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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章 蝴蝶一如梦游人

会飞的生灵里,蝴蝶一如梦游人。它好像不知往哪儿飞,断断续续。鲍罗丁有一首曲子叫《我的生活》,听过,搞不清他的生活是什么样的生活,醉醺醺,有一点混乱,甜蜜忧伤各半,如蝴蝶。

蝴蝶蹁跹,像找寻丢失的东西。仔细看,它啥东西都没丢,触须、肚子和翅膀是它的全部家当。它飞,一跳一跳,像人跺脚。也许,它视陆地为海洋,怕浪花打湿衣袂。

蝴蝶有大梦,伏落灌木的时候,其实在工作。梦里飞飞,直至被露水凉醒。诺瓦利斯说:“如果在梦中梦见自己做梦,梦就快醒了。”它梦见城市的水泥地面长满卷心菜和十字花科椰菜,楼顶冒出清泉,空气变好了。蝴蝶对空气很挑剔,它的肺太纤弱。蝴蝶梦到月亮跟太阳商量,替它值一个白班。月色昼夜相连,雾一般的蝴蝶弥漫城市上空,如玉色的落叶,却无声息。

人愿把蝴蝶想象为女性,正如可以把鸟类想象为男性。鸟儿笔直高飞,一如士兵。蝴蝶一生都在草地灌木中。蝴蝶假如不怯生,从敞开的窗飞进人类的家里,那么——

落在酣睡的孩子的额上,有如天使的祝福。

落书页,好像字句开出素白的花。

落碗边,仿佛里面装满泉水。

落鞋上,这双鞋好像刚刚走过长满鲜花的草地。

落于枕旁,人梦见青草像一片流水淹没大地。

蝴蝶落在墙上的竹笛上,笛孔屏息,曲牌在一厢排起了队:平沙落雁、阳关三叠、大起板、鹧鸪飞。

蝴蝶飞过人的房间,看人的床铺、厨房、牙刷和眼镜,缓缓飞出窗外,接着梦游。春天是做梦的季节,边飞边梦,蝴蝶就像年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