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放下电话后，想想有点好笑。原来我这样的生活也会让伟东羡慕。人心不足啊，谁都觉着自己活得不够好，这大概跟男人总是向往着不同类型的女人是一个道理。
其实像伟东这样的人，根本就闲不下来。哪怕他自己没想法，也会有人来招惹他。
慢慢地，公司里一个姓高的小女孩就凑到了他跟前。
这小高是在公司实习的中专学生，年龄显然大不了，但在人面前，却有着与其经历远远不符的老到成熟，实在不像刚从学校里出来的孩子。或者换句话说，她上学简直就是瞎耽误工夫，待在乔明这种公司里都显得屈才。
她老爹据说是个下边乡镇上的老板，家里挺有钱的，但她偏不在自家公司里练手，而是单独到社会上闯，足见她很有想法。本来像这种民营公司，给她提供不了什么实习机会，能在办公室有把椅子坐就不错了。平日无非是零星打杂，谁有事一叫就去跑腿。后来有次喝酒时，乔明发现她酒量还不小，尤其以小小年纪上阵，尽管相貌平平，也能在客户面前收到奇效。便有机会就叫上她，一度甚至还喝出了名，让伟东刚来公司时都吃了一惊。但这种饭局毕竟不是每天都有，更多时候她还是闷在办公室里，看着像是怀才不遇。
很快，她就晃动着不甘寂寞的小脑袋，发现了另一个屈才的人——李伟东经理。要说伟东身上那种不同于常人的气质，倒确是一眼就能分辨出来。于是她开始没事就往伟东的办公室里钻，诸如泡茶扫地之类的，全是自己主动找活干。有次正好乔明也在，便顺口道：“三哥，我看你往后再有事就让小高去给你办吧，我看公司里这些正式员工，都没哪个有她这么机灵。”
说得小高扭头羞涩一笑。伟东便也一笑。后来就开始随时招呼她，她倒也真能做得让伟东满意。
但在最初一段时间里，伟东压根就没考虑跟她会有别的什么可能。这一是由于她太小，身体都还没长开呢；再者更关键的，伟东怀疑她跟乔明可能会有一腿。别看表面上谁都瞧不出什么来，但在伟东这种老江湖眼里，看事情永远不是表面那么简单。就这种见什么人都不打怵的小女孩，在伟东观念中，不经历几个男人的调教根本就练不出来。那么，倘若她是乔明的人，你再随意染指，则不管乔明再怎么大度，那关系也就不会如当初那么融洽了，这不耽误事吗？关键是没那必要。
退一步讲，即便她跟乔明什么事都没有，那么你凭什么就以为她会跟你来一手呢？难道你在公司比老板的号召力还大吗？有道是，江湖法则第一条：谁都不是傻子。所以，世上没有白吃的午餐，工作场所的女孩干脆别想。伟东在女人面前尽管绝非伪君子，但在公私问题上还是分得清的。
但这小高也真是有点用心良苦，既不露出有其他想法的痕迹，又能将伟东的工作需求揣摩到基本到位。时间一长，让伟东不免有些改变看法，觉得这小孩至少在工作态度上还是值得赞赏，有钱人家的孩子能做到这样，不容易。进而，伟东又有点谴责自己，人家只是小姑娘一个，又何苦那么发贱？难道不跟领导上床，就不能干好工作了？
后来一次，伟东带她一起请一帮设计院的人喝酒。喝完后，她说：“有点头晕，想找地方睡会儿。”伟东道：“那我送你回学校？”她说：“学校休息不好，到你那个空房间去吧，我躺会儿就走。”伟东略一犹豫，便开车把她带回了住处。
如今伟东又换租了套房子，跟原来的大小差不多，主要就为去去晦气。至于老孙头夫妻，早又回了东山。伟东对他们的感觉是，至少自己没什么亏欠。
跟伟东一起上楼的时候，她就直往伟东身上靠，伟东还以为她是真喝多了，心想好在没人看到，让她悄悄睡会离开也没什么不妥。却不料，刚一把门打开，她竟完全倒在了伟东怀里。待伟东将她拖到床上后，她马上以不能再清醒的力量和分寸感，将伟东也一把拉倒在了床上。
以伟东这时的头脑，可说是醉意与难以抗拒各占一半。毕竟他自从那次许菲大闹后，跟丹丹基本就断了来往，再相逢恐怕又要若干年。平常倒能接触些小姐，但这种生活中的女孩毕竟算是罕见。于是顿时将往日那些公私法则丢到了脑后，跟小高顺水推舟就做完了好事。过程中他则一再惊骇，这小孩的床上功夫实在不下于那些职业选手，也等于验证了自己往日的某些判断。
此后，常常在深夜时分，伟东便会收到她的短信，说“想你了”。伟东这时只要不是喝得太醉，便会开车到她学校附近去接她过来。天亮后则由她独自出门，坐公交车到公司上班。
伟东曾一度感到不明白，想这小孩莫非就是阔小姐开窑子，不图钱图个痛快？那她可以去找更强壮的年轻人啊；若是贪图权势，我如今也完全无从谈起了。那么跟我在一起，会让她有什么满足感呢？想来想去，勉强找到的答案是，大概她以为，在我身上就找到了一种成熟男人的感觉吧；再者像她这种虽不缺钱但却无貌的女孩，在同龄人中恐怕抢不到那种帅哥，又不需要一般小孩拿些小恩小惠来哄，那可不就打起了成年人的主意呗。
如此一想，伟东倒有点相信她是真的喜欢上了自己，结果害得他在一段时间里居然开始惦记起她来。甚至，再看到乔明带她出去吃饭，伟东竟隐隐有些醋意，继而便很关注他们饭后的时间安排，是分头回来的还是一同回来的？抑或共同不知去向？
