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小说离婚中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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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拐点话凄惶 (3)

他又叹一声:“这也就是老房给我带来的最大启发。以前我干的那些活,其实同样要靠政府,靠官员,但那全是我主动去找他们打通关系,求得方便,是去给人家添麻烦的。这样费劲巴力地干下来,尽管也有些小成就,但合作的过程就让人家很勉强,即便拿了你的好处,日后还留着风险。而老房展示的这种模式呢,却是反过来操作,跟中央精神联系得紧,政府一开始倡导什么,或者想搞什么时代特色、政绩工程了,他就马上跟着搞这块的新技术,等于是配合政府的工作战略,这就顺溜多了!一场合作下来,政府那边的当事人于公于私都有好处,那岂不皆大欢喜!”

我替他欣慰,而且明白,他的这种所谓反向操作模式,其实并不那么简单,譬如政府要招标了,你紧赶着去投标,那谁不会?他需要做的是,先去开发官方的深层次需求,让官员们意识到,如果把某件以前没想过的事做出来,会对自己的政绩仕途都有帮助,才自然会对你加以高度配合。

这时,出站口已开始往外放人。我们下车走过去,不消片刻,伟东的手便与一个戴金丝眼镜的男人握到了一起。他随即将我介绍过去,什么著名律师、大学教授之类的,再介绍这位则是:“房总,房大哥!咱们这儿没外人,我还可以公布一下我对他的爱称,房事勤,房老板。”

我乍听只觉怪异,愣了一下才明白过来。再看这老房,居然很受用的样子,大嘴咧成了瓢,看来确是深好此道。

上车开到酒店,老王已在此恭候,单间里酒菜上齐。服务员居然还列成一个小队列,念了声“欢迎房总光临”。老房颇为惊讶,伟东则分明大有面子,看来都是老王安排有方。

四人坐定。伟东先擎起一杯酒来,滔滔讲出一番欢迎词,最后语重心长地说:“事勤兄啊,我看这头一杯,咱们就干了它。”

这称呼让我实在忍不住笑。而我本想争取点特权,以昨晚喝多了为由,希望这次就不喝了,结果显然没法得逞。伟东一是重申他的“投投”理论,声称涮透了就好了;再就是威胁道,要不能陪房老板喝好,那你可就得不到他传授的九阴真经了。我只好勉为其难,实在比吃药还难受。

扭头伟东又对老房介绍我的缺陷,说我眼下尚处在羞涩阶段,身体发育应该还算正常,但就是到了现场放不开,无法消除心理障碍,希望他对症下药,对我进行一番开导。

只见事勤兄先是客套了两句,随后还真就对我开始了启蒙讲座。

说他的第一次,是在深圳一个小发廊里失的身。本来是进去洗头的,没想到那个老娘们直动员他尝试下按摩,说不按不知道,可舒服呢,他随口也就同意了。结果地方都没挪,还躺在理发椅上,只是扯条布帘来挡了一下,老娘们就伸手直奔他要害部位,三下五除二给他打了出来。中间还不时有其他发廊的人在门外招呼这娘们,她居然顾得上从帘后探出半个身子,用方言跟人讲话,手下仍一点都不耽误工作。老房都怀疑她是否在用黑话介绍这个客人的生理特征。当然他的手也没闲着,抬起一抄就到了老娘们衣服里,揉起那两团丰满的肉来,感觉也是前所未有的美好。唉,那年头都什么口味,让个半老徐娘给摸一下就不能自持。这还没完呢,老娘们给他擦干净之后,他依旧激动万分,便要求她跟自己回宾馆。老娘们却以很自重的口气说,不——去!他便加价,从二百、五百、八百,直到一千,老娘们这才挺不情愿地答应下来。你说那年头有多傻逼,可当时的老房竟好像带回个贵夫人一样兴高采烈。

伟东与老王在旁乐不可支,说现在拿上一千块钱,能在国内任何地方的发廊打上一礼拜。

老房又说,一旦有了这种贼心之后,会发现早些年的女孩其实也都很单纯,甚至正邪难辨。有一回在厦门海边转,碰到个当地女孩。聊过几句之后,那女孩便给他做了一天的导游,中间老房只是请她吃了顿饭。按理说,天黑时要是一分手,也就再也不会见面了。于是老房就稍作一下努力,便带女孩回了住处。让她洗澡,她马上就脱衣服。回头上了床,同样既可爱又熟练。最后给她钱,她甚至还不要,弄得老房跟缺了大德一样,一再求她,并解释说确实是作为朋友的一点心意,没任何别的意思,她才挺不好意思地收下。

