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文学每天变傻一点点:原野随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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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章 草还是草

快乐像野草一样,无须择地而生。野草在屋檐之上、在墙角、在我说过的铁轨枕木间的泥土上蓬勃生长。

我在路上看到一个中年人手捧报纸,请求筑路的民工允许他包一些散水泥回去。那儿正修缮地下管道,卸车时有一些水泥撒在地上。得到允许,中年人欢喜地把水泥捧在报纸上。我想象他家院子里一块残落的地面会被这些水泥修补好,他每次看一眼都高兴。

我还看到一位老汉抱一盆花,满头大汗地穿越车流如梭的大街。这盆花很小,也不是什么贵重花木。三五根绿茎间扶着一大朵红艳艳的花,好看也有些好笑。老汉此刻的神态俨然如抱着世上最重要的东西。他左顾右盼,与其说怕车撞自己,不如说怕撞了花。这盆花端回家后,他必然放在最醒目处,如窗台,左瞅右看,其中乐趣也是“虽南面王不易”。

这些琐屑的快乐是穷人的快乐,像野草那样到处都有,真实而朴素。你目睹他们脸上的喜悦,就不能讥笑他们爱小,或目光浅显。快乐的广度和强度并不随着事物本身的价值而成正比。穷人们在童年也听过酒池肉林的故事,听说人家皇上享有三官六院之乐,但他们不需要造出酒池肉林后才启唇一笑。一盆花、小捧水泥亦可开颜。这并不是浮浅。

我听抚顺一位开澡堂子的老板说,一位走红全国的东北籍小品演员,泡澡时高喊:“拿人头马来!”这位笑星可能泡兴奋了,揣摩人生乐趣,猛地想起洋酒好(其实是贵),于是光着腚盘着腿坐在热水里痛饮干邑,引来服务生围成圈观赏。这就是烧的。如果有一个留过洋的人告诉这位没怎么念过书的笑星,说在早上出恭的时候喝法国酒,味好,估计他会天天拎着酒瓶子入厕,并为自己善于享受而自豪。

人并不是有了地位和钱之后,快乐就吝啬了。而是此类人士认为自己已经不凡,乐趣也不能凡了,同时不知怎样不凡。其实,造物主为人设计快乐“程序”的时候,不计尊贵。像禅话说的,得道之前“吃饭,喝水”,得道之后,仍然“吃饭,喝水”。如果说出区别,也是草在屋檐上与墙角下的区别。草还是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