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回忆?夜曲
就像是我坐在层层叠叠的深红色的天鹅绒帐中,是一片昏暗的靡靡,昏昏沉沉就可以过完一生。可是,有一天却有一个人不嫌繁琐麻烦的掀开了一道道幔帐,在刺眼的阳光冲破我密不透风的蚕茧的时候,像是一个王子一样的伸出了手,用温柔的笑容,对我轻声说:“我来了。”
我怔忡的站在那里,突然的就动弹不得。眼睁睁的看着一双修长的手捡起了那枚硬币,我甚至站在那里对他那双手修剪得光洁圆润的指甲都开始浮想联翩。该是什么样的人才会有这样漂亮的一双手?
“你的?”他的声音传递如我的耳中,我没有抬头,因为我忽然发现他的声音是我从钢琴上再用心也弹不出的美妙音调。该用什么样的技巧才能弹出和他声音一模一样的美妙?!我开始苦恼……直到,他的手平摊在我面前,金币覆盖在他平滑的手纹上,我缓慢的,但着点害怕失落的怯意抬起了头。
光芒刺入了我眼中,他耀眼的光芒令我不自觉的低下头,用潮湿的手小心的取回了自己的硬币。这样俊美的男子,耀眼的如同背后升起了太阳,令我有种无处可逃的感觉。退后一步的瞬间我正要抽回手,他却比我更快地抓住了它!这个时候,我不知道为什么心底有东西跳了一下,是四分之一拍还是更快,我没有算清楚,但是我却受惊吓得对上了他的眼睛,那双深邃像是深潭的眼睛又像是泥沼只要看一眼就再也拔不出来的感觉。
“你的手保养得很好。”他低下头看我的手,用指腹轻轻的划过我的手背,而他的这一下仿佛更像是划过了我的心底,我颤栗的抖了一下,像是一只仓皇的小兽抽回了手,低下头就要逃跑。擦肩而过,他抓住了我的手臂,略带一丝迷茫低声的问:
“我们……从哪里见过?”
好听的声音,如同一首好听的曲子令人欲罢不能,可是我没有胆子继续聆听下去,快速的瞥他一眼,压低自己的声音用极快的速度说出了我最不该说的话,而这句话就像是前奏一样,打开了后面的乐章。
“不知道。”
是的,就是这个不知道,让我的生活就变成了“不知道”的未来。我在他手轻微的颤抖的刹那逃脱了开来,落荒而逃,我想我跑得很快,快到听到了风声,还有风中混杂着他的喊声:“向日葵!”
我懊恼得跑出了他的视线,跑得越来越远,直到穿过网球场,穿过校舍,我才气喘吁吁的停下了脚步。心脏嗵嗵的乱跳,我按着它好半天还不能平复奇怪的感觉。我走在栽满柳树的林荫道上,鹅卵石铺的幽径,两旁摆放着不规则的奇形怪状的石头,听说,光是买这些石头就花了很大的一笔价钱。而我现在觉得有些疲倦,从内心深处涌起的一股莫名的倦怠,使得我不得不坐在了这些昂贵的石头上休息。
而等到我的大脑一片空白的时候,我得手情不自禁的开始抚摸起自己的唇瓣,柔软的感觉从手心“嗖”的飞入了大脑,被刻意封锁的记忆匣子像是沸腾的开水,挡也挡不住的溢了出来。
仰头看四周的绿意盎然,我想,那应该是今年开春……嗯,是柳条才抽绿的时候,对,就是今年开春!我第一次遇到他的那日:“樱,这样好吗?”明羽犹豫不决的捏着照片看我。
“没什么好不好,反正你要用的不是吗?”我觉得没什么不好,不过是一张照片而已。
“可是,他们不是说必须是自己的作品吗?”明雨担心的咬着下嘴唇。
我扯了扯嘴角,笑她的杞人忧天,“你啊,真当这是个比赛吗?这个不过是那几个沽名钓誉的摄影社和艺术社的人搞出来的小把戏而已。又不是什么普利策奖或者是奥赛奖,当真干吗?”普利策奖是最高的摄影奖.而它包括新闻奖和艺术奖两大类,而奥赛是指奥地利超级摄影巡回展,总部在奥地利第二大城市林茨。是这些业余摄影师一展才能的地方,也可谓是摄影奖中间的顶尖奖项了。要是为了这两个奖项紧张,还差不多,为了学校那些有钱的学生没事瞎起哄的所谓比赛那真是浪费时间了。
“哎呀,重在参与的感觉,你不明白吗?就要有那种气氛,那种有拿第一的梦想。”明羽憧憬的表情我是很不想泼冷水,可是事实就是:
“第一名早就内定了。”我真不想说出这番话,可是,不论是摄影比赛还是绘画比赛在这样的一个学校里,用权利和金钱堆砌出来的学校,从骨头里就是腐败的,只能更加的腐烂而不会有任何的改善。
明羽白了我一眼,沮丧的垮下了肩膀,“你难道就不能,对未来有一点幻想吗?万一呢?万一第一落在我头上呢?”