伟东越发痛心,说那实在是个纯真年代。他也曾有一回,去丹东,好像是“五一”节,楼下院子里有人跳舞。他也过去随便请个舞伴跳了一会儿,那是个当地女孩,过来玩的。结果跳着跳着就带上了楼,当然最后也给点钱。但第二天临走的时候,人家竟还拎着水果来送行,真叫一个难分难舍啊。那种学生味道的浪漫意境,恐怕传说中50年代的坦诚相待也不过如此。

“挺好玩的,”老房总结说,“那年头的小姐,同样能给你来点奉献,良家女孩也可以收点费,唉,当时都不知珍惜呀,如今再没那么单纯的故事了。”

后来他还将自己的花柳故事说了好多,伟东及老王则在旁不时加点补充及点评。我却喝得有点上头,渐渐就晕得没了记忆,醒来又躺在了床上。

耳边伟东还在与老房聒噪不休,此时又在聊上次老房来东山碰到的两个钢厂女职员,都是刚工作不久的大学生,跟同事来旅游的。结果晚上男同事们都出去糜烂了,她们感到失落,便也颇有放纵一把的冲动。随后便在酒店舞厅里遭遇了事勤同志,被他带回了房间。当时伟东已喝醉,在另一个房间里睡如一头死猪。老房先是说服她们一屋一位分别休息,她们中的一个看着较外向的便说:“我们这还是头一次跟生人住一个房间呢,得收费。”

老房便问:“哦,那——收多少?”

这个便说:“两千。”

另一个却赶紧说:“两千太多了吧?”

这个又说:“那就八百。”

另一个则又说:“八百也太多了。”

老房在旁只是听得乐。最后是钱没收,事也没干,只是两人一个睡觉一个陪他聊,聊困了就把另一个叫起来,这个再睡。天亮时留下了两人的所有联系方式,让老房有机会去钢城那儿玩。

伟东则一再后悔,说:“你要是到隔壁给我叫起来,我怎么也可以给你分担点压力呀。”

正说着,老房拉开窗帘,随即惊叫一声:“下雪了,还不小呢。”

伟东说:“咱们晚饭怎么吃啊?”

老房道:“还吃什么呀,一点都不饿。趁这大好雪景,你我何不踏雪寻芳,到美发一条街上视察一番,岂不妙哉!”

伟东笑道:“正是正是。”过来拉我说:“赶紧跟事勤同志出去亲身实践一下吧。”

我哼哼着说:“我就算有贼心也没贼力了。”

伟东道:“没关系,咱有药啊。”

我说:“拉倒拉倒,我跟你们走一趟可以,那些江湖野药可不敢乱吃。”

三人走在所谓美容街上,两侧小门头里不时有人招手、敲门,以及发出娇滴滴的叫声:“大哥,来玩玩呗”,“别走了,进来坐会吧”。

老房则豪迈地挥手道:“谁想出来陪我们赏雪?我可以按钟计价。”

一道门里飘出个声音:“多冷啊,死鬼。”

我三人听得一愣,随即大笑。方才这声音妖妖娆娆,而且还把那个“冷”字发成了“能”的三声,听来竟格外俏丽。伟东马上走过去,推开门喊道:“刚才喊死鬼的是哪个?好,就是你了,跟我们走!”

