克劳塞维茨曾说过:“战争是最富偶然性的活动。”每一位参加过战争的军人对这句话都有深刻的理解。不仅“判决”的时间被推迟了,攻击力量也不得不一而再、再而三地被削减。
由于“鹰”号航母已经服役22年,舰体及内部设施老化严重,加之在最近的战斗中,又多次遭到近距离爆炸冲击,因此输油管线受损严重,航速大减,已无法跟上舰队航行,只得进坞进行大修。由于“光辉”号航母机库容量有限,“鹰”号所载的11架“箭鱼”只有5架转至“光辉”号,其余6架留在了亚历山大,这样出击的飞机就减少了6架。两天前,1架“箭鱼”式飞机从“光辉”号起飞,执行例行的反潜巡逻任务,可刚拉起来不久,便一头栽进大海。紧接着,又有两架也莫名其妙地坠海。飞行长费尽心机,终于找到了事故的原因:母舰上的一个汽油舱内混进了沙子、水和海藻,使航空汽油受到污染。事情倒是不难解决,可攻击飞机又损失了3架。
剩下的飞机分为两个攻击波,第1波飞机12架,其中鱼雷机6架(每机携带1条磁性鱼雷)、轰炸机4架(每机携带炸弹6枚)、照明机2架(每机除携带4枚炸弹外,还携带16个照明弹);第2攻击波飞机9架,其中鱼雷机5架、轰炸机2架、照明机2架。第1、2波分别由威廉森海军少校和黑尔海军少校指挥。
威廉森和黑尔专门研究过对付拦阻气球的方法。气球间距大约270米,白天飞机完全可以从系留钢缆中间飞过。但是,在黑夜,飞机以130节的速度摸黑飞行,情况就完全不同了,单纯凭借月光根本看不清钢缆。为此,几架“箭鱼”式改挂照明弹和炸弹,在港口东岸投放照明弹照亮目标,让携带鱼雷的“箭鱼”式从西南和西北方向发起攻击。投掷照明弹后,这几架飞机再去轰炸港口设施。
距塔兰托仅200海里时,“光辉”号开始减速,并调整到迎风航向,以利于飞机起飞时获得升力。巡洋舰“格洛斯特”号、“伯威克”号、“格拉斯哥”号、“约克”号和4艘驱逐舰像忠于职守的卫士一样向4个方向散开,以防不测。
海面上微波起伏,月光静静地洒落下来,将“光辉”号的航迹抹上了一层银白色的光亮。12架“箭鱼”式飞机像整装待发的勇士,威严地排列在飞行甲板上。
伫立在指挥塔台边的博伊德一言不发,像往常一样,他有力地拍了拍中队长威廉森少校的肩膀。威廉森会意,转身跑向自己的座机,并潇洒地用食指和中指打出一个象征胜利的“V”字。
扩音器发出准备起飞的命令。飞行员和领航员系紧降落伞背带,对仪表进行了最后检查,接着起动了发动机。轮挡员趴在甲板上,给飞机塞好了轮挡。螺旋桨开始飞速旋转。在一片轰鸣声中,探照灯将飞行甲板照得透亮。20时35分,舰桥上方的信号台上发出一道淡绿色的光束。飞行长下令抽去轮挡,威廉森少校加大油门,飞机隆隆地滑过飞行甲板,挟风而起,消失在茫茫的夜色里。
几分钟内,12架飞机依次腾空。有9架爬到2300米的高度,组成3个“V”字形小组,其余3架由于被云层遮断,未能加入编队,只好单独飞行。
远道而来的不速之客很快就打破了塔兰托的寂静。
远海的一个音响侦听站报告说,收听到飞机的声音:里卡迪下令发出警报。顿时,塔兰托全城一片漆黑,市民在军警的指挥下匆匆进入防空洞,港湾里的舰只立即做好了起锚疏散的准备。港湾东山头的高炮也许因过分紧张而失控,一串曳光弹射向夜空。但很快一切便平静了,10分钟后,警报解除。
59分钟后,再次响起警报,稍后又再次恢复平静。
居民们麻木了,警戒的士兵也疲劳了。只有里卡迪还守在自己的指挥所,他暗自祈祷:但愿永远是误会。
深夜11时,沉睡的居民和士兵被第3次警报吵醒。当人们还在诅咒这一次又一次的恶作剧时,东南方向的飞机发动机声已由小渐大,值班高炮首先喷出火舌。
这时的威廉森少校还在50海里之外,正遇到一股强大的气流,飞机毫无规律地剧烈颠簸着。3个小编组也像一群晕头转向的鱼群一样到处乱撞。好不容易冲出气流后,威廉森立即调整好编队,加速朝目标飞来。
威廉森的观察员是斯卡利特海军上尉,他第一个看到了前方铅灰色的夜空中出现的桔红色弹道,立即提醒威廉森;“那就是塔兰托。”
“嗯,他们好像知道我们要来,在放焰火欢迎呢。”威廉森轻描淡写地说。
“可能是3架没爬高的飞机提前赶到了塔兰托。”斯卡利特马上解释道。
23时2分,机群飞临塔兰托上空。此时,意军21个连的高炮昂着头,正在起劲地射击。两架英机在拦阻气球屏障外投下了照明弹。照明弹由小降落伞悬挂,设定在1370米高度燃烧,把整个军港映照得亮如白昼。这也是命令“箭鱼”式飞机开始俯冲的信号。
