巨冰近得茅屋,飞行轨迹忽然改变,或曲或转,忽而绕行,忽而直飞,虽是步步逼近那茅屋,一时三刻却也进不了屋。
李无忧道:“司徒前辈,请你这就将文字译出刻于此冰之上,另外,也请苏前辈将《鹤冲天》的曲谱一并刻上,这也算苏前辈为我做的第一件事吧!晚辈要两位作的第二件事就是若我助你们脱困,两位必须发下毒誓,今生今世,两位都不能伤害我和我的朋友。”
茅屋中灯火一黯,苏慕白长身而起,长笑道:“小子,你倒好见识,居然知道《鹤冲天》正是我独门内功心法!你学会后又可以去江湖上招摇撞骗了,是不是?其实你想做的事,只有译文和内功心法,你强加到六件并要我们发毒誓,不过是想安我二人的心,让我们以为你不会得手后便弃我们不顾,是不是?其实你根本无破阵之能,又是与不是?”
李无忧每听他问一次“是不是”,身上便多一层冷汗,到他三问发完,已是汗湿内衣,心道:“苏慕白昔年人称神机宰相,果然不是乱盖的。老子不知道的话,还以为你就是我肚子里的蛔虫呢。不过你坐井观天百年,又怎知道普天之下,能破此阵的五人之中,老子就正好就算一个!”心念电转,面上却微笑道:“前辈的疑心病还真是重啊。此阵乃是昔年四大宗门之主合创,其威力之大,前辈想必早已熟知。小子虽然侥幸知道破解法门,但要破阵却也需一日之功不可。山居寂寞,这一日夜,晚辈总也要找些事情做吧?至于晚辈不让前辈口传,而改由投冰传书,正是想向前辈证明,晚辈既然能将冰块送进去,自然能将你们也取出来。前辈人中俊杰,这个道理想必不会不明白吧?”
“看,看!这可不是我一个人说你,苏老怪你什么都好,就是疑心病重,不然当年方丫头又怎么会要求和你打赌而不直接嫁给你?这位小兄弟生得玉树临风,卓尔不群,一看就是正气凛然的君子人物,又怎么是哪种没有信用的反复小人?”司徒松不满道。
“人心险诈,正气又值几何?”苏慕白淡淡回道,随即对李无忧道,“小子,即便我们相信你真能破此阵,秘籍和译本也可以给你,但你又怎么保证你得到之后,会守承诺而不会不破阵就自行离去?”
“好句‘人心险诈,正气又值几何?’苏前辈,正如你所说,我又怎么知道我破阵之后,你会不会吝啬宝贝而不给我?小子功力浅薄,只如萤火之光,怎敢与你们两轮日月争辉?到时前辈若是心情不爽,想要食言而肥,杀人灭口,晚辈毫无还手之力。人为刀俎,我为鱼肉,此智者所不为!所以,晚辈想先要东西并希望两位发下毒誓,也是合情合理的对不?至于我会不会携宝逃跑,呵呵,这就要阁下自己和自己打个赌碰碰运气了。看自己有无识人之明了!”李无忧微笑道。
“两位前辈尽管放心,他的腿早断了,晚辈不走,他是想走也走不掉。晚辈自己愿意立下魔门血咒,一旦出尔反尔,晚辈必定应誓。”寒山碧见苏慕白兀自沉吟,忍不住接道,说时也不待诸人同意,自行念开了血咒,她整个人都被笼罩在一片血光之中,“蚩尤魔尊为在上,今弟子寒山碧在此立誓……虽日月逆行而不敢自毁,乾坤颠倒而不敢自弃,如违此誓,当与李无忧永陷血海,生生世世永为血奴,望古今魔神共鉴!”
“猪!”李无忧深知这血誓是以鲜血和灵气与魔神结缘,灵验异常,并非寻常放屁似的发誓,心头暗骂,“老子怎么会有你这么笨的老婆?立个鬼的血誓,你想死干吗非要拉上老子?”但见寒山碧一片柔情眸光望来,不得已下,只有硬着头皮划破中指,相应念了一遍,念完之后,身体却并无异状,不禁大疑:“莫非这鸟誓言也只是说说而已?魔神也是假的?”
