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小说捉拿天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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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白条鸡闹宴

这天,黄旗乡的黄乡长正在搓麻,忽然接到老同学、杨庄镇杨镇长打来的电话,杨镇长说有几个记者正要赶往黄旗乡,他们是中央电视台“焦点访谈”节目组的,这次是来秘密采访小康村建设的。

一听这消息,黄乡长顾不得再搓麻将,倒是有些麻爪。黄旗乡是个贫困乡,按实际情况,连乡政府所在地、最富裕的黄旗村都达不到小康标准,可是去年县里却下达给他们三个小康村指标,还签定了责任书,规定完不成任务的乡镇一把手就地免职。年底眼看别的乡纷纷报捷,黄旗乡也只得硬着头皮抱了三个村。上级验收组检查验收时,在县、乡领导的“努力争取”之下,验收组用过酒水之后,和乡里组织的“群众代表”座谈座谈便算验收合格,结果黄旗乡书记乡长双双受奖。本来是个皆大欢喜的结局,没想到半路杀出个“焦点访谈”来——“焦点访谈”一般都是揭露问题的,这次又是秘密采访,肯定是来挑毛病的,闹不好黄旗乡就会“名扬全国”。

书记调到县里去了,眼看黄乡长就是一把手了,这个时候万万出不得丝毫差错。撂下电话会,黄乡长立刻召开紧急动员大会,全面部署“反采访”工作。黄旗乡所报的小康村除了黄旗村外,另外两个一个隔山、一个截河,都是刚能解决温饱的贫困村,到那一看就露馅儿。好在领导检查一般不会跑那麽远,可记者不同于领导,他们专门爱往犄角旮旯钻。黄乡长当机立断,迅速派人挖断了通往两个“小康村”的山路,拆毁了土桥。解除了后顾之忧,黄乡长把全部精力都投入到黄旗村。他正在部署清扫街道组织材料,一个人忽然大咧咧闯进了乡长室。

这是个三十七八邋里邋遢的汉子,光着秃脑瓜,一张脸脏兮兮的也不知是哪年洗的,大热天穿个开花棉袄,却又敞着怀露着黑肚皮。这人叫“白条鸡”,是个混子,本来就不目正业,除了赌就是喝,媳妇跟人私奔后,他更加破罐子破摔,整天到乡里泡蘑菇,讨到点钱赶紧就往饭店跑,而且每喝必醉,醉了就脱光衣裤,不管屋里外头,得哪躺哪,正好他又姓白,便得了这个“白条鸡”的外号。“白条鸡”几乎天天来乡里闹,黄乡长烦得不行,却又拿他没办法,不想在这节骨眼上,这小子又来捣乱了,而且“白条鸡”不知打哪听到了“焦点访谈”要来采访的消息,他威胁黄乡长说今天不发扶贫款,他就要跟记者“谈谈”乡里的“零碎事儿”。

黄乡长大怒,要叫派出所过来铐上他,“白条鸡”毫不畏惧,倒连连向黄乡长作揖道谢:“多谢乡长为贫困户解决实际困难,给我找了个吃饭的地方,不过丑话咱得说在前头,手铐许给我带可不能给我摘,派出所进去了我也不打算再出来,除非乡长给我找个更高级的地方……”这会儿电视上天天说法,老百姓也不好糊弄了,“白条鸡”又是个滚刀肉,煮不熟蒸不烂的,黄乡长也怕节外生枝,没按下葫芦又浮起个瓢。黄乡长正想叫民政局批给“白条鸡”几十块钱打发走他,可话到嘴边,心里忽然灵机一动——“白条鸡”虽然是个赖皮,可他嘴茬子不软,说出话来还挺撵形势,见多大的官都不怯场,何不来个“废物利用、变废为宝”,让这“白条鸡”做为对付记者的基本群众?这麽想着,黄乡长脸上现出了笑容,他让“白条鸡”坐下,然后交给“白条鸡”一项出头露脸的光荣任务。

“白条鸡”一听既有机会上电视,镇里还管发奖金,当下拍着黑肚皮一口答应……

记者终于悄悄进村了。他们一共三个人,两男一女,虽然没扛摄像机,也没亮明身份,但手里却提个一侧带有小玻璃的手提箱,摄象机肯定藏在里边。记者们下了班车,便假装随意地问这问那,自以为神不知鬼不觉,其实一举一动都在乡干部的严密监视之下,而且他们“访谈”的几个“农民”也都是乡村干部扮演的。

“焦点访谈”的记者还真是难对付,尽管黄乡长挑选的都是最最没官样的干部,可谈着谈着,还是让记者嗅出了“官味儿”,他们绕开乡村干部,准备找几个基本群众。一些不可靠群众都被组织上山起石头去了,留在村里的多是老实人,还被严令过不准乱说乱讲,所以记者们问什么,村民们都是摇头三不知,有的干脆装哑巴。记者们正疑惑,“白条鸡”及时出现了。

