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你说什么!”苏蒹葭大吃一惊,猛的抓住楚飞红的手臂,满脸不可置信的连声迭问:“我那天……亲眼看到项羽将孩子摔……摔出去的,怎么会没有死,怎么会……”
“夫人……那个不是恒儿……”楚飞红的声音也哽咽了,伸手拍着她的背说道:“主人……没你想像的这般狠心……”
“项羽他……恒儿,快带我去见恒儿!飞红,求你!我要见我的儿子,求你!”苏蒹葭急扯住楚飞红就要往门外跑去。
“夫人……你怎就不为主人想一下呢?你让他如何吞得下这口气!”楚飞红强扯回她。
“我管不了这么多,我只知道我儿子在他手上不安全。飞红,你可怜可怜我,我不能再失去恒儿……”苏蒹葭的眼中浸出了泪水,合着滴淌在脸上的雨水,滴滚在楚飞红的手臂上。
“找到了又能如何?!”楚飞红沉声的问她。
“我……我要带恒儿离开,到一个没有仇恨的地方去,去过平静的日子。”苏蒹葭迷离的说道。
“现今天下……哪儿有这样的地方?只要主人想找到,天下就不会有一块净土!更何况,恒儿现在已不在此地了。”楚飞红冷静的说道。
“啊!项羽将恒儿送到哪儿去了,告诉我!”苏蒹葭急促难安。
“夫人,飞红只能告诉你,恒儿目前是安全的,但如果你还继续这般违拗下去,我就不敢肯定了。”楚飞红劝道,“你现在要做的不是找回恒儿,而是对主人好些,唯有这样,恒儿才能平安。”
“我……做不到……”苏蒹葭踉跄的退着步子,悲苦而言:“做不到……”
“那你是想将恒儿再渡推入危险中?抑或是让那赢扶梓为了你失去更多的国土?”楚飞红紧盯着她,看到苏蒹葭的脸色阵阵青白,柔声的说道:“来……夫人,飞红替你沐浴、更衣!”
“好……解铃还需系铃人,我随你去……”苏蒹葭的声音里多了种致极的释然。
夜暮下的华堂内,笙萧轻绕,莺歌燕舞。一袭紫衣令项羽整个人都遮罩在一片氤氲的迷离里,他淡淡的看着眼前慢步轻摇的舞女们,魂魄却似已在炼狱中游走,未待一旁侍女酌满酒,他便执杯倾酒入喉。
楚飞红轻步入室来,挥手示意侍女们全都退下,这才近到他身前来,捉住了他还欲倾酒的手,劝道:“主人,夫人来了。”
“夫人……谁的夫人……”项羽无助的推开她的手,责道。
“当然是项王的虞姬夫人!”楚飞红的语气透过了无限的惋怜,目光落到了出现在门坎之前的那个已盛装的苏蒹葭身上,一身淡绿的轻纱将她又复衬得如一朵出水的芙蓉。她脸上挂着一股清清浅浅的笑,这样的笑容让项羽忽忆起初识她时的那片淡然,整个心神一下便沉沦入眼前这片浅绿轻柔中,难以挪移。
“不,飞红,你说错了,我是赢扶梓的夫人。”苏蒹葭的声音很清亮,无惧的走近瞬间泛起怒意的项羽身旁,友好的说道:“请问项公子,能否给杯酒来喝喝,我现在……其实需要壮壮胆子。”
也不管那两人已经错愕了的表情,自顾自的就为自己倒了一杯酒,仰脖便喝了下去,喝完了还咧了咧嘴,竟又说道:“你们这个时代的酒就是太猛烈了,来这里这么久了,我还是喝不习惯。”
目光即落在了一旁的瑶琴上,转瞧了项羽一眼,又说道:“我记得第一次遇到你时,是你的琴声将我吸引住了,如果我没记错,你当时弹凑的应是失传已久的‘凤求凰’,对吗?”
“苏姑娘好记性!如此说来你也是深熟音律?”项羽竟也称起她的旧识来,竟也好心情的与她攀谈起来。
“嗯……不能说深熟吧,但填鸭式的也弄过几年古琴。这‘凤求凰’后世传得已不完整了,真是遗憾。敢问公子今天可否赐教一二?”苏蒹葭谦虚的问道。
楚飞红嘴巴已开得如鸡蛋般大小了,满头雾水的看着这两个似已不认识的人,印象中……他们一见面就应是撕咬成团的,怎么如今竟会像一对老友似的,谈起音律来?
“姑娘可有心求学?”项羽有趣的看着她。
“当然,学无止尽,能者为师嘛。公子,请!”苏蒹葭大方的让他落座。
项羽大笑着立起身来,掀起前襟就席坐于琴前,重瞳滑过一旁浅笑盈盈的佳人,指头便轻捻起一丝弦来,轻放之下,一声如破竹的声响就穿透了雨夜的沉寂,紧接着又是一声滑揉,那空扬的琴声便如春笋般破土而出,纷纷嚷嚷的朝上拥长,他的另一只手已拍抚着数根琴弦,顿然,琴声又复沉落下来,如一只哀哀而鸣的凤,在月夜下苦苦寻求凰鸟的归巢。
随着最后一脉琴声的弃离,苏蒹葭的眼眸慢慢的从琴弦上移到了他的脸上,两人的眼眸迅速的缠结在一起,跌坠在这无限无边的余音中,默默的感受着彼此。
突然,一声如流泉般的音弦从琴枕上跳拂而过,苏蒹葭修长的指头已扣捏起了琴弦,那琴声如小泉流水,从山涧里奔流而下,绕过溪边的暗石,抚柔着水底的丝缦,朝着项羽的心尖直扑而来。
随着琴声的落至,项羽的大手已经捉住了她的手儿,放到唇旁深深的吸吻,口里低吟着:“翠绿滴霖露,紫白落枝丛。琴心会言意,风拂自轻弹。此一朵轻狂,彼一朵孤娇,凭何人又能知晓……蒹葭……我果然没识错人……这世上唯你才能懂我……”
“可你……却并不懂我!”苏蒹葭将手抽离了出来,落寞的推开了琴枕,站了起来,走到窗前,默然无语。
一双大手已从后边环住了她,恋恋而不舍的气息从他的唇中轻呼了出来,问道:“你还是想回到他身旁去?”
“嗯……我的心留在那儿了……”苏蒹葭轻声的回道。
“好……我放你与恒儿走!”项羽松开了她,将她的身子转了过来,深深的凝视了她一眼,却又说道:“但,我们重见之日,便是咸阳灭顶之时!”
“好!我等着你。”苏蒹葭决别的笑了,伏身就朝他深深的行下了一礼。
“飞红,送夫人!”项羽已将身子转了过去,不再看她一眼。
苏蒹葭也毫不犹豫的跨步迈出了门外,行至数十步时,即听到了一阵散乱的琴弦脆裂声,那声音如利茅般直刺穿了寂寂沉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