7000英尺、5000英尺,四周炮弹爆炸形成一个个巨大的火球,一个个火球又联结成一张火山爆发似的立体火网,飞机在网眼中迅速穿梭,探照灯的强光令驾驶员们睁不开眼睛。4000英尺、3000英尺、2000英尺……飞机在不断地俯冲、俯冲。
威廉森后来回忆说:
我按下LA4飞机机头,和IC4、L24飞机一起从西部向港湾内飞去,5000米以外意大利舰队的“加富尔”号战列舰的庞大舰体已隐约可见。我驾机以小角度高速俯冲,一串串火球从机身下一晃而过,瞬间又飞舞在飞机的上方。突然,前面出现了两个拦阻气球,我赶紧摇摆机身从其中穿了过去,险些撞上右边的那一个,吓出了我一身冷汗。在飞机俯冲到离海面30英尺时,我把飞机拉起,飞越了防波堤。飞机贴着水面飞行。海水像一面硕大的镜子,映出了满天炮弹炸开的火团,像是海底有另外一个世界。
“加富尔”号战列舰特有的上层建筑渐渐清晰起来。舰炮加入了岸炮的行列,朝鱼雷机怒射。“加富尔”和两艘驱逐舰显然是发现了我们,只见它们转动炮口对准了我的飞机。我不顾一切地朝着“加富尔”号直冲了过去。瞄准环里的舰影瞬间胀大起来,宛如一座城堡横亘在眼前。在飞机眼看就要撞上战列舰的时候,我立即按下了按钮,投下了鱼雷。飞机由于突然释重,机首自然抬起。我手拉操纵杆,脚踏舵板,想使飞机向右倾斜转弯,但此时飞机机尾猛地一抖,不好,机尾被击中了。飞机立刻失去了控制,直向海里冲去。
就在这时,我听到了一声剧烈的爆炸声,是鱼雷击中了“加富尔”号……
此时的塔兰托港已到处是冲天的火光和剧烈的爆炸声。昔日安静、整齐的军港一片狼藉,有的舰船东倒西歪,有的则只剩下桅杆露在水面,像是在发出求救信号。
IC4和L24飞机跟随威廉森的LA4飞机穿过弹雨,飞越防波堤。它们原计划攻击“维托里奥·维内托”号战列舰,但距离太远。当见到“加富尔”号击落了威廉森的飞机后,它们便朝着“加富尔”号复仇而来。它们投下的鱼雷把“加富尔”号舰首炮塔稍后的地方炸开了一个大洞,海水汹涌而入,这座巨大的庞然大物不久便慢慢地沉了下去。
第2飞行小组的3架飞机从西北方向进港,3机进行大角度俯冲,绕到气球障碍的北端掠着水面飞行。小组长肯普海军上尉驾驶LK4飞机在徐徐降落的照明弹光亮的映照下,向意大利最新最大的战列舰——3.5万吨的“利托里奥”号发射了鱼雷,他的观察员亲眼看到一条银白色的航迹如利剑直刺过去,“轰”的一声击中了目标。另两架飞机也尾随而至,又是“轰、轰”两声巨响。这艘比“光辉”号航母还要大的战列舰就这样惨遭重创。
与此同时,4架轰炸机按预定方案对内港舰艇进行了轰炸。塔兰托像一个被捅翻了的马蜂窝,乱作一团。
一架飞机尖叫着低空掠过里卡迪的指挥大楼,径直朝港湾中的舰群而去。里卡迪一时不知所措,上周的一场暴风,把90个防空气球毁坏了60个。没想到大胆的英国飞行员竟然敢在气球的钢缆间穿梭往来。尽管地面的21个高炮连都开了火,但士兵们大都未经过夜战训练,连目标也捕捉不到,能否击中,就只有凭运气了。更令里卡迪气愤的是,英国第1波飞机撤走之后,高射炮火仍在卖力地射击。
里卡迪以为袭击已过去,他操起电话,欲向罗马的海军最高指挥部报告。就在此刻,警报第4次响起。第2波攻击开始了,塔兰托港又成了一片火海。
黑尔海军少校率领的第2突击波9架飞机是21时20分起飞的。这一次并不顺利,2架飞机在飞行甲板上两翼相撞,幸好没有损坏。起飞20分钟后,又有1架飞机因故障被迫返航。所以只有8架飞机按预定计划飞临塔兰托实施攻击。
这一次,意大利人变得聪明了一点,战列舰、巡洋舰和陆上炮群不再各自为战,而是组成了绵密的交叉火力网。当8架“箭鱼”式进行突破时,有1架飞机被击落。观察员萨顿海军上尉报告说:“敌人发现了我们,并朝我们开火。到处是炮火发射的闪光,并且接连不断,我们周围都是从四面八方射来的闪烁的光道……他们用一切可用的武器向我们开火。”
5架携挂鱼雷的“箭鱼”式飞机又故伎重演,再次降下高度贴着水面飞行,直取战列舰。1架飞机的轮子着水,像打水漂似的在浪尖上滑行。萨顿上尉盯住了已受伤的“利托里奥”号战列舰,在距离700码时按动投雷按钮,毫无动静!怎么回事?再来一次!仍然没有反应!这时萨顿不免紧张起来,他发狂般地使劲按动投雷按钮……终于在最后一瞬间,鱼雷被投落下去,准确无误地冲向“利托里奥”号高高耸起的侧舷。
紧接着,其余飞机投下的鱼雷击中了尚未受伤的“卡欧·杜利奥”号和“维托里·文内托”号战列舰。之后,7架飞机巧妙地规避机动,穿过密集的弹幕和滚滚浓烟,扬长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