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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奔跑的小狮子 (1)

她常回忆起八岁以前的日子:风吹得轻轻的,花开得漫漫的,天蓝得像大海。妈妈给她梳漂亮的小辫子,辫梢上扎蝴蝶结,大红、粉紫、鹅黄。给她穿漂亮的裙子,带她去动物园,看猴子爬树,给鸟喂食。妈妈给她讲童话故事,讲公主一睁开眼睛,就看到王子了。她问妈妈,我也是公主吗?妈妈答,是的,你是妈妈的小公主。

可是有一天,她睁开眼睛,一切全变了样。妈妈一脸严肃地对她说,从现在开始,你是大孩子了,要学着做事。妈妈给她端来一个小脸盆,脸盆里泡着她换下来的衣裳。妈妈说,自己的衣裳以后要自己洗。

正是大冬天,水冰凉彻骨,她瑟缩着小手,不肯伸到水里。妈妈在一边,毫不留情地把她的小手按到水里面。

妈妈也不再给她梳漂亮的小辫子了,而是让她自己胡乱地用皮筋扎成一束,蓬松着。她去学校,别的小朋友都笑她,叫她小刺猬。她回家对妈妈哭,妈妈只淡淡说了一句,慢慢就会梳好了。

她不再有金色童年。所有的空余,都被妈妈逼着做事,洗衣、扫地、做饭,甚至去买菜。第一次去买菜,她攥着妈妈给的钱,胆怯地站在菜市场门口。她看到别的孩子牵着妈妈的手一蹦一跳地走过,那么的快乐。她小小的心,在那一刻,涨满疼痛。她想,我肯定不是妈妈亲生的。

她回去问妈妈,妈妈没有说是,也没有说不是。只是埋头挑拣着她买回来的菜,说,买黄瓜,要买有刺的,有刺的才新鲜,明白吗?

她流着泪点头,第一次懂得了悲凉的滋味。她心里对自己说,我要快快长大,长大了去找亲妈妈。

几个月的时间,她学会了烧饭、炒菜、洗衣裳;她也学会一分钱一分钱地算账,能辨认出哪些蔬菜不新鲜;她还学会钉纽扣。

一天,妈妈对她说,妈妈要出趟远门。妈妈说这话时,表情淡淡的。她点了一下头,转身跑开。等她放学回家,果然不见了妈妈。她自己给自己梳漂亮的小辫子,自己做饭给自己吃,日子一如寻常。偶尔,她也会想一想妈妈,只觉得,很遥远。

再后来的一天,妈妈成了照片上的一个人。大家告诉她,妈妈得病死了。她听了,木木的,并不觉得特别难过。

半年后,父亲再娶。继母对她不好,几乎不怎么过问她的事。这对她影响不大,基本的生存本领,她早已学会,她自己把自己打理得很好。如岩缝中的一棵小草,一路顽强地长大。

她是在看电视里的《动物世界》时流下热泪的。那个时候,她已嫁得好夫婿,日子过得很安稳。动物世界中,一头母狮子拼命踢咬一头小狮子,直到它奔跑起来为止。她就在那会儿,想起妈妈,当年,妈妈重病在身,不得不硬起心肠对她,原是要让她迅速成为一头奔跑的小狮子,好让她在漫漫人生路上,能够很好地活下来。

本钱。初到那个城市,他只带了二百块钱和一提包烧饼。他在一家很小的铝合金厂做工,是下料员。烧饼装在一个帆布提包里,是临行前,母亲为他烙的。他一天只吃两顿饭,一顿饭只吃一个烧饼。一开始那烧饼是软的,后来硬得像石头。他取出一个烧饼,擦掉上面的霉斑,掰碎,放进开水里泡泡,就是一顿饭。那些烧饼,他整整吃了两个月。那二百块钱,他花了整整一年。

那一年,他给家里寄回六百块钱。是分十二次寄的,每次五十。过年回家时,母亲惊恐地把他拉到一旁,说,你从哪里弄这么多钱?母亲从没见过这么多钱。她被“六百”这个数字吓坏了。

第二年他换了工作,生活慢慢好起来。后来他辞了职,一个人办起了公司,生意越做越大。再回家时,他穿着笔挺的西装,打着面料考究的领带,很有些衣锦还乡的样子。母亲当然高兴,因为他赚了很多钱,更因为村里人看他们时羡慕的目光。母亲说你在外面做什么买卖?他想这怎么跟母亲解释呢?母亲很少出门,一天书也没有读。于是他给母亲打了一个比方。他说比如从村东收到一毛钱一斤的西瓜,再两毛钱一斤卖到村西,基本是这个道理。母亲就乐了。母亲逢人便说,她儿子在城里卖西瓜。很大的买卖,能赚很多钱。

