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韬为了不将事态扩大,选择了乖巧地跟着季云天回家,本想以坦城换来清白,不误明天与罗曼的机场之约,却没有想到,老奸巨猾的季云天在酸梅汁里做了手脚,当药效发挥作用时,柳韬还有部分意识是清醒的。可是那个时候的他就如同溺水的人力不从心,毫无反抗的能力。
终于恢复意识的时候,柳韬整个身体都是麻木的。那应该是长时间保持同样的睡姿所致。可是就是在这种状态下,柳韬的身体竟然弹了起来。
可是,一切都晚了……
柳韬软软地弹了回去,身体一阵阵痉挛,过了好一会儿,才慢慢地站起来。
这个时候已经是上午十点了,八点半的飞机已经起飞了一个半小时。
去英国的飞机应该正在云端翱翔吧?他的小丁香此刻在天上还是在地上?而无论她在哪里,她的心都应该分裂成碎块了吧……
柳韬的心也已经四分五裂。他拿起自己的手机想查寻有无未接电话,却发现手机是关机状态。他急切地开机,拨打罗曼的那个号码,对方却没有开机。这让他有了一丝宽慰——飞机上是不能开手机的,也许那个小姑娘没有等到他就自己去了英国吧?英国对她来说虽然人生地不熟,但毕竟远离了青城这个是非之地。只要她安全,尽管一时不能重逢,也算是留得青山在了。
清醒过来的柳韬开始冷静地思考自己的处境。毫无疑问,他不能够在这里坐以待毙。
他不清楚季云天为什么没有进来叫醒自己。他为什么要把自己迷倒呢?那只能说明一个问题:昨天夜里季云天有重要行动,其行踪不愿让柳韬知晓。
那么这是否意味着,季云天现在还没有返回呢?那么,此刻不逃,更待何时?
打定主意,柳韬便向窗口扑去。打开窗,是二楼,下面是柔软的草坪。柳韬回头看了一眼,走到沙发前将漂亮的布套揭下来,掏出随身携带的小刀割成布条,然后拧成麻花绑在窗子上。
几分钟后,柳韬顺利逃离季云天家。
他掏出手机,给母亲发了一条短信:
妈,对不起,我临时出差,行程拖后,请勿挂念。
然后他把手机卡取出来,连同手机一起抛进小区的人工湖里,以防有人利用手机定位跟踪到他。
他的心如同手机般下落了不少。他想,小丁香,虽然今天我们错过了,但是为了我们能够永久地在一起,我们必须暂时相隔天涯……
他从小区后门走出去的时候,摸了摸身上的钱包,心中踏实了不少。他找了一处自动提款机,从里面取出三千块钱,装好,然后拦了出租车,并且中途换了几次不同方向和路线的车,直到确定无人跟踪,这才向火车站走去。在等候火车的时间里,他又买了一部新手机和两张手机卡,以备使用。
柳韬的目的地是风镇,季萱萱曾经生活过的地方。
他要寻找季萱萱曾经的足迹,了解她成长过程中的秘密,从而揭开她的谜底一角。
坐了十个小时的火车,又坐了两个小时的汽车,柳韬在第二天清晨终于到了风镇。
这是一座典型的江南水乡。柳韬沉重的心情随着清新润湿的空气变得轻快起来。当他面对河道上古香古色的民居和乌篷船,被这如诗如画的风景所吸引的时候,不由轻轻哼唱起那首歌:“这里的空气很新鲜……可是亲爱的你怎么不在我身边……”
一位帅哥独行水乡是颇引人注意的。镇民们都纷纷猜测他此行的目的。如果说是来旅游的话,那么他的行头显然不专业,身上还穿着正装;如果说他是来工作,比如考查民俗民情的话,为何脸上带着忧郁呢?
