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那双如柔荑似的柔嫩手腕,瞬间被烙上了红印,鲜红的血液从白玉般的皮肤里丝丝浸出,喻中泽满月似的脸庞也吃痛的轻抽了起来。
赢扶梓赶忙弃掉那晶石雕饰,捉住他的手腕,用口轻轻的呵呼着那已肿得老高的手背,厉声怨着:“你……为何要阻着!”
喻中泽另一只手护着那回龙玉石,叹道:“你纵是有气,也不能将气撒在这灵玉上边。想昔日,始皇得此玉石,喜爱至极,才爱屋及乌的赐于了你,并许下了‘回龙在手,天下尽有’的金言截语。现如今,国事多难,胡亥无能,民心尽失,这玉石就是日后回天的最好凭证!”
赢扶梓并不答理他,而是拿出‘凝玉膏’,细细的为他涂拭在伤口上,边抹还边哈着气,薄唇竟突然发出轻笑来。
“笑……笑什么?”喻中泽有些发窘,想抽回手来,却发现手指被他的指头缠绕在一起,那温温的触柔,似一道温泉般潺潺向他心间奔流。这么多年过去了,他……还是如此,还是喜欢玩这缠指柔情。
猛然间,喻中泽的思绪已随着那股涓涓温流,奔向了那年的桃瓣纷飞的院落内:
“容风,你还我新娘!”小扶梓在小容风后边气喘吁吁的追赶着。
“啊!”小容风一个不小心,竟被一块凸起的石块绊摔到地上,粉白的手背上立刻划开了道口子。
“容风!容风!你怎的了,摔着哪儿了?”小扶梓眼看着小容风摔倒在地上,竟一时忘记夺回他手中紧拽着的小瓷人儿,伸手扯他在草地上坐好,抚着他那划伤的小手,轻轻的呵着气。
小容风的黑眸内扑闪着如钻般的泪珠,那些泪珠在眼眶内轻打了个转儿,终究还是坚持不住,直滚落下来,他的小唇儿紧紧的抿着,强忍住没哭出声来。
小扶梓不安的抚着那出血的伤口,抬起清澈得略带着些许浅绿色的琥珀瞳眸,问道:“痛了是吗?”看到小容风的嘴儿抿得紧紧的,没敢哭出声来,但断珠仍滴滴嗒嗒的直坠,伸出指头来,使劲的括了一下他满月似的脸庞,喝止道:“又不是娘们,动不动就哭,停住!不许哭!”
小容风顿时被吓得忘记了掉泪,直愣愣的看着他。赢扶梓抬起他的手指,轻轻的将指头缠入他的小指缝内,小口吧吧吱吱的念道:“缠缠手,绕绕圈,绕一圈,缠十年,绕两圈,缠百年,绕过十圈,渡永世!”
“你才是娘们!谁要你缠百年,羞羞羞!”小容风突然反驳道,使劲的抽回了手。小扶梓这才反应过来,立即看到他另一只手里拽着的瓷人儿,猛然扑上前去,大叫道:“还我!快还我!”
“就不给!丑死了,就不给!”两个小男孩立刻扑扭在一起,滚碎了一地的桃瓣儿。
……
赢扶梓摆弄着他的手,轻轻的缠抚着那温润的柔荑,神情竟有些迷醉起来:“容风……没想到这些年,在上郡那苦寒之地,你竟丝毫没受影响。你这手……还是一如既往般,软和柔韧,白腻得就像是个女人的手儿……若你是个女儿家,我定早娶了你……蒹葭的手也很美丽,但与你相比,就温厚不足……嗯,她的手上似还有两条小伤痕,美中不足……”
“赢扶梓!你……胡言乱语什么?!”喻中泽愠恼起来,但那张满月的脸庞早已红透脖颈,猛的抽回手来。
赢扶梓微愣了片刻,转又指着他那羞得通红的脸庞,竟大笑起来:“哈哈哈!你还是与从前无二样,真怀疑你是不是个男人!”
“我是不是男人,你要看吗?”喻中泽的脸色已经明显的沉了下来,冷冷的凝视着他。赢扶梓一下便被他那痴怨的眼神给纠结住了,竟愣愣的看着他出了神。
喻中泽轻叹了口气,伸出手来,轻轻的滑过他眼帘下琥珀色瞳眸,轻轻的滑过他如玉琢般的脸庞及精致的薄唇,如花的唇角竟微微扬起,说道:“扶梓……来世……我定会投身为女儿,痴缠你永生永世,你看如何?”
“你……”暖暖的气息拂过赢扶梓的脸庞,他微愣了片刻,立刻摔开喻中泽的手,瞪了他一眼,说道:“怎的越发像个娘们了!”
