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教材教辅抚摸流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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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重回鼓浪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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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厦门旅游归来,到如今已有数月。游记是不便写的,更不愿意去写,但是抽身来到海边,领略潮起潮落、海天相接,望宝岛而心身倾斜,上得鼓浪屿然后获悉密度最大的钢琴岛,榕树下的千奇建筑。诸多细微感受凝结于胸,一日不写竟有负重难卸之感。可是,日复一日,一些当时自己为之感动的景物、情节和思量,在记忆中走走停停,行将淡出,便更加迫切。

码字,不断地码字,习惯了,它跟生活的其他构成一样,楔在生活里,无法逾越;它更像是内心的一种情感,难以割舍。

一度在自家的巢穴中疯狂书写,垒成小书。孩子渐渐调皮了,她的手印以及声音无处不在,分不得身的母亲又带上了更幼稚的外孙,巢穴中的安宁近乎倾覆,洪水之势。对于庸常的家居生活,这也没什么不好,融洽、亲切、舒适、轻松,维系一家人的情感。但是对于另一种内在情感的写作来说,对峙着冲突。

这样的心境去写东西,是会犯浮躁的。旅游本身就是走马观花,你再一浮躁,最后出来的文字,就如同被洪水冲去的垃圾或者泡沫,规整不必说,呈现得毫无价值才是致命的。去了一趟厦门鼓浪屿,导游习惯于避实务虚,他们将大队大队的人马带领在路上,交错前行,去往旅游地图上标注的地方,国人还没完全适应经济宽裕之后的旅行安排,越是人多的地方越想跻身其中,旅行更像是聚会。更多的景点是因地制宜的人造和因势利导的人为,是在另一个地方的重复阅读。重复阅读却是甚好的事情,深入细节、体量民俗、插科打诨其中,从而获得身心的愉悦。可是厦门之行,它相同的不幸在于双脚踩上了那块土地继而在个人的行走图册上圈上地名;更不幸的,当我旅游归来体力恢复中快要淡忘厦门鼓浪屿时,在一个宁静的夜晚,试图梳理一番记录点什么,没看清楚没想清楚,更是毫无把握,恰又读到了舒婷先生写的《老房子的前世今生》,致密的描述,她挥动着一段历史的长袖,古老的尘埃随风弥散。舒婷是谁?“舒婷长于自我情感律动的内省、在把捉复杂细致的情感体验方面特别表现出女性独有的敏感。情感的复杂、丰富性常常通过假设、让步等特殊句式表现得曲折尽致。舒婷又能在一些常常被人们漠视的常规现象中发现尖锐深刻的诗化哲理(《神女峰》、《惠安女子》),并把这种发现写得既富有思辨力量,又楚楚动人。”她关于海岛的描写,或是关于她居住过的老房子的描写,与闽台文学影视作品相继承、呼应,家族庞大,根系繁杂,与那里最闻名的榕树有相同的形式特征和外貌展示。

她救了我。

我便又觉得,特定的地理以及鼓浪屿的历史沉淀在舒婷的体内相当纠结,她的气质、情绪、情商、骨骼和血液,看不见的和摸得着的,无不联系着她的背景因素。她抒情于老房子,对厦门以及鼓浪屿的旅游,可能起不到推波助澜的作用,相反,她唤醒了老房子和老房子代表的时代记忆,鉴于史书上的记载,更可以起到温情的抚摸。对于游客来说,这种厚重甚至发酵的情怀,只能是捕风捉影。或者说我的鼓浪屿之行,某种意义上是对舒婷的重新认识。

