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文学每天变傻一点点:原野随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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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想家的理由

当知青时,我们常在太阳落山之前坐在院子里唱歌。人在严酷的环境里,喜欢那些温情的歌,譬如“洪湖水呀浪打浪”、“听妈妈讲那过去的事情”。当硕大的落日在枝条向上的丛林中下坠时,我们拼命唱“西边的太阳就要落山了,微山湖上静悄悄”。

在两首歌的间隔中,空气里弥漫着难言又难忍的悲愁。大家都知道,想家了。唱歌胜过哽咽。

这时的想家,实际是思乡。我们想念远处那个城市。思乡被收纳在“想家”这个母题中,这种情绪比想念自己的家庭更忧郁凄迷。乡,是自己的故里,和家分不开,因此叫家乡。

思乡为什么悲苦呢?台湾诗人舒兰以瓶中的水仙自喻,虽然生活得很好,虽然有杯盏供奉,“但根,总也触不到生我的乡土”。

我没有越出国界,但知道域外的游子常怀着更大的悲苦。那是比思乡更能引起广泛心痛的沉疴,除了回家,治也治不好。去国甚于离乡。一位诗人,走在异国的路上。春天,杨花片片飞来,诗人心酸了,想“这是招安的告示么?”我们由此知道,诗人每时每刻都在想家。

在“想家”的母题里,亦含着怀念祖国。家、乡、国,是三个并肩而立的音阶。在照片上,人们看到台湾老兵身上缠着白布标语,上边只有两个大字:“回家。”

回家,实在是人间最有理由的一个理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