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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6章 直到我的拇囊炎发作

“国际象棋就像爱情,就像音乐,”德国特级大师西格伯特·塔拉奇(Siegbert Tarrasch)写道,“具有让人幸福的力量。”我说过,国际象棋通过让选手保持思维敏锐,培养刺激生命活力的竞争欲,通过结识新朋友,提高对一切事务的专注能力(从实实在在的商业到抽象的艺术),国际象棋还具备有利于健康的力量。

难怪我梦到国际象棋,虽然有时是噩梦,因为我走了几着臭棋。有多少人(甚至是终身从事国际象棋的人们)会连续踮脚站4个小时的时间,努力越过其他观众的肩膀,以观看正在进行的一场特级大师的比赛呢?有多少人会在各个比赛大厅游走,直到他们的拇囊炎发作疼痛呢?

“没有任何事情,”我在1998年北京的陈振南杯(那是我赞助的一系列高水平特级大师赛之一)结束后的闭幕宴会上说,“比出席国际象棋比赛更让我喜爱的了。一边观看比赛,一边聆听解评,一边感觉创造所带来的紧张和激情,女士们、先生们,允许我坦率地告诉你们我的这些快乐。允许我告诉你们,我酷爱国际象棋比赛的场景、声音,甚至包括它的味道。”

许多赞助人仅仅因为支持了他们选择的艺术就会感到满意,但我不是他们中的一个。我还希望自己也参与进去,通过花费宝贵时间努力,争取打败国际象棋大师来表达对他们的尊敬。这就意味着要再次从高台跳下来,只不过这一次是要跳进浅浅的池子里。我在跟大师们对局时,已经很多次一头扎到了池底。

但是,这并不是我能勉强接受的问题。如果我能从中得到提高,我喜欢输。如果我能经常地打败某个选手,那么他就什么都教不了我,也就不会再属于我的“国际象棋俱乐部”了。为了使自己是俱乐部的会员,他就必须打败我,直到我躲到大脑的某个角落去舔我的智力伤口。他还必须在我不断尝试战胜他的时候能够应战。

1974年,我在担任了MCF的主席职务后,就开始坚持不懈地学习国际象棋,就像我涉足高尔夫球以填补东姑阿都·拉曼双打空缺后开始在高尔夫球练习场学习挥杆时的顽强精神一样。但是,我不久就发现,马来西亚的国际象棋大师们并不打算给我上国际象棋课。就像医生和银行家们一样,他们从来不说谢谢,也不说抱歉。即便我资助了当地的棋赛,提供了按照马来西亚的标准数目非常可观的奖金,他们仅仅因为比赛时露露面就要出场费。约瑟夫·斯大林称感激之情是“狗的疾病”,而我也尊重他们的胆识。然而,我还是需要学习如何把棋下得更好。

我们来说说新加坡的国际象棋大师、经常获得这个城市国家全国冠军的林国安(Lim Kok Ann1920—2003年)博士。他是新加坡大学的医学系主任,获过奖的微生物学家。在我们见面的时候,他盯着我说:“我蒙上眼睛也会打败你。”

“我不相信你能做到这一点,”我回答说。我们摆好棋盘,下了赌注。我的赌注是,如果林博士打败了我,我就用700新加坡元购买新加坡国际象棋俱乐部(Singapore Chess Club)的终身会籍。当然,他赢了。

跟马来西亚国际象棋大师不同的是,林博士愿意教我,向我解释了Ruy Lopez和Queen’s Gambit Declined这类开局所产生的几个标准位置背后的原理。但是,我的下棋水平一直到20世纪80年代末才实现突破。当时苏联开始解体,原苏联人数众多的著名特级大师成了寻求西方新生活的独立的人。这其中有特级大师爱德华·古菲尔德(1936—2002年),他后来成了我的老师和亲密的朋友。

肩膀很宽、腰部更宽的古菲尔德,是个俄罗斯化的身材魁梧的格鲁吉亚犹太人,曾经在乌克兰的苏联军队队下棋。我给一匹特别肥的赛马起了他的名字,是因为他吃东西的胃口巨大,他的笑声大,火气也大。他的喜怒哀乐都表现得淋漓尽致。他是共产党的一个天才型监工,曾经在比赛中很漂亮地击败过一些世界冠军。他常常对学生们大喊大叫,用拳头砸棋盘,让棋子四处飞迸,直到学生们终于抓住了要点。

