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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1章 猴们和娃们——英不落札记之五

树林西边有个大铁丝笼子,标牌书大字:禁扔杂物。小字:猴笼。更小的字:广西猴。

我看了半天,想看出猴的广西性,脑里结合漓江山水和南宁国际歌会,没看出来。猴,像在一个半圆的毛环上刻出一张脸,只刻半个面颊和一线额头就停止了,上帝累了,而眼睛炯炯有神。猴走起来东张西望,每步俱张望。它为给自己的多动找一些缘由,做各种动作。用哲学家思考的问题发问,它们动作的意义在哪里?猴的作为没有人类所说的意义,游戏自己,动而已。基因不让它们停下来。小广西猴把一个胶皮圈套进脖子,摘不下来而上蹿下跳,但不急,换了人不知急啥样,说不定要打120.小猴劈腿跨过大广西猴头顶,再倒着跨回来,使它尝受韩信之辱。大猴没感觉,读一片食品包装袋上的字,生产日期、配料什么的。

猴不像鹰那样远望,不像狼那样踱步。许多动物在笼里并不观察人。狼和熊什么时候盯着人看过?吓死你,它们不嘹人。“天低吴楚,眼空无物”。猴偶尔瞥一下人类,流露无助。小广西猴伸展比外科医生和锁匠还灵巧的手指在铁丝笼上攀爬,大广西猴剥东西。猴喜剥,喜观察可剥之物的核心与真相。

两个孔雀一起开屏。它们可能记错日子了,今天没什么庆典。孔雀的屏上有几十只宝蓝色的眼睛睽视你,刷刷抖动,荡漾流苏。这时候怕风来捣乱,兜腚吹来的风让孔雀艰难转向,屁股示人。不过孔雀的屁股也没什么好看。雌孔雀也开屏,开合利落,如相声演员手里的扇子。

马鹿低头吃玉米秸枯干的叶子,一片喧哗。它们行步迟疑,后腿不得已才移前,像舞蹈。

鸵鸟笼的牌上写着“孔雀”。鸵鸟像一帮驼背的强盗,用异样的眼神看人。据说它一脚能蹬死一个人,有300公斤的力量。一鸵鸟俯首,两翅垂张及地,如谓:请、请吧!

动物园边上是花房,三角梅开得极尽热烈,从盆里开出盆外一米多,有花无叶。人说,花叶不相见,是狠心的植物。不知狠在哪里。

比动物和花好玩儿的是餐厅的孩子们,他们也被称作服务员。这些乡村的孩子(陕西话叫娃)经过培训,女孩红短裙粉格衬衣,男孩黑马甲白衬衣。他们为客人点菜端菜,表情愉快,仿佛说:这算工作吗?玩儿而已,而且好玩儿。支使他们拿葱、蒜、酱,十次八次也不烦,好像愈玩儿愈深入了,如出牌一样。余暇,他们打闹、唱歌、起哄,比小广西猴更雅致,而快乐不减。在一起,他们有口无心地谈论爱、梦中情人。他们认真地倾听胖厨师谈结婚的事儿。娃们在年龄上刚刚进入“爱”的临界期,在阅历上刚刚接触城市和所谓现代生活方式。更多的时候,娃们一人压另一人肩膀唱无病呻吟的情歌,破碎呀、抛弃呀,而表情健康。如果有一天他们得知自己是在工作、在赚钱,养活一个家,就没这么轻松了。

餐厅前柳树最多。有一棵半抱粗的老柳好像被雷劈过,躯干残破,却生出柔枝,垂地依依。还有一棵大柳树,及抱,枝叶阔大。人们围着树砌了一圈白石矮椅,乍一看,像大树的裤衩落地,来不及提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