正自狐疑,忽见寒山碧一指点来,自己全身也立时莫名其妙地笼罩在一片红光中,脑中瞬间一片空白,差点没昏死过去,一个激灵过后,终于回过神来,不禁暗暗叫苦:“娘西皮,这破誓好像不是闹着玩的!笨女人,老子这次被你害惨了。本来可以骗了内功心法就闪人,现在好了,非要费劲力气来破这鸟阵。呜呜,天理不公啊,老子怎么会喜欢这样的笨蛋女人!”
血光已然敛去,山头恢复如旧,那块冰却已不知道何时撞入茅屋之中。
“好!当机立断,敢作敢为,倒是难得的巾帼女英雄。”苏慕白喝了声彩,声音中竟有了激赏之意,“好!苏某就看在你的面上,就信这油嘴滑舌的小鬼一次。”下一刻,声音转为严肃,“我苏慕白也在此立誓。若二位能助我二人脱困,来日若恩将仇报,企图对二位及二位的朋友不利,苏慕白必然天诛地灭,坠入阿鼻无间地狱,永世不得超生。小鬼,你可满意了?”
李无忧知他昔年一言九鼎,誓言虽然简单,却必然不会食言,早已胜过常人千万许诺,得了便宜,自也不和他计较言辞间的轻蔑,当即眉开眼笑道:“好,好,这才是前辈高人的风范嘛!那两位前辈,你们刻好字后,将冰块掷出,它自会飞回。晚辈收到后,即刻就开始破阵。”
苏慕白二人应了,各自施展法术神通在冰块上刻录起来,霎时间茅屋中神光四起,映得十丈之内恍如白昼。李无忧服了些南山佛玉汁,又自乾坤袋里拿出一团东海神泥,覆于双膝处,边运功调息,边向寒山碧道:“阿碧,当日封狼山顶,我曾将一件旧道袍覆在你身上,还在不在?”
寒山碧撇嘴道:“那件破道袍,又脏又臭,姑娘我早扔掉了!”
“不……不会吧!”李无忧惨然失色,“姑奶奶,人人梦寐以求的江湖至宝,你竟然给随手就扔了?”
“那鬼东西会是什么江湖至宝?无忧你别唬我?”寒山碧眨巴眨巴明亮的大眼睛,见李无忧面色惨白地点了点头,这才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也许没有扔吧,让我想想!”
“好好想想!这东西可是关系到今天破阵的成败,想不起来,我们早晚要应血誓的!”李无忧急道。
“这么严重?”寒山碧狐疑道,随即嫣然一笑,“啊!我想起来了!我果然是没有扔掉!”
“那拜托你,快点还给我,”李无忧大喜。
“不成啊,东西虽然没有扔掉,但在山上烧野鸡的时候,没有引火之物,我顺手将它烧了,说来也怪,这衣服臭臭的,烧出来的鸡却非常香,味道也非常的好……”寒山碧似乎意犹未尽。
“你……你……”李无忧气得说不出话来。
“人家也不想的嘛!谁叫你那件袍子那么破了呢?不拿来引火实在是可惜了!”寒山碧委屈道。
“你……你这个败家女,那件道袍可是救了你的命,你竟然将它烧了,恩将仇报,你还是不是人?”李无忧只觉得自己的心在流血,“大哥,你千万要记得分辨清楚,东西可是你弟妹烧掉的,要算帐你找她,和我可没半点关系!”
“大哥是谁?是传你武术的世外高人吗?”
“大哥就是玄……”李无忧话说了一半,忽地一顿,“大哥就是大哥了,比老子矮了一个头不止,又算得鸟的高人了?只不过这老家伙年纪越大,气量越小,你烧了他费时十年才收集到的太极道衣,别怪老公我不提醒你,快点去选好风水宝地,准备好棺材吧,免得到时候连葬身之处都没有。”
“太极道衣?你说这件又破又臭,脏兮兮的东西竟然是失传已久的玄宗三宝之一的太极道衣?怎么看也不像啊?”寒山碧忽然变戏法一般从随身包裹里拿出一件破旧道袍,自言自语道。
李无忧双目放光,一把抢过,泪流满脸:“呜呜,阿碧你真是太可爱了,竟然能将烧掉的宝衣都找回来,我他妈太爱你了!”