“这是不可能的。”既然是早安排好的,那么就不会有差错,这样不切实际的幻想,还是在萌芽阶段就打消最好。
“樱——”她噘起嘴,用怨怼的眼神瞅我,咕哝着说,“你为什么总是要变成一根针戳破美丽未来幻想啊?”
“因为你说得太不切实际了。”什么未来,在我面前不就是那个样子吗?怎么走,走下去是什么,我都一清二楚。而那些人,是怎样的嘴脸,用什么样的心态看我,我用脚趾头都想得到,所以说,未来,有什么幻想只得让人期待?!
她看了我半晌,好半天才吐出一句话来,“樱,就是这样你才不快乐。”
“本来就没有什么值得让人快乐的事情。”我抽过她手中的照片,细细看着那张照片上一片金黄色的向日葵田地里面那抹小小的白色影子。垂着头,与那些快乐的对着太阳笑得向日葵们形成鲜明的对比,浓浓的孤独感猛然袭上心头。将照片撇给了她,我重重的吐了口气,缓慢的将脸别向了他处,假装欣赏墙上的东西。
“你还为那些事情耿耿于怀?”明羽小心翼翼的问。
我看了看表,“截止的日期快到了,你不去了吗?”
她的嘴角勾出一抹“了然”的笑意令我有些不自在的站了起来。
“好了,我也该走了,下午我还有课,俄……什么时候展览?”我装作什么也不明白的问她。
“后天下午三点,你记得要准时到。”明羽看出来我不想再说下去这个话题,所以笑嘻嘻的顺着我的话走了下去。
“你放心,我会给你投票的。”我拍拍手看她。
我想也只有在明羽旁边我才会丢掉抖抖索索的包袱,直起脖子做自己。所以为了她,我会勉强地走入人群,像是幽灵一样的在其中穿梭,在那群自以为是的评头论足中快速的找那张照片。
挤过人群,我发现自己已经大汗淋漓,找不下去了。我用手背抹抹脖子尽是汗水。受不了了,这个展览厅太大,琳琅满目的全是照片,我眼睛都花了。逃跑死的往人最少的长廊那边挤过去,一阵过堂风立刻让我紧缩的胃舒展开来,扶住墙壁我轻轻的吐了口气,目光在无意的一扫中被墙壁上的一幅画所吸引。
向日葵?!
这幅画……我惊讶的发现,然后慢慢的上前用手指抚摸着它,画笔刷过的痕迹凝结在画面的每一个地方,凹凸不平的细腻手感令我惊赞居然有这么美的画!刚才那瞬间,我几乎以为自己看到了梵高的真迹!点起足尖,我吃力的用手掌比划了一下画上其中一支向日葵的比例,的确不是梵高的!想到这里,我情不自禁的笑了起来,怎么会呢?谁家就算再有钱也不会让自己的孩子把梵高的画拿来参加这种比赛!
而我,却肯定了这幅画在我心中的地位,目光一瞥,看到了右下角写的名牌:风远耀。外文系。再看看四周,人全都在两端的摄影区和画区,根本没有人过来,因为这里是安全门的走廊,谁会来这里呢?我也就在这个时候明白了,优秀的作品放在这里才不会被人发现,那么……既然是这样,这幅画丢了的话也不会有人注意咯?
转过身,我想找一个能垫脚的东西,出了安全门,我就在心里叫LUCK!因为我刚好看到了一个不用的废旧椅子靠在墙边,搬着它,我又回到了刚才的走廊,咦?多了个人!修长的身体,大概有一米八三?!白色的T恤,蓝色牛仔裤,简单得让我惊艳。在这个学校里有这么清爽的人吗?我看着他的背想知道他在看什么看得那么入迷,不过他的脑袋挡住了,我才知道原来在这里有两幅画!
不过这个时候,我也没时间一定要知道他在干什么,把椅子放到了那幅画下,我有些犹豫要不要当着他的面卸画?再看了一眼他,哇~~~~侧面都耀眼的让人不敢正视。情不自禁的用手挡住半面脸阻挡他的光芒。要不算了?我开始打退堂鼓,因为他那个表情好像是要长时间欣赏一样。可是,看了看表,据说展览会只开着一个下午。现在已经四点半了。也就是说一个小时后我就要失去这么好的机会了!
