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年春。
窗跟下，有猫叫。拉开门，我看见一只白茸茸的猫，极小极小。
我将它捧在手里，它就信赖地把头依在我怀里，用嫩嫩的舌尖舔我的手指。它眉心间有一绺黄毛，加上它的两只眼，猛一看像有三只眼睛。我一下爱上了它，忍不住问：你是谁家的猫呀，这么小会做客？它好像回答我，奶声奶气地“喵”了一声。
吃喝完毕，我将它送到门口。往地下放时，我觉得它挣扎了一下。它站在地下，不肯回家，奇怪地举着三只眼睛看我。
“谁家的小猫呀？”我轻轻抱起它，放到楼梯口，喊了两声。扭头往家走时，我忍不住又望了一眼。
小白猫孤零零地留在楼道，小小身影显得那么孤独无助。它呆呆地举着三只眼睛看我，一动不动。
一周后，凌晨。
我在草坪畔散步。盛开的梨花下，那一堆湿漉漉的草丛里，钻出了一只水湿的猫。—三只眼！眉心间有一绺黄毛的小白猫！
我愣住了，朝它走了两步。它认出我，奶声奶气地“喵”了一声。我伸出手臂，要抱它，它张皇失措地后退，跑了。
我突然发现，它是在用三只脚跳，有一条腿软软地拖在身后！
啊，小东西！你是天生残疾，还是被人打伤？
一连两天早晨，小白猫都趴在那湿漉漉的草里，白天却没了踪影。
第三天，我耐不住了，去找朋友小杜。她是这一地段的邮递员，极富同情心。我说，我马上要出远门，求她先收留小猫。小杜一口答应了。
第四天，黎明。我陪小杜来到梨树下，却不见我那三只眼……
初秋，小杜带来一个惊人的消息。在她送信的东环路2号楼里，发现了一只大白猫，眉心有绺黄毛。那猫极脏极脏，白毛变成灰毛，结了扣。它怕人，白天离开楼，晚上钻进这楼厅的一堆乱木头里睡觉，还居然产下了一窝小猫！楼里人新鲜，趁白天大猫去找食，将手伸进木堆里，把小猫抓出来玩。大猫回来不见了孩子，慌慌地四处找寻，一次次跳着三条腿，把它的猫宝宝叼回“家”。
我所住的3号楼紧邻2号楼，就赶去看。
去年雨水大，木头被雨沤得发了霉，生出棵棵小蘑菇。我不能设想，那只小白猫是怎样在木头堆里度过它的阵痛和产下它的一群子女！
“还有小猫吗？我掏掏……呦，一个都没了！”
两个男人在笑。
“八成都死了，昨天谁说下耗子药……”
我急忙走出楼厅。
小杜跟出来说：“你别那么难受，这世道弃婴还捡不完呢，弃猫又算什么……”
我觉得喉咙酸酸的，一股苦水往上顶。
因为生就得存、因为存就得活的小小生灵，谁能在今日世界为你们找寻一条不受人类虐杀的安全带？
又到了梨花满树的季节，小白猫借以栖身的草丛还在。那举着三只眼睛看我，曾经信赖地把头依在我怀里的小东西，可还活在世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