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帮我省下一些钱,小丹将我安置在她的宿舍。我学的是音乐,是张文凭同高中毕业证没什么区别,所以,一个星期下来,我就失去了信心。小丹见我如此沮丧,就劝我歇两天,并带我一起去上课。好在,大学里的老师只管讲课,多一个少一个根本不过问。小丹学的是剧本创作,虽然有些枯燥,但因我没有任何负担,不必死记一些理论,听起课来倒也觉得有趣。
这时,我在一家酒吧找了份弹奏钢琴的工作,每晚只需弹奏六十分钟的钢琴,就可以得到三十元的酬劳。可酒吧不给解决住宿问题,我就只好赖在小丹那里,白天跟着她去听课,晚上去打工,日子过得倒也惬意。
慢慢地,我竟对文字创作认真起来,小丹见我着了迷,就托一位老师帮我成了一名插班生,但必须交齐两千元学费。没办法,我只好硬着头皮去找酒吧的老板借。
老板很圆滑,怕我拿了钱再不见人,又不好拒绝得太彻底,就把我带到吧台,对站在那里的调酒师和歌手说:“我今天刚好把钱都入了库,钢琴女交学费需要两千块钱,你们谁能帮一下?”
大家都是外地人,除了来酒吧上班,谁住在哪里相互间根本就不知道,更不要说拿出钱来借人了。我摇摇头,正打算转身走时,一名男歌手掏出一叠钱,递给老板:“我刚好有。”
还不等我道谢,那名歌手对老板说:“我还要赶场子,先走了。”说着,人已走出大门。
看着大伙儿复杂的眼神,我拿出身份证,拜托老板转交给那位歌手,等还钱时再拿回来。
老板如释重负地说:“也好。”
因为我和这里的歌手一样,都是按点工作,所以,借了钱后,竟一直没有机会当面言谢。
过了些日子,那名歌手特意在酒吧等我,把身份证还了我。还说:“人在外面,身份证可不能随便放。”
我一下红了脸,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在他又要走时,我喊住他:“到时候,我把钱还给谁?”
“放到吧台就可以。”
“那么,你叫什么名字?”
他一下笑了:“李豪。”
从服务小姐那里得知,李豪每天都在我之前演唱,我就天天赶早到酒吧听他唱歌。李豪唱的是那种很轻柔,也很舒展的歌曲。可不知为什么,由他唱出来总是带有一丝忧郁。这忧郁是不声张,不诉说,也不哀怨,只是随意流淌的那种。这就使得他的歌和他的人都为此神秘而紧张起来。
学了两年音乐创作的我,禁不住被他的忧郁缠住,连夜谱写了一首歌曲《只是一朵茉莉开》——恍然一朵茉莉花儿开你笑着笑着说要绽放只是一朵茉莉花儿开你摇着摇着摇落花香……两个月后,当我还钱给李豪时,把那首歌也给了他。
第二天,李豪又特意等我,问我那首歌的作者是谁。我谎说是一个朋友,并告诉他,如果喜欢就拿去唱好了,不会有任何侵权之类的纠纷。他很高兴,说他给结尾作了修改,还兴致很浓地把我拉到更衣室,用吉他为我演唱了一遍。我不得不承认,他对音乐的灵感和悟性是超过我的。
也许是因为那首歌和我给他的鼓励,李豪每每有了新作品,都会拿到酒吧,询问我的意见。
我发现,李豪走的是一条很艰难的路。他的创作是将欧洲的“蓝调”音乐和中国的民谣结合在一起,尔后演变成全新感受的轻曼曲调。由他创作出的歌曲,完全不像是在唱,反而像是一个人坐在阳光下,轻声细语地款款诉说。这种创作在国内是没有人尝试的。我不知道他是否会成功。他也不知道。但他的执着打动了我,我没有任何保留地和他一起投入了这场挑战。我们对音乐的挑剔,到了一个感受、一句歌词都绝不轻易放过的地步。