这番纠缠一直持续到小高结束实习，并在那所中专正式毕了业。然后她没找任何工作，却在市内豪华地带买了一处房子，并开着一辆小跑车成天到处游逛。伟东有好几次在高档酒店那种地方碰到她，她会很大气地走过来跟伟东握手，并介绍说跟几个朋友来这里吃饭。伟东打眼望去，便见那边正有几个寸头大脸盘的人，有些分明就是做着不小生意的老板。对此只好与乔明对视着喟叹，真是各有各的道。有时伟东甚至想，该跟乔明交流一下，分别都跟小高到过什么程度。
偶尔，伟东还会在深夜时接到小高的短信，依旧是“睡不着，想你了”。但伟东顶多给她回个电话，打着正经腔问候她几句，而绝不再打算跟她有任何纠缠。唉，面对这种神气活现的80后小孩儿，伟东真是感到自己老矣。
由她身上，伟东好像也学到了一些东西，那大致可以描述为，一种认真的游戏精神。没错，人家小小年纪，就能那么想得开，该体验体验，该出手出手，该含蓄含蓄，该张扬张扬，而以自己这般阅尽风浪的年纪，怎么竟会在小小生活变故面前就消沉起来了呢？且说来都让人笑话，居然是离婚后由于没了拿来意气用事的对手，便从此缺乏激情了。哈哈，以前放纵自己可算是报复许菲，那现在呢？难道还不习惯一切为自己着想？
难怪人都说女人是一所学校——不论好坏雅俗，老幼贫富，只要有特色的女人，都能教你成长。
“你有多长时间没回来了？”伟东在电话中问。
“这不是小童怀孕了吗？我不便离开呀！最近有好些案子都为此推掉了，就因为需要出差。”我说。
“有这么大的借口，俺当然更不便强求。不过眼下倒是又需要你来把关了。”他说。
“我也不认识西山市长，能给你把什么关？”
“嗨，另有情况，我这边的项目还八字没一撇呢，消息就传出去了，呼啦跑来一大堆什么广告公司、策划公司、售楼公司，一天到晚围着我转。就这些人的专业水准问题，不得你来给我瞧瞧啊？”
“啊，这我倒真能跟他们聊上几句。那你稍候两天，等我做做工作吧。”
“行，等着你。反正我相信，只要你想来，总能有充分的理由，但要不想来，也能找到最强硬的借口。”
“嘿，倒成了我的态度决定一切，不去就是我成心不给你面子。”
“是不是你自己清楚啊，哈哈。”他的笑声里带点有气无力。
我想来想去，最后把念头落到了老妈身上。我觉得有必要把她接来住几天，名义上就算是照顾小童，而内在意义则是给她个表明大度姿态的机会，从而既有助于修复小童对她的成见，也顺便提高一下老妈的思想境界。自己想得挺得意，就是不知道老妈会不会吃这套。
马上给家里打去个电话，把表面的意思给老妈一说，她竟一口就答应下来。顿时令我惊讶，想自己是太小看老妈了，这才叫高风亮节，深明大义。
我便告诉小童说，要回家把老妈接来，只在家住一天。小童自然没理由反对。其实她对我的任何提议都不会太加阻拦，只是咱做人厚道，凡事总先替别人考虑，所以近期不出差全是自己主动的。眼下能想出把老妈接来的借口，主要也是对自己回西山帮伟东指手画脚有个交代。唉，我这形象真够高大的！
于是开车上路，到西山时已是中午。来不及回家，便直奔伟东说的一家酒店。我在车上给老妈打了个电话，让她先收拾着打算带的东西，明早动身，但我晚上也不一定回家了。
很快来到一个酒店的单间，一干人轰轰烈烈起身欢迎我，说这半天没开始就为等我呢。我很快就弄明白，这是一个地产营销公司在请伟东。为首的是个大嘴巴，始终把感情全都投入在伟东身上，对我略作寒暄后，马上又继续宣讲他在各地的成功售楼业绩，看来所谓等我也只是个借口，或许他本来就没打算把时间浪费在吃喝上。
喝酒进程毫无趣味，除了常规性的敬来敬去之外，全场始终是大嘴巴的滔滔话语声。我在旁不禁暗自同情，想他的心情固然可以理解，大概以为在嘴皮子上多卖点力气，就会一分耕耘一分收获。但这种通篇狂灌、让客户都插不上嘴的推销方式，真能有用吗？我看他这顿饭钱多半是白花。
饭后与大嘴巴告辞，去了伟东的办公室。看他现在的工作条件，比在住处拿个黄盒子办公的时代当然改善了许多，但跟在东山时相比，还是不可同日而语。我尤其发现，他桌上还添了一台笔记本电脑，过去打开一看，还没用呢，所有分区一律空白，至于配置当然是最高档的。
我说：“这种最好的电脑，从来都是在你们这种最不需要电脑的人手里，十几年来，从政府到企业一直如此。”
他点点头，大概认为这完全就是天经地义。顺便又讲了个段子，说曾有人闯进中关村一家电脑公司，要买台笔记本，问最好的多少钱，工作人员告诉他，三万多。那人说：“来一台。”又问他：“需要装什么特别的软件吗？”那人说：“你给我装上‘斗地主’就行了。”工作人员顿时恨不能咬舌自尽。
随后伟东开始重复他的休息三部曲：泡茶，点烟，然后坐下懒笑着连声叹息。
俩人先不讲话，而是同时意味深长地笑，甚至还像是越笑越觉好笑。似乎彼此之间，乃至世上万物，就没个不可笑的地方。这时要有个外人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