“白条鸡”这时已洗了脸理了发,还换了身西装,跟原先已经判若两人。他主动热情地上前握住记者的手,说了一大通客气话,然后又很自然地问他们是哪来的客。那个年轻漂亮的女记者晃晃手中的相机说:“我们是摄影家,来这里拍摄民俗照片的,请问您是干什麽工作的?”“白条鸡”说自己就是当地村民,记者怀疑地打量他,“白条鸡”就说:“我们这是小康村,村民素质一般比较高,看着都挺有派的!”说着又叫记者问两个村民,两个村民证明他从没当过干部。记者这才放心的向“白条鸡”打探起村民的生活、收入情况,“白条鸡”立时滔滔不绝吹嘘起来。他先把村、乡领导赞扬一番,把乡村干部们说得个个都像焦裕禄孔凡森;然后又说村里的日子过的多么滋润,打两把小麻将输赢都要上千,亲戚朋友来了都喝茅台。一个男记者问其他村怎么样,“白条鸡”说:“不怕你们笑话,跟兄弟村比起来,我们都是穷光蛋,人家请酒都喝XO!”

记者指着四周的房屋说:“你们这么富,怎么还有人往那么破的房屋?”“白条鸡”一点不打锛儿地说:“我们村有规划,上秋就要统一修建高标准豪华型别墅式的村民住宅,瞧,就是那样的!”

记者们顺着“白条鸡”的手指望去,只见村东挺着一幢三层小楼,那是全村的最高建筑,比乡政府办公楼还高一头。“好漂亮耶,是个大款家吧?”女记者眼羡不已。“白条鸡”脱扣说道:“那是我们家,先修好了做示范!”女记者一听,就要到他家里参观参观,还要吃顿农家饭。

一听这话,“白条鸡”立时后悔不应该末了多这句嘴,因为那幢三层小楼根本不是他家的,而是人家黄乡长的。他赶忙推脱说:“哎呀真是不巧,我们家的保姆送到省城培训去了,我太太她成天忙着社交,顾不上做饭,咱们还是到‘黄旗酒家’消费去吧!”谁知他越是推脱,记者越是坚持要到他家去,“白条鸡”正为难,扭头见一个乡干部装扮的村民正向他递眼色,他忙说要方便一下,转身钻进了厕所。

进了厕所,“白条鸡”对着蹲坑连唤了几声黄乡长,没听到回答,他这才想起这麽叫唤黄乡长听到了自己却听不到,他赶忙从怀里摸出了手机。

原来黄乡长叫“白条鸡”怀里揣了部手机,见记者前就跟黄乡长的手机接通了,“白条鸡”跟记者的对话他听得一清二楚,所以没用“白条鸡”汇报他就对“白条鸡”进行了表扬,还要给“白条鸡”加发奖金。“白条鸡”觉得自己也成了一号人物,得意得都分不清香臭了,大张着鼻孔请示乡长下步怎麽办。黄乡长要他将计就计,把记者领进小楼,就由乡长老婆冒充他的老婆,好酒好菜招待。最后黄乡长还严令“白条鸡”不能沾一滴酒,陪客人员黄乡长自有安排。

从厕所出来,“白条鸡”很痛快地把记者们领到了乡长家小楼外。

别看乡政府“白条鸡”整天去,乡长室熟悉得就象他的办公室一样,乡长家小楼他可从未敢跨进过一步,因为乡长家养着两条干过公安的大狼狗。“白条鸡”正在门口犯难,黄乡长家大门打开,走出了花枝招展香气熏人的乡长老婆蓝彩花。蓝彩花大呼小叫地对“白条鸡”说:“哎呀,他爹,客人到门口了你咋还不快让进屋啊?”说着还撩了“白条鸡”一下,撩得他身上酥酥直过电。

进了小楼,一见那装修陈设,城里有的这几乎都有,几个记者连连咂嘴,说这生活水平不要说小康,连“大康”都超过一大节了。“白条鸡”嘴里说着一般一般,看得却是眼花缭乱,真怀疑自己是走进了电视中的大酒店。

乡长家真是丰衣足食,眨眼工夫凉盘就上了一桌子,蓝彩花炒菜的当口,黄乡长带着乡里的女秘书适时地走了进来,说是来找村民座谈如何才能更上一层楼收入翻一番。“白条鸡”给两方做了介绍,又请乡领导陪客人吃饭,黄乡长不客气地坐下说:“群众的家就是干部的家,干部的家也是群众的家,我们是鱼水一家亲哪!”端菜上来的蓝彩花也不住口地夸黄乡长平易近人、接近群众。看着这两口子象模象样的表演,“白条鸡”觉得他们比自己还不要脸。