有许多画面重叠在脑海中,有与海洋有关的气象;有海岛有关的风云变幻;有如织的游人;有海鲜淡而腥的气息有古海运古海战的痕迹……唯独没有舒婷笔下幽深、多情和多汁的老房子,即使有,不过是些毫无别样的红房子的背面。记得顺着导游的手势,我发现了一些热带植物的冠部或者果实从高高的围墙内逸出,老树参天,果儿沉实。曾意识到栽树的人、乘凉的人、喝功夫茶的人都已不在墙内,脑海中甚至有旧电影的一些镜头(巡捕房、捕快、穿旗袍的贵妇人、人力车、帆船等)掠过,不觉得这些物什和我有什么关系,好奇心就像一过性的身体疲累,早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现在知道了,舒婷的青春可能就丢在某一堵围墙之内,她半生的影像都聚集在高墙之内,舞动,讳莫如深。或许是接近热带的缘故,抑或是海洋气候的缘由,岛上的植被种类印迹最深的是高大的树木和攀缘拾级的藤萝,两种品质有着巨大差异的植物葳蕤纠结,在舒婷先生的成长本色中形成了类似的性格质地,更是让仿欧和中国古典结合的建筑形成高大挺立和温柔纠缠的多重性格特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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鼓浪屿存在的意义,为岛屿建筑的风格提供了依据。漂洋过海的商人,其中的一部分成了南洋华侨,这样的经历为厦门、福建成为我国重要的侨乡提供了可能。鼓浪屿毗邻厦门,气候条件与南亚诸岛有相似性,而且重要的是它独立,海峡可以分割政治气候,却分不开与故乡一衣带水的浓厚情愫,于是鼓浪屿在某种程度上取代了内陆辽阔的故乡,不论祖居哪里,找一片土地落实经商获得的红利,也算是衣锦还乡了。发达后的华人,共同选择了鼓浪屿,毗邻而居,所追求的建筑风格,起码在求同存异这个系数里彼此妥协,“万国博览馆”的名声就是这样积淀下来的。时间如梭,虽然人情已经渐逝,风情犹存。那些拱顶、回廊,别致情调的草场和花架,凋敝的样式正如往事一般纠缠、风化。钢琴依旧致密,不仅是生活水准的现存体现,更昭示曾经、当年,几代人的心性该是如何倾斜于西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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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年我曾随团,穿过舟山,抵达外普陀,那也是一系列岛屿。时间一长,那些岛屿又回到地图上的样子,平面,蓝色深海上漂浮的黄色板块。搜索记忆还能明晰,轮渡出宁波湾,在海上走了很长的路,那些路的计量单位是海里,之前曾对此海事单位有着莫名其妙的迷恋——它和漂泊一词,有着相同孤独的心路历程。后来又从很多信息里知晓舟山群岛岛民,他们的心底,都有些许淡漠的游子情怀,每次台风经过,他们会怯于断了与祖国大陆那点脆弱的联系,像艘帆船,一去遥远。这样的岛屿,除了旅游开发,国防意义可能更大些,陈兵于此,御敌于外,确实,整个舟山,经济的发展不是最主要的,无处不在的兵戎标志给人一种坚挺刚毅的感觉。普陀山是四大佛教名山之一,信仰的力量,庇佑海内外的华人,精神意义和心理暗示的作用相对明显起来。可是我怎么觉得它是那么远呢?

鼓浪屿的居民没有乡愁,只有思念,越是恣肆的富足生活越是对海的那边有眺望的姿态——站在海边的眺望——郑成功的石雕也正眺望台湾,那是民意和政治愿望的聚合:亲人啊,你离开得太久……大情怀和小情怀的统一。

鼓浪屿侧重于海外经商,所有建筑的留存实际上保存的是一段南洋经商的历史。近代史也许轻视了它存在的价值,列强入侵的大清朝,强制开放沿海部分城市作为通商口岸,近代史其实间接承认这是中华民族最早的对外开放,事实上,鼓浪屿实现对外交流并不比那晚,文化上的,文明上的,比如舒婷先生在《老房子的前世今生》中提到:欧式建筑、钢琴、足球、外语老师等,只是此开放是纯粹的民间,与政治气候没多大关系。舒婷先生成长在侨眷的生活图景中,寄居不一定是旁观,她有着寄居者的考量和旁观者的清醒,成家之后的她又融入了侨眷生活的大背景中,这样的她,又是作家的她,生活本身就是文学。她柔雅的情怀和清澈的记忆,贯穿于所有她的文字之中。我在鼓浪屿实地旅行,又在舒婷先生的文字中旅行,后者,既有时间维度又有情感维度,所以,若经年之后,再有人问起,我会说,我到过舟山,我却读过鼓浪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