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传记萨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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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走进校园接受教育

人变得孤苦伶仃是因为他不论在自己的内心里或者在自身之外,都找不到可以依靠的东西。

——萨特

1913年,小萨特整整8岁了,早就到了上学的年龄了,是该找一个理想的学校让他接受正统教育并且融入同龄人之中了。

在此之前,萨特有过一次交友的冲动。那是在卢森堡公园,一群孩子在玩“抓坏人”的游戏。萨特多么想加入他们当中,哪怕是只装扮一个已经被杀死的坏人也好啊!可正玩得尽兴的孩子们连看都未看他一眼,萨特失望得差点儿掉下了眼泪。从此他不再尝试跟同龄人交友,自尊使他无法再忍受被漠视的屈辱。

而对萨特来说,较迟入学虽然有不利之处,但更多的是在严谨刻板的学校生活之外,获得了更多充裕的自由阅览书籍的时间,为他创造了非常优越的独立思考的条件。

但到了8岁了,夏尔和安娜决定:无论如何也不能再让小萨特继续留在学校的围墙之外受教育了,于是夏尔在慎重选择之下,决定让外孙上蒙泰涅中学。

一天早晨,安娜给萨特好好打扮了一下:细纹格子衬衫,外套一条灯芯绒蓝色背带裤。

轻声嘱咐:“保罗,到了学校,就是一名小学生了,当了学生之后,一切要听老师的。”

萨特兴奋而严肃地点了点头:“妈妈,你放心。”

吃过早点,夏尔带着外孙来到蒙泰涅中学,直接把萨特带到了校长办公室。在把萨特的种种优点吹嘘了一顿后,他作了这样的结论:“这孩子唯一的缺点在于,以他这样的年纪,智力发展得太早了些。”

校长将信将疑,他带着尊敬的口吻和夏尔商量:“那,就把您外孙先安排进八年级吧!”

法国的中小学教育是十二年一贯制,从幼儿园读完进入最低的十二年级,然后递升,最后升入一年级,再升入“结业班”,才有资格参加中学毕业会考而获取中学毕业文凭。

夏尔想了想,点头同意了。

当萨特被领到一间坐满了学生的教室时,他欣喜若狂,长期以来萨特总是一个人玩,现在他终于可以和那些同龄的孩子们来往了,而且有这么多!

但出乎夏尔预料的是,萨特上学不到两周,他就被校方召到学校去。原来,萨特连最基本的拼音都不会,第一次听写练习时,拼写错误百出,校长告诉夏尔:“实话实说,我不能容许您外孙继续留在八年级,最多只能进十年级预备班,待观察一段时间后,再决定分配他到哪个年级。”

夏尔向校长坚持说:“我外孙与普通儿童不同,自学阅读了大量课外读物,应给予特殊处理。”

但是校长坚决不同意。夏尔与校长吵了起来,最后,他生气地拉起萨特的胳膊,把他从蒙泰涅中学领回来,他和校长也从此不再有任何交往。

夏尔回来时一言不发,从皮包里抽出一张纸片扔在桌上。那张纸被墨水涂得乱七八糟,萨特一眼就认出来了,那正是他第一次听写练习课上交的作业。他不由得“咯咯”地笑出声来:“在作业中,我完全是靠自己发明的拼音法来听写的。”

夏尔勃然大怒,有生以来第一次用严厉的措辞训斥了萨特:“我看错了你!”直至吃晚饭时,他都余怒难消。

如果换了别的孩子,初入学校的这种失败也许会使其心灵受到极大震荡,而且这种创伤可能会影响他的一生。但萨特毫不放在心上,一直保持着没有感情冲突、没有心理负担的良好心态,一直满足于母亲的娇宠、外公的溺爱、周围人的重视,萨特幸运地与这种震荡和创伤无缘。

