆地一隅之地上进行,只是宏大山河画卷的细部。这细部细到能让人看到麦苗的根须,和昆虫的小腿,也看到人们心的深处一内心世界。周希汉整个旅的阵地展开在梧桐东南的旷野里,像一条弯弯曲曲的长链,数以千计的人是这条长链上的珠子,在交通沟、单人掩体、火力巢中活动着。这就是战线。天气晴朗,一切景物都历历在目。看到霍山不禁引起人对家乡,对亲人的怀念,脉脉温情从人们的心底升起。原来命令是过黄河,保卫延安。人们离开故土,踏上新的征途,谁知又因来了,现在和太岳区只是汾河一水之隔。人们感到一股暖烘烘的风从东面掠地卷来,越过汾河,掠过雪野扑到人们的脸上,好似亲人的吻,吻到战士的额上、脸颊上,吻到他们的嘴唇上。这是亲人的气息,家乡的风味,为的是在冰天雪地上辛勤工作着的亲人得到慰藉和鼓励。霍刚望着前面,深深地呼吸着从东面吹来的温和的风。这时他忽然意识到:一九四六年已经被送走,一九四七年来到了。春天即将来到战士的身边。他和指导员杨玉玺坐在工事上,这是少有的空闲。工事已经修好,就等着敌人来攻,这中间可以休息一下,坐下来闲谈,回忆这乍年来走过的道路。去年这时候正是停战令生效的时候。从曲沃城上撤下来,接着就是大规模内战爆发,蒋介石对解放区发动全面进攻。我们是大踏步的后撤,实行战咯防御。尔后两出吕梁作战,现在到了晋中盆地,从大踏步后撤到局部地区的出击……霍刚望着南边,如果没有那一带蜿铤起伏的丘陵,他会看得见晋南平原。人地上泛起一片白色的雾气。这就是说,春天不久就要回来,春风会从南面吹过来,晋南的麦苗此刻该是返青的时候了。杨玉玺说广你在汾河头,她在汾河尾,一水上下隔,天南又地北。去年这时候是你们在连队举行婚礼的时候,她今天也会想到我们的:霍刚说:“我不知道青梅这会儿在哪?”
杨玉玺问:“再没接到她的信?”
霍刚说:“只那一封。“杨玉玺问广还在身上吗?”霍刚说广在。”
杨玉玺说:我看。”
霍刚毫不犹豫地从上衣口袋里掏出信交给指导员。杨玉玺接过来并不打开,轻轻地抚摩了一下又还给霍刚:“你收着吧!你应当放在左面的口袋里。”
霍刚问:“为什么?”杨玉玺说:“那才是贴心的地方广霍刚的脸一下子羞红了。杨玉玺感慨地说:“女同志比我们重感情。感情越重想得越深,越细。总不能像我们这样粗粗拉拉,直来直去,大喊大叫。我们除去战斗之外,其余一切都是枝枝节节,无关大局,包括个人感情,生活和私事在内。革命战争是锻炼人的,包括青梅。如果没有革命战争的胜利,一切都归无用。想起这些,困难箅得了什么,个人生死又算得什么……。”
霍刚说:“我们已经取得五战五捷的胜利,打击了蒋介石的进攻。”
杨玉玺说广蒋介石又叫嚷起和平来了。经过司徒雷登转告我们党中央,要派张治中来延安进行和谈。”
他最后讽剌说:“狼有时也会发出哀嚎。”
霍刚说:“叫得再顺耳也是狼的声音。”
杨玉玺说:“我想起黄鼠狼给鸡拜年的故事。每逢这种时候,就是蒋介石遇到了某种困难,又想起新的花招:用和平来骗傻子。延安是他选中的目标。狼的本性是改不了的。我们打这一仗就是为开劈新的局面。”
他们去检查工事。太阳从山口升起,阳光从雪野上反射上来,晃得人睁不开眼。霍刚看过之后说:“视野和射野都不受限制。”
作为下级指挥员无法知道作战全局和战争发展到什么样子,只是执行上级规定给他们的任务,听从命令行事。只知道司令部改变了部署,主力隐蔽南移,从汾阳城到孝义城东南赶筑工事,难以预料迈出这一步将得到什么结果。与其猜测不如不去想它,空闲下来想想战争以外的事,那将会使全部等待的时间过得更有意思。因为这是在战场之上,恶战即将来临啊!五一九四七年一月十七日,北路敌人王靖国的三个师,推进到汾阳城南二十里的西阳城,向我十三旅压迫过来。中路敌人赵承绶向田屯、西河堡、司马镇我十二旅进攻。十五时攻占了司马镇、田屯、大虢镇。