酒菜上齐,“白条鸡”正想往桌上凑,黄乡长却笑着挥挥手说:“老白呀,不能吃不能喝的你就不要上来受罪了,我保证给你陪好客!”说着又对记者解释,“几位摄影家多担待,我们的老白好日子过得得了富贵病,现在是肉不能沾酒不能喝,来了客人都是我们替他陪,这也算为群众分担解忧吧!”记者们一听这话也不再叫“白条鸡”上桌了,还称赞黄乡长对群众关怀得无微不至。

这顿家常饭吃的是山珍海味,喝的还真是茅台。“白条鸡”是见酒没命的角儿,眼看着别人六吃二喝推杯换盏,他却只能添茶倒酒干听干看干闻着,这比要他的命还难受。后来实在忍无可忍,趁蓝彩花上菜的机会溜进厨房,打开一瓶茅台一口气灌下了少半瓶……

那蓝彩花又夸了一顿黄乡长,回到厨房一见“白条鸡”正在那灌茅台,立时恼了,跑上前两手夺过酒瓶子低声斥骂:“哎呦你这个死鬼,这么贵的酒是你喝的吗?你要给我们赔!”“白条鸡”虽然酒量不小,可空着肚灌下多半瓶茅台他也受不了啦,把蓝彩花说的叫他“赔”理解成了叫他“陪”。于是“白条鸡”踉踉跄跄跑进去,抄起黄乡长的酒杯说:“来来来,我陪、陪大伙一杯!”说着不等别人端杯,自己又一仰脖灌了下去。黄乡长大惊,忙往外拽他,“白条鸡”反倒一把推开了黄乡长,自己坐到黄乡长的位子上说:“你走吧,不用你了,我——自己陪!”

黄乡长急了,瞪眼喝斥:“老白,没喝酒你怎么就醉了,赶紧出去!”话音未落,蓝彩花跑进来气哼哼说:“怎么没喝酒,这死鬼偷喝了咱的茅台!”“白条鸡”得意地说:“茅、茅台是喝——啊喝了,可我没醉,”他指指记者们,“他们几位根、根本不是照相的,他们是——记者——‘焦点访谈’里边儿出来的!怎么样,我没醉吧?”

“你你你胡说八道!”黄乡长也结巴起来了。白条鸡说:“我胡说?谁说我——胡说?蒙这几个记、记者不是你黄——乡长交、交给我的光荣任务?”说着他从怀里摸出手机冲记者晃晃,这、这是黄乡长给、给我配的,你们说的话,我们乡、乡长全——知道!

记者们放下杯筷,十分严肃地盯着黄乡长。黄乡长脸也白了汗也下来了,却还在不住地狡辩着。一个男记者冷冷地说:“实话告诉你,我们是接到群众举报,受中央领导委托来搞调查摸底的。鉴于弄虚作假之风愈演愈烈,中央决定抓几个反面典型严肃查处!你的问题不光是虚夸假报,看来还有贪污受贿之嫌……”刚说到这,只听女记者一声夸张的尖叫,几个人扭头一看,只见“白条鸡”不知啥时已抹光了衣裤,现出了黑黑的肚皮毛绒绒的腿,现在正要往下抹裤衩呢。

黄乡长恨死了这个成事不足办事有余的家伙他怒吼着你给我滚出去,一拳把“白条鸡”打出老远。不想“白条鸡”正倒在桌子上,一下子把桌子给砸翻了,杯盘酒菜可地都是,男记者让桌边磕了下巴,女记者浇了一身王八汤。大伙一时全都惊呆了。

“白条鸡”一身汤菜地爬了起来,冲黄乡长一瞪眼:“你他妈叫谁滚?这是老子的家,她是老子的老婆!”说着冷不防抱住蓝彩花没头没脸地亲咬起来。

蓝彩花杀猪般高呼救命……

黄乡长叫来派出所才制服了“白条鸡”,而三个记者则是黄乡长用八万元公款打发走的。乡里财政困难,工资都不能按月发放,针对有人对送记者大笔礼金有意见这个问题,黄乡长主持召开了统一思想提高认识会议。黄乡长讲话说:“我们损失了八万块钱,却在全国人民面前保住了脸面,这点钱花得还是很值得的嘛!有人说给得太多了,我说是给少了,人家中央电视台的名记,肯接这点钱已经是很照顾我们了,人家杨庄镇送了十五万……”正说到这,被派出所关了几天刚放出来的“白条鸡”闯进会议室,口口声声向黄乡长要工资要奖金。黄乡长现在一见“白条鸡”恨得牙根都疼,他正要打电话叫派出所再多关“白条鸡”几天,纪检公安的小车却先开进了院……

原来那几个所谓“焦点访谈”节目组的记者是几个骗子假冒的,他们抓住一些单位和干部的“薄弱环节”,以调查采访为幌子讹诈钱财,短短数月竟已骗到近百万巨款。拔出萝卜带出泥,骗子的落网也使身上有“脏”的腐败干部浮出水面,黄乡长就是其中之一。黄乡长丢官受审叫黄旗乡大快人心,只有“白条鸡”有些遗憾——他的工资奖金算是泡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