为了使萨特尽快地赶上同龄的正常小学生的文化水平,夏尔请来了一位家庭教师,这是巴黎市某校的教员,名叫李耶文。夏尔还特地为萨特买了一张专用的写字台,一个木板凳,每天,李耶文先生给萨特讲授课文。

这时,萨特端端正正地坐在板凳上,而李耶文先生则喜欢不停地绕着萨特的小书桌,边走边读课文。

时光荏苒,岁月如梭,转眼间到了1915年10月,萨特已经10岁零3个月了,再让他孤独地关在家里,怎么也说不过去了。夏尔已经渐渐地淡去了那次在蒙泰涅中学所受的“侮辱”,他自信地决定:“换所学校就是了。”

这次,夏尔为外孙选择了从勒哥夫街出发步行5分钟就可以到达的亨利四世公立中学。经过注册、入学考试,萨特被安排在六年级。

但入学后第一次作文,萨特又落在了最后一名。他的文章内容过于丰富却错误不断,并由于乱七八糟、不合规格而难以卒读。

夏尔听了校方的说明,他的两条眉毛又皱在了一起。

安娜担心地暗暗观察着父亲,担心他一怒之下又会把萨特从学校领回来。于是,她私下带着萨特来到班主任奥维利埃老师的住处。

奥维利埃是一位年轻的小伙子,身材高瘦,两眼凹陷,面带蜡色,让安娜着实吓了一跳。安娜稳了稳心神,开始为儿子游说,她从来没有说过这么多话,她竭力说服老师:萨特的实际水平远远超出他所上交的作业所显示的,他早已能够阅读,还写过许多小说等。

奥维利埃听得很入神,临走时,他答应对萨特进行“督促帮助”。后来,奥维利埃把萨特的座位调到了最前排,由于总感到老师的目光盯在自己身上,萨特觉得老师仅仅是在为他一个人而讲解,不由得心里暗暗得意:“他一定是喜欢我的!”

这种受重视、被喜欢的感觉产生了立竿见影的效果,萨特很快就成了一名相当优秀的学生。在第一学期末,老师给他写了如下的评语:“优秀的孩子,但过于轻率,最初的回答几乎从来都不是准确的,必须训练做进一步思考。”

但是,萨特非常用功,不到一年的时间,他就取得了非凡的进步,在学年终了时,老师给他的评语是:“全面优秀。”

到了五年级,萨特表现得更加才智出众,期末老师给他的评语是:“在法语方面是全班的尖子。从思想开放的角度来看,他已经是搞文学的材料,并表现出很强的记忆力。”

以往,每当看萨特的考试成绩单时,夏尔总不免要“嘀嘀咕咕”一番;但这次,他再也不说什么了。

两年过后,萨特很快习惯了学校那种民主式的教学,并自发地矫正了自己潜在的家庭教育中的病态优越感,凭着雄厚的基础和超凡的领悟力渐渐地在同学中脱颖而出。

萨特为了完成繁重的学习任务,再也抽不出更多的时间像以前那样“疯狂”地写作了,把主要精力放在了逻辑分析、听写、算术等各门功课上。

现在,萨特的小脑袋瓜里已经装满了乘法表、地图册、历史知识、外语单词……而从前那些骑士的足迹、孤女的踪影都已无处可寻,写作似乎已经成为一个被渐渐遗去的使命。

然而,在萨特内心深处,一切都未改变。

有了入学前在卢森堡公园的那次失败的“交友”经历,当萨特踏入课堂的第一天就受到同学们欢迎时,这样一件极其自然、平常的事却让他受宠若惊。

萨特打开了心扉,很快,他就与同学们融为了一体,他们一起放声大笑、喊口号、说俏皮话。放学后,他们在伟人旅馆和让·雅克·卢梭的塑像中间的空地上打球,做各种各样的游戏。萨特生平第一次体会到集体的概念。

暑假来得真快,同学们依依不舍地相互道别。萨特最舍不得的是一个叫子斯·贝尔科的同学,他们已经成了最知心的好朋友。贝尔科是个长得很帅的孩子,体形纤弱,长长的黑头发梳成贞德式的发型,令萨特百看不厌。