此后的好些天里,我都在为这种世相的变迁而诧异:原本男女间最隐私的一些事情,如今却可以无所顾忌地四处展示,甚至都成为一种社交手段了。这其中的原理恐怕也就是:彼此把最无耻的老底都交代出来,双方才可以进行亲密无间的合作。

在我如今混饭吃的高校里,则流传着这类格言:以前是谈恋爱的学生看见老师要远远躲开,现在却是老师看见谈恋爱的学生要远远躲开。

我曾做过几年班主任,系里摊派下来的,说专职辅导员不够用,你们老教师就辛苦点兼着吧。结果有那么一天,便接到一个学生家长从外地打来的电话。听他吞吞吐吐着说出的大致意思是,他家闺女平时挺老实的,跟同学关系也不错,但最近有个苦恼,回家后跟她妈说,同宿舍的女生,几乎人人都带男朋友到宿舍里住过,换句话说,每天晚上,都有好几个男生混在她们宿舍里睡觉,害得这个单身女生精神大受折磨。当然他闺女不让把这事往外说,怕担上出卖同学的罪名。该家长的希望就是,能不能,在不大张旗鼓的前提下,把班级里的这种风气,多少整顿那么一下。

我听后的心情可想而知。其实这类事以前倒也有过耳闻,但没想到会如此疯狂。而细想又觉此事棘手,毕竟我不是那种不惜张扬家丑的人,思索良久,只好找来个女生中的班干部,素日挺当成心腹的那种,把事情简单说了一下——她听着倒没有丝毫的不好意思——然后我把自己的想法表达出来,就是希望既不太声张,又能让大家有所收敛,问她有什么妥善的建议。

女班委含笑不语,看来还是打算等我出牌。如今的人都这么精明,眼前这小小年纪的孩子也世故得这么老道了。

我忽然轻拍下桌子,问她:“你先说你自己,有没有这么干过吧。”

她笑道:“没有,我们都是出去开房。”

我彻底晕倒。

在我终日到处游逛的办案岁月中,同样领略过不少印象深刻的风景。

曾在火车站的检票口,看见一个泪飞如雨的女孩紧紧拉着一个男孩的手,头低在男孩怀里,纯情画面感人至深。然后男孩检票,一步一回头地远去了,女孩则回身又靠到另一个男孩怀里,被男孩紧紧搂着,两人视线投往一个方向,眼中同样闪着亮光,并一高一低地举起手,向远行人缓缓挥动。

那时刻,身为观众的我在一旁痛切地感到,我大概是老了。

还曾为一家企业担任法律顾问,总住厂门口的一家宾馆,便认识了宾馆中美发厅的老板娘,她能提供的当然是那种挂羊头卖狗肉的服务。这是个郊区农村的少妇,朴实大方,和蔼亲切,毫无风尘行业中人的气息,宾馆里的小服务员甚至常找她交流钩织毛线的技术。有时厂里的办公室朱主任陪我吃过晚饭后,会把我拉到她这里,只扯皮不找小姐,她也不见怪,还给倒上杯水,尽管我从来不喝。她告诉我们说,附近派出所的所长是她老公当兵时的战友,所以就来开了这个美发厅,没什么风险,很多来住宿的人都是回头客。我们便说,难怪她这里基本都没什么小姐闲着,实在忙不过来怎么办?她说外面还有啊,一个电话打车就来,都是在市场上摆摊或当服务员的农村女孩,晚上有机会就再挣点。只要客人提出想要个什么样的,一般给找来的都能让客人满意。我们不禁赞赏她的联络图快赶上地下党了。

正说着外面进来个小姐,大冷天穿件短袖毛衣,露出两条白圆的胳膊,下穿一条白色休闲裤,走起来左右晃动着,两只快乐的眼睛直眨巴,像刚下舞台的演员。看见朱主任在抽烟,马上靠过去,很自然地从烟盒里拿出一支,叼到口中,一探头与朱主任嘴上的烟接到一起,紧吸两下就点着了。

老板娘说:“看我们这小姐怎么样?给你们做按摩还是陪宿都可以。”

朱主任立即绷着笑看我,我忙说:“今天喝得太多了,改日,改日。”

小姐便起身拿一件棉大衣裹上,灿烂地笑着说:“那我今天就要下班了,拜拜。”

等她一出门,老板娘随即又说:“我这小姐不错吧。她有个在机关工作的男朋友呢,陪她一起住,对她可好了。”

我顿时睁大了眼睛:“那她男朋友也知道她干这个吗?”

“知道啊,还常来看她呢。”老板娘平静地说,“她有时要陪宿回不去了,就打个电话。”

哦,我扭脸看朱主任。朱主任却还是绷着笑,似乎在说我如此落后于时代,还到处给人家做顾问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