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从很小的时候就操心着自己的荣誉、自己的财富、自己的朋友,甚至于自己朋友的财富和荣誉。我们把业务、学习语言和锻炼都压在他们身上,并且我们还使他们懂得,除非是他们的健康、他们的荣誉、他们的财富以及他们朋友的这些东西都处境良好,否则他们就不会幸福,并且只要缺少了任何一项就会使他们不幸。我们就这样给他们加以种种负担和事务,使得他们从天一亮就苦恼不堪。你也许会说,这是一种可以使他们幸福的奇异方式!那我们还能做什么使他们不幸呢?啊!我们还能做什么呢?我们只要取消这一切操心就行了,因为这时候他们就会看到他们自己,他们就会思想自己究竟是什么,自己从何而来,自己往何处去,这样我们就不能使他们过份地分心或转移注意了。而这就是何以在为他们准备好那么多的事情之后,假如他们还有富余时间的话,我们就还要劝他们从事消遣、游戏并永远要全心全意地有所事事的缘故了。
名声和荣誉是一对双胞兄弟,好似双子星座的卡斯特和波勒士,一个永恒不朽,另一个却难以长存。名声能不朽,它的弟兄却只能昙花一现。
论名声——叔本华
当然,我所谓的名声不是那种稍现即逝的名声,而是具有高度的、真正的意义的名声。荣誉是我们每个人在相似的条件下都应当去获取的一种东西,而名声则不可能赋之于每一个人。我们都有权利让自己具备“荣誉感”的品格,而名声则须由他人认可或赋予。拥有荣誉最多能使他人相识,而名声则意味着出类拔萃的成就,使我们能为人怀念铭记。人人皆能求得荣誉,而名声则只能为少数人所获,他们都是具有卓越成就的超常之辈。
通向名声的途径有两条路,一是立功,一是立言。就基本条件而言,立功者需要有一颗伟大的心灵;而立言者则需要一个伟大的头脑。两条道路有区别,其得失也显而易见:功业若过眼烟云,而着作则永垂不朽。即使最为辉煌的丰功伟业,也只能影响一代人或几代人;然而一本才华横溢、飞珠溅玉的名着,却是生机勃勃的灵感泉源,历经千年岁月仍光华四射。
功业留给人们更多的是回忆,而且在岁月的流逝中会逐渐遗忘变形。日复一日,人们对它渐渐不再关心,直至消失殆尽,除非历史将它凝化为石,流传后世。而着作本身便可不朽,一旦书篇写成便可与世长存。例如亚历山大帝王,我们所能记起的只是他的威名与事迹;而柏拉图、亚里士多德、荷马等人,他们的思想言论至今仍然在每个文人学士的头脑中闪耀,其影响与他们在世之时并无衰减。梵书与奥义书今天还在我们中间流传研习,而亚历山大当年光耀一时的丰功伟业,已若春梦一般荡然无存了。
实现立功多多少少要靠机遇。因此,获得功名,一方面固然是由于其业绩本身的价值,另一方面也有赖于时事风云的造就,如果二者不能相互承辅,根本不可能有立功者的光华闪烁。以战功为例,它是一种靠他人所证明的成就,依赖的是少数见证人的证言,然而有些因素却难以确定。比如这些见证人并非都曾在现场亲眼目睹,即使在现场亲眼目睹,他们的观察报告也不一定公正确凿。以上所谈的是有关立功的几个弱点,但它们都可以用其优点来平衡。立功的优点在于它是一种很实际的事,亦较易为一般人所理解。所以,除非我们不明了创功立业的动机,否则,一旦有了可靠可信的资料事实,便很容易做出公正的评判。
与立功的情形相比,立言恰好相反。它无需偶然的机遇,所依靠的是立言者的品德学问,并且借此可与世长存。此外,有时很难对所立之言的真正价值做出定论,内容愈是深奥,要想对它进行批评愈是不易。一般来说,很少有人能透彻地认识一部鸿篇巨着的价值,能够实事求是地公正评价的批评家更是凤毛麟角。所以,靠立言而得的名声,大都是靠诸多判断累积而成。前面已经提及,功业更多的是留给人们回忆,而且很快便成过眼烟云;然而有价值的作品,除非残破不全,否则总是历久不衰,犹如初版时一样新鲜生动,而且永远不会为一代一代相袭的传统所淘汰。再则,一部优秀的着作,即使问世之初为偏见所笼罩,也不会永久地被人误解;历经岁月的洗礼,它真正的价值终究会显示出来的。