天冷起来的时候,我和李豪已经很熟了。他会在我没有课的下午,带我参加他们的聚会。酒,肉,音乐,牢骚,脏话……当一切又恢复往日的寂静时,李豪的忧郁就会达到最高峰。在他心里,渴望的不是躁动,而是平和与认可。他渴望自己的歌被听众接受。
这个时候,因为北京娱乐业的饱和,跑场歌手已显过多,往往是等到需要歌手助兴时,才一个传呼过来,让你马上到场。
李豪的生活开始显得手忙脚乱。吃饭已成了问题,更不要说以往每个月花几百元钱买最新的唱碟和磁带了。事实上,李豪的生活是很苦的,他和另一名男歌手住在魏公村附近的一家地下旅社,房间里很潮,很阴,见不到阳光。而他以往挣的钱,因为他的不会打算,根本没什么剩余。此时的李豪完全像是一个落魄的贵族,每天守着一堆高档音响,过着饥一顿饱一顿的日子。
我却是幸运的。真正的钢琴大师都忙着办学,忙着到世界各地演出,因此,我的工作反倒有增无减。在李豪的介绍下,我又接了一家十点半的场子。因为我跑的两家场也是李豪跑的场,所以,不管有没有演唱任务,他都会骑着摩托车送我转场,送我回校。
在忙于生存的空间,我不可抑止地喜欢上了李豪。
李豪习惯凌晨睡觉,每晚都要吃宵夜。我就会找各种借口,一次性买一大堆包装食品送到他的住处。每个月,我还会将最新上市的唱碟和磁带放在他的桌子上。我不知道两个青年男女在一起轻轻共唱一首歌,是不是一种浪漫,但坐在他的身边,我的心是幸福的。
在春天即将来临的日子里,我和李豪,各自怀着喜悦关心着彼此。
李豪是有耐性的,他并不因为生活的低落而放弃对音乐的执着。在别的歌手都忙于转行时,他反倒静下心来,创作了大量新歌曲。
李豪的才华终于引起一位从美国留学回来的年轻作曲家雷雨飞小姐的注意。她将李豪介绍给她的父亲,那位在北京音乐圈很有名气的资深音乐制作人“雷京先生”。很快的,李豪成了雷氏音乐工作室旗下的签约歌手。
时值暑假,我和小丹找到了一个愿意让我们实习的剧组,就匆匆忙忙向李豪打了招呼,跟着跑到了西安。
三个月后,我和小丹返回北京。李豪骑着一辆新摩托车来看我。为了满足我的好奇心,李豪带我去了他工作的地方。
雷雨飞正和一个人说着话,看到我,立刻起身打招呼,并亲自给我倒了一杯水。
望着雷雨飞的背影,李豪说:“她正争取让我给那家集团作广告,同时推出我的一首歌。”
我不是一个敏感的女子,但李豪眼底的温柔与心疼我是懂的。
接下来,我没有去上课,跟着李豪和雷雨飞去录音棚试唱。效果出来后,他们两个都觉得中间的音律过于缓慢,就唱唱停停地改起来。我这个学了两年音乐的人竟插不上话。
试完音,雷雨飞建议李豪在风格上做新的尝试。
李豪沉默了片刻,突然很小声地对雷雨飞说:“我怕自己唱不好那种调子。”
雷雨飞回答得很干脆:“你一定行。”
和李豪相识已经一年多了,我没见过他向任何人说过自己的感受,包括我,包括在那段最艰苦的日子里。可是,他向雷雨飞说了,而且那么自然。就像他深处的忧郁,只有在歌唱时才会流露。
雷雨飞对我很好,尽可能地让我和李豪单独在一起。她说李豪有一定的压力,让我帮他排遣。可问题是,李豪根本就不对我倾诉。
偶尔,李豪会带雷雨飞到酒吧听我弹奏钢琴。雷雨飞听琴时的表情是投入的,也是忧郁的。那忧郁,像极了李豪演唱时的心境,不声张、不流露,让一切心绪都静静地来,又静静地去。我的心有些痛。
我是一个记忆力非常好的人,我不能够忘记和李豪在一起为生活奔波的日子。那种相互支持的感觉,我怕在放手间一去不返。
每一天,只要有时间我就跟在雷雨飞的后面。我拼命对雷雨飞好,虽然那种好只是我无助的表现。