但最让萨特着迷的,是贝尔科在课堂上回答老师提问时的风度。每次上课,他从不举手,但如果老师问到他,正确的答案就从他口中缓缓吐出,既不会稍有迟钝,也从不得意忘形。这种谦逊和天才让萨特大为惊异,简直佩服得五体投地。

贝尔科性格内向,不喜欢跟同学们来往,但却最能跟萨特聊得来。每当下课铃响了,他俩便飞快地跑到室内操场的一角,躲开嘈杂的人群,进行只有他们两个人的对话。同学们只看到他们很神秘又很兴奋的样子,却无人上前打扰,因为众所周知他俩是班上最博览群书的人。

萨特和贝尔科谈话的内容主要是文学。他们相互交替着列举各自读过或了解过的作品。他俩痴迷于这种交谈,以致有时两个小家伙都没有听到上课的铃声。

一天,贝尔科用一种奇怪的目光注视着萨特,几次欲言又止。性急的萨特连忙追问原因:“子斯,我们之间还有什么隐瞒的吗?”

贝尔科平日苍白的脸憋得通红。

在萨特再三追问之下,贝尔科才低声道出了他心中的秘密:“我想……我想写作。”

萨特听了,真有如振聋发聩,不由冲口而出:“我也想写作!”

两个少年的4只手紧紧地握在一起,两颗心在文静、纤弱的外表下狂跳不已。

可是,第二天,贝尔科没有来上学;第三天,第四天……贝尔科再也没有来过学校,萨特惘然若失。他四处打听好朋友的下落,一个声音击中了他:“贝尔科得了肺结核,他快死了!”

那年年末,贝尔科死了。他的同学们跟在送葬人群的后面,哭泣着。萨特的眼泪从心底里流出来:他刚刚找到一个志同道合的知己,老天却马上把他夺走了。

萨特还看到了最残酷的一面,自己只是失去了一个朋友,而贝尔科的母亲却失去了一切,那位死了丈夫的裁缝,她省吃俭用地供儿子上学,她的一切希望都寄放在贝尔科身上。

“那么她未来将怎样生活呢?”想到这一点,一种恐惧感袭上了萨特的心头,使走在队伍中的他禁不住瑟瑟发抖。

贝尔科的死使萨特陷入了沉思,这是平生第一次让他感到:生活不仅仅是温柔和亲吻,它还有贫穷、疾病、不合理……

直至有一天,当萨特第一次看到新来的同学保罗伊夫·尼让的时候,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也是戴一副金属框架眼镜,也是略带鹰钩的鼻子,也是一副怕冷的纤弱模样——贝尔科回来了!

萨特又惊又喜,立刻无心听课了。下了课,他迫不及待地主动与尼让打招呼,很快,他们便熟起来。

尼让与萨特同岁,出生于法国中部卢瓦河流域的安德尔——卢瓦省的省会图尔市。尼让的父亲是一位工程师。

尼让没有贝尔科那种天才,尤其缺乏那种含蓄、优雅的风度。当他被激怒的时候,他并不与人争得面红耳赤,但却无法保持贝尔科那种处变不惊的气度。他所说出的也不全是真理,他甚至是班上唯一以讥讽的口吻谈论父母的人。

当然,尼让也有着类似贝尔科的许多优点,而且有萨特最看重的东西——他也读了很多书,他的未来理想也是当作家。

萨特由衷地喜欢上了尼让。

萨特和尼让常常在一起海阔天空地谈话,而他们两人争论时的情景最是滑稽。萨特从3岁起就患上了右眼角膜翳,继而引起斜视。恰巧尼让也患有斜视,两个斜白眼在一起,唇枪舌剑、口若悬河,自然是要引人侧目的。

萨特调皮地说道:“不同的是,我朝外白,他朝里白,看起来更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