柳韬坐上阿婆的乌篷船,阿婆一边娴熟地摇桨一边脆生生地唱道:
唱山歌嘞
这边唱来那边合哦那边合
山歌好比春江水嘞
不怕滩险弯又多哦弯又多……
一曲唱罢,柳韬递上小费,阿婆看着柳韬笑眯眯地问:“小伙子,你怎么一个人出来呢?”
柳韬说:“阿婆,不瞒您说,我来这里有件私事要办,所以就自己来了。”
阿婆好奇地问:“哦,你是第一次来这里吧?”
柳韬说:“对,是第一次来。”
阿婆又问:“那有我可以帮你的事吗?”
柳韬一边暗想这个阿婆挺八卦的,一边认定此阿婆正是理想的调查对象,于是说:“阿婆,我这次来是想找一个人。”
阿婆心领神会:“是个姑娘?”
柳韬点头:“是的,她的名字叫季萱萱,阿婆认得她吗?”
此话不出则已,一出便不得了,但见阿婆神色大变,身子一摇晃,差点连人带桨一齐跌入水中。
究竟阿婆撑了这么些年船,很快便调整好了姿势,船从剧烈的摇晃中慢慢平静下来。
阿婆却不再撑船了,就任由小船在桥头飘荡着。她来到柳韬身边坐下问:“小伙子,你是季萱萱什么人?”
阿婆的反应大大超出了柳韬的意料,他想,阿婆一定跟季萱萱有非同一般的关系,难道……难道她便是季萱萱的亲生母亲?
季云天的妻子蓝英昨晚亲口承认自己并非季萱萱的亲生母亲,所以,季萱萱应该是季云天的私生女。那么谁是季萱萱的生母这个问题就变得神秘起来。按常理推测,季萱萱应该是在风镇由生母抚养长大的。
柳韬仔细打量阿婆,见她虽然头戴斗笠,身穿蓝花布短衫,蓝裤布鞋,一副当地妇人打扮,脸也因为长期风吹日晒而变得黑里透红,皮肤粗糙,但还是跟一般小镇妇人有别。她的目光、神态、举止都透着优雅,特别是跟柳韬讲话的时候,那微笑可是大家风范。
柳韬心中有数了,于是对阿婆微微一笑:“我是她的同事。”
阿婆这时候也平静下来了,从容地问:“哦,你是从新加坡来的吗?”
柳韬摇头:“不是的,我是从青城来的。我是她青城的同事。”
“青城?”阿婆刚刚平静下来的脸又表情丰富了,“可是,萱萱一直在新加坡啊!”
柳韬试探着问:“阿婆,请问您是萱萱的……?”
阿婆爽快地说:“我是萱萱的母亲。”
柳韬暗想,果不其然,我的运气可不是一般的好。
柳韬奇怪道:“阿婆,哦,我应该叫你伯母吧。伯母,季萱萱已经从新加坡回国了,在青城的云天公司工作,您不知道吗?”
阿婆神色凝重:“云天公司?是季云天开的吗?”
柳韬点头:“对,季萱萱是季云天的女儿啊。”
阿婆摇摇头,叹了口气:“她终究是去找他了!她骗得我好苦,我还以为她仍然在新加坡。当年季云天派他手下的人找到我,说要出钱让萱萱去新加坡读书,我就不应该答应的。我早该想到会有这么一天。”
她忽然又想起什么:“小伙子,你怎么一个人来了?萱萱呢?”
柳韬真的不知道该怎么跟阿婆解释。看来季萱萱“死亡”的事情季云天并没有通知她。按常理推断,不管季云天跟这个阿婆有什么恩怨,如果季萱萱真的死了,季云天绝对应该告诉她。所以,季云天没有这么做是否又一次验证了他知道季萱萱没有死呢?是否可以这么推测,季萱萱的“死亡”正是季云天安排的呢?
这个原本在他心中十分模糊的想法此刻成形了,这让他的心砰砰直跳。
阿婆见他若有所思,催问道:“萱萱呢?她在哪里?你说她在青城,那你为什么要来这里?”