事实上,名声是比较的结果,而且主要是在品格方面的对比。所以,要对其做出评价,也就因人而异。某人的名声可能因新秀的崛起而使他原有的声望在不知不觉中受到了冲击或湮灭。因此,名声是依靠绝对价值来评判的。而所谓绝对价值,只存在于那些出类拔萃之人物,直接地靠其本身而傲视同类,在任何情况下都不可为他人剥夺。所以为了增进我们和社会的幸福,我们应该全力追求伟大的头脑和心灵。没有反射体我们无以看到光线,没有沸扬的名声我们便不可认识真正的天才。然而,名声并不能代表价值,许多天才沉没于默默无闻之中。正如莱辛所说:“有些人得到了名声,有些人却当获未获。”
这一片树叶的诞生和消亡,正标志着生命的四季里的不停转化,向我娓娓讲述生死轮回的真谛。
一片树叶——东山魁夷
人看待自然和风景,应当以谦虚、恭顺的态度。为此,出门旅行是很有必要的,同大自然直接接触,或深入异乡,领略一下当地人的生活情趣。然而,就是我们的周围,哪怕是庭院的一木一叶,只要用心观察,有时领略到生命的涵义也是很深刻的。
我注视着院子里的树木,更准确地说,是在凝望枝头上的一片树叶,它在夏日的阳光里闪耀着光辉,泛着美丽的绿色。这不禁使我想起了当它还是幼芽的时候,我所看到的情景。那是去年初冬,就在这片新叶尚未吐露的地方,吊着一片干枯的黄叶,不久就脱离了枝条飘落到地上,而就在原来的枝丫上,你这幼小的坚强的嫩芽,生机勃勃地诞生了。
任凭寒风如何残暴猛烈,任凭大雪纷纷,你默默地忍受着,慢慢地在体内积攒着力量,等待着春风拂来。一日清晨,微雨乍晴,我看到树枝上缀满粒粒珍珠,这是一枚枚新生的幼芽凝聚着雨水闪闪发光。于是我感到到春天已临近,万物都开始在催芽。
春天终于来了,这嫩芽高高兴兴地吐翠了。然而,散落在地面上的陈叶,早已腐烂成春泥,滋润着树根。
你迅速长成一片嫩叶,在初夏的太阳下浮绿泛金。对于柔弱的绿叶来说,初夏,既是生机旺盛的季节,也是最易遭受害虫侵蚀的季节。幸好,你平安地迎来了暑天,而今正同伙伴们织成浓密的青荫,遮蔽着枝头。
你的未来我已预测了。到了仲夏,鸣蝉将在你的浓荫下长啸;等一场台风袭过,那喳喳蝉鸣变成了凄切的哀吟,天气也随之凉爽起来。没过多久,树根深处秋虫的吟唱代替了寒蝉凄切的长啸,这唧唧虫鸣,的确为静寂的秋夜增添了不少雅趣。
不知不觉中,你的绿意黯然失色了,最终变成了一片黄叶,在瑟瑟的秋雨里垂挂着。夜里秋风敲打着窗子,第二天早晨起来,树枝上已经消失了你的踪影。只看到你所在的那个枝丫上又冒出了一个嫩芽。等到这个幼芽绽放绿意的时候,你早已腐烂化在泥土之中了。
这就是自然的轮回,不光是一片绿叶,生活在世界上的万物,都有一个相同的归宿。一叶坠地,决不是毫无意义的。正是这片片黄叶,换来了整株大树的盎然生机。这一片树叶的诞生和消亡,正标志着生命的四季里的不停转化。
同样道理,一个人的死关系着整个人类的生。死,固然是人人所不欢迎的。如果在你生的时候,你珍爱自己的生命,同时也珍爱他人的生命,那么,当你生命渐尽、行将回归大地的时候,你绝不会一丝痛苦,甚至感到庆幸。这就是我观察庭院里的一片树叶所得的启示。这样说有点不准确,应该说是那片树叶向我娓娓讲述生死轮回的真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