见他激动之下,竟然语无伦次起来,寒山碧不禁失笑,柔声道:“我又不是火神赤炎,若真烧了,又怎么能复原。老公,只要是你给阿碧的东西,再脏再臭,阿碧都会一直带着,怎么会随意舍弃?”
李无忧这贱人当即破涕为笑:“老婆你真是爱说笑,你要不是看出这件道衣非同凡响,打死你也不肯将这破东西带在身边吧?”
“啪”寒山碧甩手就是一个耳光,冷笑道:“在你李大侠眼里,我寒山碧竟然就是这样一个人吗?”
李无忧暗骂自己糊涂:“人家好不容易柔情蜜意地营造出的气氛,虽然是假的,你也不该说破是不?唉,李无忧啊李无忧,你什么时候才懂得女人永远喜欢听假话这个道理呢?”忙陪笑道:“阿碧你千万别误会,事实上是我刚才宝物失而复得,高兴得糊涂了,老婆大人你大人大量,千万别见怪!”见寒山碧脸色稍和,却已久冷如冰霜,忙又道,“瞧我这张嘴,真是不会说话。老婆大人你胸襟广阔如天上浮云,怎会和我地上这一堆烂泥计较?你装出一副冷冰冰的样子,不过是小惩大戒,其实是为了我好,用心良苦,我又怎会不知?只是老是紧绷着脸,虽然你冰肌玉肤,永远不会起皱纹,但如此一来,我就少欣赏一会你比天仙还美貌百倍的笑容,这岂不是我今生最大的损失?老婆你菩萨心肠,又怎么舍得我抱憾终生?”
这一番马屁,李无忧一本正经地侃侃道来,却显得情真意切,说到后来,连他自己都有点被自己感动了。寒山碧捉弄他在先,本心存愧疚,脸上也是嫩冰犹薄,听他说得有趣,立时冰雪消融,直笑得花枝乱颤,道:“以前叫你小无赖还真是小看你了,你是个不折不扣的大无赖。”
“无赖不无赖都不要紧,只要老婆喜欢,我立刻变作流氓也成!”李无忧嬉笑着装出一副色眯眯的样子,双手也变爪朝她双峰抓去。
“少来了你!”寒山碧笑着打开他的手,道,“别闹了,两位前辈正在刻字,你赶快乘机疗伤,一会破阵还需要力气呢。对了,这太极道衣的好处只是可以抵御物理攻击,难道竟和破阵有什么关系吗?”
李无忧重重点头:“对!”
“什么关系?”寒山碧大奇。
“笨啊你!若是这件法宝不在我身上,一会破阵成功,跟苏慕白他们抢宝物的时候,老子岂不是少了很多胜算?”李无忧道。
“你……现在还想着那些法宝?”寒山碧不禁气结,“你怎么就不想想你若破阵失败,我们会怎样?”
“怎么会没有?”李无忧反问道,“若破阵不成功,你我只有各奔东西才能躲开那两个老怪物的追击,这兵荒马乱的,老子到哪里找你要衣服去?当然要现在拿在手里安全啊!”
“……”寒山碧无语。
夜尽日升,日落夜来,眨眼过了一日夜。
这一日夜,虽然有两名萧国天机的人来山顶找寻李无忧二人踪迹,但在这天下有数的几位绝食高手面前,那探子自然有进无出,很快被寒山碧一刀杀了,李无忧虽觉省了手脚,却也知后患无穷,忙加快调息,恢复膝盖伤患。
其间,寒山碧打了几只野鸡,李无忧施展烹调手段,作了烧烤,再次施展法术传了两只进茅屋去,苏慕白二人久违荤腥,百年来只以屋中一口灵泉充饥,乍逢美食,几乎没连舌头也吃掉,自是夸赞不已。寒山碧自也是赞不绝口,为示鼓励,削竹成箫,吹了一曲《刹那芳华》。竹箫湿气未干,箫音略略晦涩,却自成曲调,颇有情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