赵承绶的四个师全部渡过文峪河。南路孙楚的四个师直扑孝义城,进攻孝义北关。被李成芳旅反击出来。阎锡山通过报话机下达命令,督促三军向陈赓压迫前进。他要不给陈赓以喘息时机。司令部是整个战役的神经中枢。陈赓注视着敌情的变化,及时地掌握着战场的发展进程。目前情况是“等”,等待敌人来攻,他本来是不喜欢这种打法的,但必须和敌人接触,以便观察敌人的动静。北路王靖国稳重;中路赵承绶被我阻击后,表现迟缓;南路孙楚是猖狂,迫不及待猛攻西盘粮独二旅阵地。北、中两路的迟缓,激起孙楚疾进的念头。参谋长说:“孙楚以一部兵力向西盘粮我独二旅猛攻,以一部兵力向梧桐进犯,炮火猛烈,我方阵地被浓烟笼罩。”
陈赓上到观察所用镜子望着,孙楚展开四个师十个团,攻击西盘粮和梧桐。王震发现孙楚在督战。陈赓用望远镜在对面村边找到一小撮人,孙楚身着黄呢子大衣在一小群人中特别显眼,指手划脚,不可一世。敌人攻击部队全部摆在野外,展平的雪野上满是灰色的人马。这一带村庄都有一个围堰,防备汾河水泛滥,此刻却被用来作军事掩体之用。孙楚就站在围堰之上。敌人的散兵线像波浪一样,一道一道地向西盘粮的围堰迫近,敌我之间的距离很快缩短。我方炮火开始拦截射击,打击敌人的散兵线。敌人的散兵线疏散开来,但依然向我逼近,很快迫近我前沿阵地。我军投出手榴弹,步兵跳出战壕发起反击。敌人的部队溃乱,卷了回去。陈赓看到孙楚狂怒地挥着手臂在跳脚大骂。顷刻,敌方炮火又向我轰击,又开始猛烈地袭击。散兵又被赶回来,重新发起攻±。这一切看得清清楚楚,孙楚是决心拿下西盘粮和梧桐,打开迂回孝义的局面。参谋长说:“两天来敌人活动规律是:早晨八时开始攻击,下午四时收兵。这中间的一段时间是阵前拉锯战。”
陈赓对乇震说:“敌人精疲力竭之时,我全线反方,一追到底。时间,下午四时。”
这是实行他栏腰一刀的计划,把」部兵力正面顶住敌人,吸引敌人攻击。而后以奇兵突袭,制敌死命。王震说:“你不想派人去捉孙楚?”陈赓摇摇头说:“我对孙楚兴趣不大,捉来无用。打他个落花流水足矣!让他自己过河去阎锡山而前自裁吧。”
陈赓带人向侧翼走去。他们顺着交通沟走,以免暴露目标。因为这次出击,需要大胆、勇敢、果决,反应灵敏。只有身在第…线才能把握这』战机。待在指挥部里听电话,下边报告上来请示,然后下达命令,层层往返只有失掉战机。战机是转瞬即逝的。而战争需要的是机敏、果决。不管战线多长,千军万马场面多么伟大壮观,只要牵一发,就会动全局。有这样的认识,还得有这样的胆量,才会采取这样的手段,选择关键部位给敌人以有力的一击。霍刚和杨玉玺迎接司令员。陈赓对他的老警卫员是有感情的,又查了一遍霍刚的伤情。霍刚关切地问:“司令员,每天还用冷水洗澡吗?”陈赓说:“照旧,积习难改。你们准备的怎么样?”霍刚说:“准备就绪广陈赓并没检查工事。他只来检査战士的装束。田芳单刀直人地说:“首长,董钊十个团被我们围在午城,困住了不打。阎锡山来了二十五个团反倒要打,为什么?”陈赓直接听到战上提问题很高兴。我们是人民军队,战士是应该懂得更多东西。他说广蒋介石是让董钊重新占领吕梁。我想在午城打他。董钊把五个师挤在一起,不易割裂。而硬打死拚会消耗自己,不行。所以放弃午城,在半路截他,诱使董钊回兵。我不费多大力气,歼灭他一个师,把董钊撵下吕梁山。对阎锡山,政治上,军事上要狠狠地打他,使他从此不敢轻举妄动,我们才好放开手脚。这次阎锡山让他的五虎上将出来三个,老家伙亲自出马指挥作战,得好好教训他一番,一下子把他打痛。我以一个旅后撤三泉镇,箝制北、中两路敌入,以主力南移打孙楚。孙楚太狂,我先顶住他,再从他侧背出奇兵,打垮阎锡山这股敌人,阎锡山会全线收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