喻中泽眼眸如蝶般轻轻的一荡,刚才不经意间流露出来的斑斓色彩,瞬间便被抖落了,又恢复了那固有的松般沉定。
他如花的唇轻轻的一抿,没再出声。而是又正经八道的拾起那块回龙玉石,仔细的端详起来,但却是半晌也看不出个子丑寅卯来,只觉得与普通的玉石无二异,转将玉石系回赢扶梓的锦带下,叹道:“自从她尸身被人无端掠去,我就怀疑她未曾死。这两年,我表面上隐匿世事,可一直都在关注着局势,暗自探查子婴的下落。但顺着项羽的踪迹找寻了这些年,竟也没发现异端。月余前,在会稽郡,曾听暗探来报,似见过酷似蒙皇妃的人出了城门,朝河内郡而来,我亦一路尾随至此。不想,却意外的寻得苏蒹葭的消息,正想探个究竟,项羽却大肆攻起城来,你却在此时,突然离开城池,军心一时大乱。那项羽也甚是了得,竟使出破釜沉舟之策,我与李符均难挡住他那破竹之势。如今巨鹿尽失……王离将军亦被那贼子所掳……扶梓,我们要尽早做出防范才是。”
“巨鹿失策……都是我的错!是我害了众将士们……”想着自己那日为了追那道携走苏蒹葭的光束,而忽然离开瘿陶城,以至于军心大动,城池失守,赢扶梓很是内疚,眼神也迅速暗淡了下来。
喻中泽轻轻的抚揉着他的肩头,劝慰并鼓励着:“扶梓……你需振作起来。咸阳以李斯为首的一些顽臣,正以巨鹿失策为由,要你卸下监国一职,自闭门庭,蒙毅将军在京都亦是举步维坚。刘邦、项羽一干反贼,正虎视耽耽的窥视着咸阳城,我们必须尽快寻回子婴母子,从项羽手中赎回王离将军,才能堵李斯一众的口舌。”
赢扶梓紧紧的抓住喻中泽的手,说道:“子婴与蒙然真会还活着,对吗?”
“扶梓,如今有七成的线索可以证明蒙皇妃与子婴是被项羽所掠,我敢断言,若人在他手上,他就一定不会加害,因为蒙皇妃与子婴均是他与你争斗天下的筹码。”喻中泽自信的说道。
赢扶梓怅然的走到窗前,用手支着窗棂,一任河上的清风吹拂着如玉的脸庞,拂乱他的乌发,吹散他脑里的醉意:“大哥,扶梓对不起你,这些年,找寻了这么久,也未找到他们,扶梓无能……连你仅存的一点血脉也守不住……”
喻中泽伸手紧紧的抚在他肩上,坚决的说道:“扶梓,如今的局势,已到刻不容缓的时候了。我知你不愿取代胡亥,那我们就赶紧将子婴寻回加以辅助!你我同心,定能固守先帝的伟业,完成大殿下的遗志。”
“容风……我真不想要这些……”赢扶梓轻轻的叹了口气。
“我知道。从来,只要是你想要的,我就一定会给你带来……只是这一次,却已不同,你不想取的,我也会将它送到你手上。”喻中泽将他的身子扳了过来,不容他再退却。
“我想要回我的新娘……你肯找回给我吗?”赢扶梓声音满是苍凉。
“扶梓……”喻中泽紧紧揽住他的肩头,凄然而言:“放手吧,或许她真的已在了……我们都认了吧。”
“放手……大哥就是不愿放手,才……”赢扶梓声音突然哽咽的无法再说下去,将目光移到了窄小的岸旁一只正缩在角落里孤鸣的青鸟身上,呆呆的问道:“容风,你知道那只鸟儿,为何没有飞到更宽阔的对岸去吗?”
喻中泽轻轻的叹道:“知道,因为河岸那边已经没有了等待。”
突然,喻中泽伸手指向那青鸟旁猛然多出来的一只雀儿,又回道,“可是,纵然没有了等待,他也不会气馁,因为会有另一只鸟儿在同岸陪着他!无论风雨孤寒,永不会再相离!”眼眸如星般闪烁,回身紧紧的握住了赢扶梓的手。
“容风……好,就让我们同岸共生,永不相弃!”赢扶梓重重的拍着他的肩头,满脸的释然,转身走回桌前,将酒倾酌入一只晶莹剔透的玉光怀内,缓缓的举至他的唇边,问道:“今晚可否陪我再次散发弄舟,沈醉不归?”
喻中泽如花的唇角轻然启开,并未用手去接那只玉光杯,而是用唇将杯含吸过来,如玉的脖子向后轻仰,那种风华绝代的流韵,立刻充溢了他全身,他似醉非醉的眼神流连在同样泛醉的琥珀眸子里,纠结缠抚,那杯中之酒即缓缓浸入喉中。
赢扶梓未待他倾尽杯中酒,长臂已紧揽上喻中泽的腰间,两人身形轻轻的一荡,即从酒楼的窗户飞下,如两片落叶般,轻然飘入河畔旁早已停泊已久的船只上。
孤舟轻烟,独泛在这落红如脂的花肥绿瘦间,埙箫同凑,那悠扬而致远的曲章,似一双女儿的手腕,轻轻的揉碎了这寞寥的夜。
一首清婉绝灵的古歌,绕着流水低声轻吟:今夕何夕兮,搴舟中流。今日何日兮,得与王子同舟。蒙羞被好兮,不訾诟耻。心几烦而不绝兮,得知王子。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