再要找到它……那会是什么时候?
我咬下唇,在正大光明偷画和放弃之间摇摆不定。
我在心里默念:只需要一分钟,一分钟,只要理直气壮的把它取下来,当作什么也没有发生的就从安全门逃跑,不说话,不留下正面。简直就是完美的偷窃!不是……不是偷窃。我摇头,在心里更正自己的行为:这个是为了那幅画好,它没有她的话,会被扔到仓库里永不见天日,而她会好好爱护它,保护它,爱惜它,珍藏它!
——所以我做的绝对正确!是正义的!
一番安慰完自己,我把椅子放到了那幅画下,颤手颤脚的扶住墙壁。
该死!我说怎么会把一把椅子放在那里,原来,原来是支撑点不稳啊!而且,我努力支持平衡,这也不稳得太厉害了吧?趴在墙上,却发现画被卡在固定点的挂钩上怎么也取不下来。
快点啊。我在心里着急,越着急,手越抖,手越抖,画怎么就越难取了啊?
“同学……”一把好听的男声敲入我的心房。我的手指猛然的跳动了一下,像是快速的按动了一个音符那样,本能的反应。我僵硬的不敢动,心中有了怯意:他该不是要揭发我吧?
“你……在偷画吗?”他温和的嗓音里面带着一丝模糊的笑意。
什么偷?这个字像是一个有锋利牙齿的毒蛇咬了一口我的心脏,我抖了一下回头看他,结结巴巴地说:“什么偷,是……据为己有!”天啊,我说完这句话又迅速的别过脸,他长的真是耀眼的让人……讨厌!我……快要融化了。
他的闷笑传入我的大脑。我不用看都能想到他笑起来有多好看……不行,我头晕。一想到他的样子,我怎么头就昏昏沉沉的?扶住墙我直勾勾的盯着那幅画,不敢看他。
“你的行为是不对的。”
他的劝导如同教堂里的那个温和的风琴奏响的美妙,我的心脏有些受不了了。用手挡住他继续说话下去,我闭上眼睛理直气壮地说:“他们将这么一幅绝世名作放在这里是正确的吗?比起我想要珍藏的心,他们丑陋的嫉妒之心更险恶不是吗?”
“绝世名作?”他的声音中透露一些欢喜,令我不解,接下来更让我不解的事情发生了。
“你下来给我把风,我帮你取。”
我惊喜得睁开眼睛看他,这个瞬间,我觉得他不只是耀眼,怎么还那么好看?!我高兴得跳了下来,才发现他对我伸出了友好之手要拉我下来。吐了吐舌头,我亢奋的对他鞠躬,“真是谢谢了。”
他收回手,嘴角浅浅的上扬,然后撸起袖子,站上了那个乱不稳定的椅子。我连忙帮他按住那个乱晃的椅子。然后目光开始张望四周,说真的,要是我自己偷的话,让人发现了,我也有办法不让处分。可是他呢?我仰头看他,专注的面孔,还有那双修长的手,心底忽然的跳起一股奇异的小火焰,从来,从来都没有人撸起袖子说:“我帮你。”
这种感觉,好奇妙……让我这个一直决意要孤独的人忽然在单调枯燥的直线未来上看到了超出意外的惊喜。
看前面有人探头,我惊喘一声,小声的抬头对他喊:“有人过来了,过来了!”
“你等等,我卸下一边了,还有一边,一分钟……”
“来啦,来啦!”我做贼心虚的手开始抖,而我一抖……
“你别晃椅子……我抓不稳了……”他在上面喊。
“真的来了!”我已经看到带着工作牌的一个高挑女子向这边走了过来。
“别晃!”