这也是我跟爱德华之间的关系,这种关系始于1989年他作为亚洲团体锦标赛的一位嘉宾访问马来西亚的时候。1991年,他在FIDE女子区际赛(FIDE Women’s Interzonal)期间逗留的时间更长,以便确定一个挑战者来挑战当时的世界冠军、他的格鲁吉亚女门生玛雅·齐布尔达尼泽(Maia Chiburdanidze)。在后来的10年里,我跟着爱德华上了许多次教学和闹哄哄的辅导课。

作为一名兢兢业业的教练,爱德华常常忘了我是个70岁的人,对待我就像对待一个8岁或者18岁的学生。事实上,他对待所有学生都是一视同仁,包括许多我出资来上课的马来西亚选手。他用浓重的俄式英语口音咆哮道:“在开局的时候,王是个孩子,你们必须保护王。”后来,如果我没有能够在终局阶段使用我的王的业已削弱的力量,他就会怒吼:“你忘了,王已经不是个孩子了!”

“你只需要跟我吼一次,”我如此回答了有一百遍。

这个时候,他会是一副受伤的模样,忏悔般地回答,“我知道,拿督。我知道——拿——督,我不应该太激动。”可是,半个小时以后,他又开始了:“你干什么,拿督?你干——什么?王已经不是个孩子了!王已经不是个孩子了!王已经不是个孩子了!”

在爱德华的严厉怒吼声中,我的国际象棋水平提高了,成了进军国际象棋大师道路上的一道关口。在跟新加坡的一名国际大师对局中(他曾经打败过特级大师们,并且多次夺得他那个城市国家的冠军),我在6局比赛中胜了2局,和了一局。我在下面的毫不留情的厮杀中(那是我的典型作风),对手是国际棋联大师罗伯特·汉密尔顿(Robert Hamilton):

白方:拿督陈振南法兰西防御

黑方:国际棋联大师罗伯特·汉密尔顿

1998年,吉隆坡

1.e4e62.d4d53.exd5 exd54.Nc3 Nf65.Nf3 Be76.Be2 c67.0-00-08.Bg5

爱德华在辅导的时候给了我大量实用的指导。他说,当你不肯定往哪儿走象的时候,就把它放在g5或者b5的位置。他还辅导说,有可能的时候要把马挪到e5的位置,同时永远要注意f7位置上的弃子。虽然他的忠告有不计其数的例外情形,但由于国际象棋中不同合法位置的总数(2X1043)远远超过宇宙中预计的电子数量(微不足道的1079),爱德华的见识是非常有用的首要规则。

8.……Bf59.Ne5 Qb610.Re1 Qxb211.Bd3!Qxc3?

我的对手、加拿大的顶级选手之一对我的第11步棋甚感惊讶,让黑方着实乱了阵脚,他正确地指出,11.……Bxd312.Qxd3 Bb4.

12.Bxf5 h6?

太小看我了。正确的步子是12.……g6.

13.Bxf6!?

我不是个手软的棋手。我的下一步显示出我正在严格按照爱德华的指点进行。国际棋联大师罗伯特·汉密尔顿在后来给我的一封电子邮件中指出了白方可以走的一步好得多的棋,“我当时非常恐慌地想到13.Re3!Qa514.Bxh6!gxn615.Rg3 Kh816.Qc1!Ng817.Rxg8 Kxg818.Qxh6,绝杀。”

13.……Bxf6

14.Nxf7!

看了这盘棋后,爱德华说:“非常好,拿督!非常——好!你把马挪到e5,在f7弃子。你现在明白了,拿督!”

14.……Rxf7??

国际棋联大师汉密尔顿的一个罕见重大失误。黑方在14.……Bxd4之后,处于还能走下去但十分困难的境地。

15.Re8 Rf816.Be6 Kh717.Rxf8,黑方认负。

黑方败局已定(down material),他的后翼各棋子已经动弹不得(paralysed)。我郑重告诉大家,我那强大的对手后来在一次复赛中无疑狠狠地报了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