街上有沈阳的第一场春雨。
春雨知道自己金贵,雨点像铜钱一般“啪啪”地甩在地上,亦如阔少出牌。
下班的人谁也不抱怨,这是在漫长的冬天之后的第一场天水。人们不慌张,任雨滴清脆地弹着脑门。在漫长的冬天,谁都盼着深头一望,黄土湿润了,雨丝随风贴在脸上。但是在冬天,即使把一瓢瓢清水泼在街上,也洒不湿世界,请不来春意,除非是天。
然而在雨中,土地委屈着,浮泛腥气,仿佛埋怨雨水来得太晚。土地是任性的情人,情人总认为对方会迟到于约会的时间。在犹豫的雨中,土地扭脸赌着气,挣脱雨水的臂膀,那么在眼前已经清新的时刻,凹地小镜子似的水坑向你眨眼的时刻,天地融为一体。如同夫妻吵架不须别人苦劝,天地亦如此。
在下雨之前,树枝把汁水提到了身边,就像人们把心提到嗓子眼。它们扬着脖颈等待与雨水遭逢。我想,它们相逢时必有神秘的交易,不然叶苞何以密密鼓胀。
路灯下,一位孕妇安然穿越马路,剪影如树的剪影。我坐在街心花同的石椅上,周围是恋爱的人。雨后的春花,花园中恋爱的人即使增加十倍也不令人奇怪。我被雨水洗过的黑黝黝的树枝包围了,似乎准备一场关于春天的谈话。树习惯于默不作声,但我怎么能比树和草更有资格谈论春天呢?大家在心里说着话。起身时,我被合欢树的曲枝扯住衣襟。我握着合欢的枝,握着龙爪槐的枝,趴在它们耳边说:
“唔,春天喊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