他只来得及说这两个字,因为在下一刻,我已经被他高大的身躯给扑倒在地了。屁股墩在地上,疼得我还没来得及呲牙,闭上眼睛,这惯性下去,下一个碰到的肯定是我可怜的脑袋,我现在只希望不要脑浆迸爆就好……
“嗵。”
我们两个人全跌在了地上动弹不得。而我的脑袋,怎么好像是装在了柔软的地方上?我偷偷得睁开眼睛,看到了他眼中染满笑意注视我。心脏猛然的停顿,我瞪着他的脸占满我所有的视线,无所适从的僵硬的不敢动一下,只是慢慢地感到屁股好痛。
耶?我怎么发不出声音?而且……我的心脏开始狂跳。闭上眼睛,我拒绝思考嘴唇上为什么有柔软,很柔软的感觉!而脑袋后,我想我已经知道了,是他用手护住了我的后脑才没有让它迸裂在当场。那么……嘴唇上的柔软,是什么?我的脑袋开始轰鸣乱响。
“子……子湛,你在干什么?”头顶上有一个气得已经发抖的声音,我想应该是那个很漂亮的高挑女子。
“抱歉,我们没有那么熟。”他的重量从我身上减轻下来。俄……我好像也被他拉了起来。
“你……”
我微微睁眼,然后看到了那个高挑美女气得鼻子都歪了。
“那你们在干什么?”那女生双手叉腰昂着头好像……是抓住了自己偷情的丈夫那样的表情,真是……丑陋的样子。我在抬头看他,感到了他和刚才有些不太一样的感觉,多了一点漫不经心还有……我用鼻子嗅了嗅,俄,还有一股疏离的味道。
“如你所见,我们看到了这幅画松动了,我正准备把它挂回去。”他说得坦然而没有丝毫作伪的表情令我再次惊叹不已。这个人说起谎来原来也这么令人信服!我都差点相信了呢!
目光偷偷的移向那边的画,一边还挂在墙上,而另外一边则是已经脱离原来的位置滑落了下来,就像是刚才的正方形,已经变成了菱形的样子。
我沮丧了起来,垮下肩膀看那幅画……我的画……
“你……我不是在说这个。”高挑女生气得跺脚,用那双漂亮的丹凤眼死死的瞪住我,像是一根钢针插入我的心口。瑟缩的,本能害怕地抓住了身旁他的袖口。而他,则是和我心意的跨上前一步挡住了她的视线,我轻轻的嘘口气。
“如果是其他的话,我想我没有必要对你解释。”说完这句话,他优雅的躬身告辞,像是一位王子完美的退场时才有的完美姿态。我在他的后背惊叹,可是他却忽然转身对上我的眼睛,在我还没来得及抗议加反对的时候牵住我的手,一并穿过走廊,挤入了人群。
“哎,你看,你看,快看!那个是宏子湛耶!”
“不是吧?他居然领了一个女孩子?”
“子湛耶!是宏子湛啊!”
我们穿越过女生们惊讶的呼声中,这一阵又一阵不停向我们扑涌过来的喁喁私语还有那些尖刻锐利的眼神都让我的胃不舒服的紧缩起来。而他紧紧地抓着我的手,怎样都挣脱不开,仿佛……仿佛是要抓一生那么久一样。我低着头藏在他的背后和他匆忙的撕破这个可怕的嫉妒之网,冲了出去。
“你在发抖。”等我们站到外面,在阳光下才停下脚步。他温声的问我,第一时间感到了我的不对劲。
“没有。”我依依不舍的抬头看那扇展览厅的窗户。
“抱歉。”他低下头诚恳地对我说,我觉得他的眼中充满了真挚的歉意。
既然人家都这么诚恳地说,我提起了精神对他轻轻的笑了笑,“没什么,本来就不该拉你下水。”我自动忽略失败后发生的事情,大脑已经剪切那段柔软的记忆。
他看了半晌,然后用手拍了拍我的头,叹口气,目光飘向了和我目光相同的地方,“我的抱歉是让你受到了这么大的惊吓,如果没有我可能你会顺利。”
“不管怎么说,都是要感谢你。”我惊讶的发现,他居然轻易的就看透了我受惊吓得心情。
“既然这样,那么认识一下吧,我叫宏子湛。”他大方的伸出了手,修长的手指,还有那条穿越过整个手掌的智慧线,我是头一次这么这么近距离的和一个刚认识的男孩子……不,和一个刚认识的人这么紧的接触。
心脏不规律的跳动,我抬起头对他笑,然后抱歉的退后一步,本能上我抗拒这样耀眼的生物,可是心好像却又不自觉地拢向他那边,我小声的用几乎听不到的声音说,“我想我们不会再见面了。”
“可是我们刚才一起并肩……作案。”他躬下身看我窘迫的不知道该怎么的样子,笑起来连眉眼都弯了。
“这不是值得炫耀的事情。”我苦恼的想起了那幅孤单的画,真是可惜……没有到手。
“可是认识一个朋友,总是对自己没坏处。”他坚持伸出手的姿态等着我回应。
“我这个人……不适合有朋友。”沐浴在阳光中的他,更像是一个王子披着金丝织成的披肩亲近一个与他有天壤之别的贫民,我觉得自己好像就是一个贫民……在他面前自鄙的无所遁形。有了这层认识,我看了他一眼,包含着心中陌生的眷恋之情,毫不留恋的转头而去。独留下了他尴尬僵硬的伸出手的姿态,仓皇逃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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