柳韬说:“伯母,萱萱现在还在青城。我这次来,是想在她长大的地方走走,想知道她曾经生活过的地方是什么样的。”
柳韬说得很含糊,阿婆却是很受用。她用温柔的目光打量着这个帅小伙,心想,他一定是爱上自己的女儿了!
这个时候乌篷船已经漂到了岸边,有几个在河边洗衣裳的大嫂开始跟阿婆搭话。她们用脆生生的当地话交谈了几句,柳韬听不懂。然后阿婆站起来,开始摇桨。
小船渐渐飘远,穿过桥洞,来到一个小湖上。周围只剩下阿婆和柳韬两个人了。
柳韬这个时候站起来,走到船尾,想帮阿婆摇桨。阿婆谢绝了,只幽幽地说:“小伙子,萱萱是个好姑娘。她虽然生在青城,但是在这里长大,不但人长得水灵,心地也是很单纯的。当初她去新加坡留学之前,亲生父亲想见她一面,她怕我难过都拒绝了。可是现在……没想到,我真的没想到呀……”
柳韬想,季云天一定是辜负了阿婆,所以阿婆对他是记恨的,只不过为了女儿的前途接受了季云天的帮助,却没想到女儿现在已经“归属”季云天了,更让她伤心的是季萱萱还瞒着她。
于是柳韬安慰道:“伯母,您别难过。萱萱有权利选择自己的生活。只要她幸福你就知足了,不是吗?”
阿婆笑了:“小伙子,你还挺会劝解人的。萱萱若是跟了你,我倒是知足了。”
柳韬觉得还是解释清楚为好:“伯母,我跟季萱萱并不是那种关系。”
阿婆点头:“我知道,如果你们谈朋友,你又怎么会自己来呢?”
柳韬想,这个阿婆的思维是不是有点简单呢?还有点自以为是,跟贤淑聪慧的蓝英真不能比,怪不得季云天没有要她。
柳韬说:“阿婆,我想听听萱萱小时候的故事。”
阿婆这下是彻底打开了话匣子,恨不得从怀胎十月开始说起,一直说到季萱萱离开风镇去新加坡求学。中间倒是有许多趣事,阿婆的口才很好,讲得非常生动。可是柳韬越听越觉得奇怪,因为阿婆嘴里的季萱萱是个单纯又胆小的姑娘,思维简单,有时会冒些傻气,又傻得很可爱。胆小表现在怕见生人,遇到陌生人会低着头,一句话也不说。性格当然是温顺,对母亲言听计从,从来没有做过违背母亲意愿的事情。
——这不像是柳韬认识的那个季萱萱啊!
柳韬说:“阿婆,我想看看萱萱小时候的照片。”
阿婆爽快地说:“好哇,你看,咱们这一聊就快到中午了,你就到我家吃午饭吧,我给你煮鱼吃。”
柳韬赶紧说:“谢谢伯母。”
阿婆摇着桨唱着山歌回家了。
阿婆家里陈设简单干净,桌上的玻璃瓶中还插着一束野花。阿婆要柳韬坐下来,拿给他一个相册说:“你慢慢翻着,我做饭去。”
这是一个样式古老的相册,边都磨破了,可见季萱萱离家的这些年里阿婆是一遍一遍翻着看的。柳韬刚把相册的第一页翻开,便愣住了。
相册的第一页是个十二三岁的少女,穿着蓝格子布裙,梳着有刘海的学生头,皮肤白皙,瓜子脸大眼睛小嘴巴,表情是少女特有的羞涩。
这个漂亮的小姑娘,她的长相很明显酷似季云天。虽然她的打扮有些土气,但把她拉到季云天身边,谁都会相信她就是他的亲生女儿。
但是,这个姑娘显然不是季萱萱!
或者说,她是季萱萱,但并不是柳韬认识的那个季萱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