那天,在李豪和雷雨飞跟集团代表商谈广告一事时,把我当成李豪妹妹的企宣,不无羡慕地对我讲,雷雨飞为了李豪,如何放弃国外的工作,如何奔走于各电视台,如何亲手执笔写宣传,如何劝说她父亲出钱为李豪出个人唱片等等。
其实,就是他不说,我也早已看出雷雨飞对李豪的点滴关心。
那种关心是只管付出不问回报的投入。
我终于决定放手。
李豪和雷雨飞早已各自明了彼此的心意,但他们谁都不肯说。他们不是不爱,只是怕伤害。伤害到对方,伤害到我。李豪是勇于承担责任的人。虽然,他没有给过我任何承诺,可他清楚,如果没有雷雨飞,他爱护一生的人定会是我。
走出雷氏音乐工作室时,一间房子里正飘着李豪唱的那首《只是一朵茉莉开》——我那美丽的心事啊宛若飘散的记忆模糊模糊凝不成点滴情感你那摇坠的身姿啊飞舞成隔岸的雪花落啊落啊落不尽眼底忧郁……我实在没有理由留下来。李豪和雷雨飞的相互了解与信任,胜过许多人的十年之交。
我不是没有痛苦的,可雷雨飞的忍受与成全让我看得更远。也许,我是不幸的,不能被传说中的美梦收留。但我又是幸运的,因为我的退出,足以换取更多的真诚。
一年后,在西安工作的我,收到李豪和雷雨飞寄来的李豪第一张专辑,专辑的名字叫做《只是一朵茉莉开》。打开收录机,李豪轻轻流转的歌声恍如昨日——你和我之间只是一朵茉莉花儿开摇着摇着摇落满园春色我握着握着握住一缕幽香。
我和李豪之间,何尝不是一朵茉莉花儿开?虽不及玫瑰的艳丽,但同样美过,香过,而且,恒久芬芳。我很想敲她的窗,很想独自在她的小屋里共同守一块时光,但望着她淡蓝色的窗帘,我泪水伴着雨水淌下来。
清纯如水——宋小清
我喜欢同纯子聊天,她那时还只是刚入学的小女孩,短发齐耳,双眸明亮清纯,很美丽很文静。她喜欢幽幽地低诉,时而又突然“呀”地一声惊叫。有一次我就握了纯子柔美的小手,像哥哥一样随意地看看手指,心灵如不设防的窗,恬淡而自然。由于曾经失恋,我对爱情看得很淡,对于纯子,我从未言谈关于爱情的词语,我只喜欢她,一周不见,不随意地讲几句话,便好像失去什么。
上述的一切发生于我在都市求读时,我历经了一次众所周知的沉重打击,我用历经磨难的心迹,用农家娃子的朴实,力求在纯子的清纯中寻找一种心灵的宁静。我知道,她本不会是属于我爱的女孩,因为男孩比女孩更现实,这一点在我毕业后被派遣回到家乡的冀南小城后得到了证实。
毕业前的一个月,我常常找纯子聊天,有时便寻一个电话亭,互不见面,幽幽地讲话。有一次早晨,朝霞灿烂,纯子仰着小脸问我:你今后去哪里?
我知道那是一道无法回避的感情归宿问题。
我又拉住她的小手,我们凝视着,好一会儿。我读着她的清纯她的明媚的双眸,我知道自己不该隐瞒关于自己的归宿。我并无资格给她爱,我给她的只是喜欢以兄长般的关怀。尤其是,我不想让纯子跌进我感情的陷阱。
我坦率地讲:“我的归宿在远方,我的爱不知在何方……”
纯子很迷茫地眨眨眼。我意识到我该远离她了,我不能使我们的友谊升为爱,因为现实没有条件让友谊升华为爱情。
我背起自己的行囊,携着脆弱的心灵和淡淡的忧伤,在一个雨天离开了校园,也离开了纯子。我很想敲她的窗,很想独自在她的小屋里共同守一块时光,但望着她淡蓝色的窗帘,我泪水伴着雨水淌下来,小雨渐渐,纯而湿润的感觉,似倾听我心中的轻诉低吟。
当我一洗青春韶华来到了这个小城,我只期盼成为一位平凡平实地用文字描述人生的男人,我用夜深的灯光和粗糙的笔尖把作家梦的理想缝合起来,终于我的文章经常见诸报刊。这时,我的女友间入了我的心扉……一日,我忽然听到了纯子的电话,我顿时念起纯子的清纯和微笑。
“想我吗?”我依然用就读时的语气问她。
“有时候……”纯子又是那幽幽的低语。
我的心顿时沉沉的,不由得涌上些许感伤。就这么几句话,话筒就放下了。
后来我就寻了理由出差回到母校,纯子已分配到学校附近的科研单位,于是我便找了去,面对着那座高高的单身宿舍楼,我喊——“纯——子——”
一个淡蓝的窗帘拉开了,纯子灿烂的笑容出现了……相见时,我轻抚她的黑亮的短发,她的脸庞依旧白皙如脂。那一瞬我感到了爱,我仿佛看到丘比特在我们面前飞。我轻轻地揽住她,拥了她。
“我想吻你……”我低低地说。
“可是……假如你是我的哥哥……”她涨红了脸。
我多么想当你的兄长啊,但我不知自己配与不配。我没有吻她,走出那间小屋时,我很自然地拥了纯子的肩——你是我的妹妹,你是我的妹妹,我心中在想。
离开那城市时,她送我到火车站。我和纯子四目相对,爱意朦朦,柔情似水,但毕竟我已拥有自己的女友,而她终将成为别人的女友。
“你真傻。”纯子忽然说。
我疑惑了,我知道纯子在友谊与爱情之间徘徊,假如没有几年前遭受的打击,我们肯定相爱的。但此刻,我们只能把感伤埋在心底,我更不能伤害另一颗爱我的女孩心……上火车前,我伸出手,向纯子。纯子很庄重地把手背到身后,我恍然明白:我们已经没有牵手的缘分。
上了火车,靠近车窗与她告别,纯子忽然拥上来,明亮的双眸定定地凝视我;柔柔的美丽的目光,灿烂如春。
那一刻,我读懂了她的清纯,她已不是那当年的小孩子了。那如水的清纯啊,透明清澈,那是女孩细腻的心语低诉。
火车开动了,纯子喊了一声:“哥——哥——”,就缓缓地背过身去。
我的泪水淌出来……旷大一间屋子,很简陋,但爱情住在里面,就蓬荜生辉了,尽管那是个——不识南风的家——吴楠初冬温暖的阳光爬上墙头,洒满院落,可我依然感觉冷瑟,属于心情的寒,因为明明讲妥租赁楼上的屋子,却变卦了。
“姐姐呀,多给些钱当然可以住楼上。”这是我从房东旋风般俚语中理出有限的几字。40多岁的婆娘喊我姐,我真面目皆非,老得难辨年龄吗?按住心头的怨仇,几乎咬牙切齿问:“你究竟要多少钱?”
“那家给80元呢!”她择空心菜的手指兴奋得翻飞。
我倒抽口冷气,眼前一阵眩晕。镇揽住我的双肩。运足底气道:“那么我们再出30元吧。”他撑起英雄架式,生怕委屈了尊贵的娘子。50元已占镇工资的三分之一,顶了天盖,再加30元,天还不捅个窟窿?我坚坚决决地摇头作罢。
于是那个初冬的晌午,令我梦系几宿的楼阁变成了永远的海市蜃楼,我和镇由于英雄气短30元,被人堂而皇之地骑在头顶而屈居楼下。后来我知道,房东是位很可怜的离异女子,也知道喊姐姐是民俗,从孩子的角度称呼,属尊称范畴,但我仍从人际的边缘感到飕飕的冷风逼入肌骨。
只怪我和镇缺少关照的网络。好在,家总算安顿下来。
旷大的一间屋子,很简陋,但爱情住在里面,就蓬荜生辉了,尽管那是个不识南风的家。每天,镇除了上班,就伏在桌上写他的书,我蹲在院子里洗衣服,或侍弄小葱。我种了一盆碧绿碧绿的嫩葱,镇写累了,脑浆浑了,我就拔一撮小葱,切成碎末,和着鸡蛋蒸熟给镇补脑。镇说:“还是种些姜吧,免得你牙疼的时候到处找姜丝。”
不待种姜,牙就彻尾、惊天动地疼起来,恰巧,姜用没了。沉沉的黑夜,我的嘴角扭向一旁,点酒精、滴醋、堵止痛片,想到的逐一试验,均不奏效。我焦坐床沿,分外渴求姜。不知为什么,每次牙疼,咬些姜丝即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