他不再给家里寄钱。他想把生意再做大一些。然后,把母亲接进城里。

可是他的公司突然倒闭了。他想不到行业的竞争竟然这样残酷,更想不到人与人之间建立起来的友谊竟然这样脆弱。他挽救了半年,终于变得一无所有。他再一次回到几年前的样子,城市对他来说,再一次变得陌生。他可以接受失败,可是他接受不了这种失败的方式以及由失败所带来的对于自信心最致命的打击。他想算了,回老家算了。他真的回到了老家,整天把自己闷在屋子里,不说一句话。

他在老家,待了半年。

母亲说你怎么还不回去卖西瓜?他说我赔了钱。母亲说赔了钱再挣,这有什么?他说我赔光了所有的钱,我已经没有本钱了。母亲说一点办法也没有了吗?他说是,一点办法也没有了。母亲说不,有办法。然后母亲取出十二个纸包。她把十二个纸包一一打开,每个纸包里,都包着五十块钱。母亲说这是你寄回来的钱,我一笔一笔全给你留着,一分钱也没有动。用这些钱当本钱吧。够了吗?他笑笑,说够了。其实这些钱,不够请客户吃一顿饭。这几年时间里,他花掉太多个六百块钱,吃掉过太多六百块钱一顿的饭。

可他还是决定回到城市。因为母亲让他心酸。

那夜母亲通宵未眠。她为他赶烙了一锅烧饼,装进那个曾经的大帆布包。她让他带着这包烧饼上路。她说,每顿吃一个,等吃完了,你的买卖就好了。他盯着那包烧饼,突然想大哭一场。他知道这基本不可能。可是他决定试试。他想大不了从头再来。大不了,他再从铝合金厂的下料工开始做起。

他一个人走出村子,走上村外的小桥。几年前他带着二百块钱和一包烧饼,那时他什么也不懂;现在他带着一千块钱和一包烧饼,他已经有了太多处世的经验。他想,或许真像母亲说的那样,其实他并没有赔光。他有六百块钱,有一大包烧饼,这些,都是他的本钱。

突然母亲在身后喊住她。母亲说了一句什么,他没有听清。他大声问,娘你说什么?母亲颤颤地跑来,往他的手里,再塞一个烧饼。母亲说案板上漏掉一个,你再带上。

他盯着母亲,终于流下眼泪。他想,现在他拥有的本钱,其实远不止六百块钱和一包烧饼啊!

回家的路。这个小城来了一个穿囚服的流浪者,不少人开始关注。他是谁?来自哪里,是不是监狱的逃犯?

警察来了才知道,他是一个神志不清的人,不知道自己来自何方,叫什么名字。

警察很在乎那件囚衣,后来找到了生产厂家,原来是一个影视剧组订制的戏服。可能是剧组遗失的。一场虚惊。

他的身世成了一个谜团。这件事引起了媒体记者的兴趣。记者想帮他找回自己。于是他的照片上了报纸和网络版。

第三天,几千里之外的四川有人打来电话说,这个人是他弟弟。仅凭一张照片如何确定?两地距离万水千山,即便坐火车也要三天!记者想到了视频认亲。

热心的人们让神志模糊的他坐在电脑前。打开视频,那边的画面开始传过来。

第一个人是一中年人。中年人在那边欣喜地大声地喊着他的名字,他依然神情木讷,呆呆地摇头。显然这个自称是哥哥的人,他不认识。

第二个人是他的父亲,老人在那边大声喊着他的名字,他依然无动于衷,眼神冷漠,表现出很不耐烦的样子。旁边的人们很失望。老人说,他左腰上有个很大的痦子。一看,果然。但是记者问他是否认识老人,他却连连摇头。人们空欢喜了一场。

这时,一个老太太在别人的搀扶下坐在了视频那边。只看了一眼,头发花白的老人就哭着喊起了他的乳名。他还是呆呆地看着视频上的人,一脸的陌生,嘴里嘟囔着什么,不停地摇头。所有的人都泄气了。

记者对那边说,你们仔细看看,这人到底是不是你儿子。老人泪眼婆娑地靠近了显示器仔细端详。老人的脸布满皱纹,左眼角有一道明显的疤痕,那是一张被泪水模糊的乡下女人的脸。

突然,这时一直冷漠的他眼睛倏然红了,泪水夺眶而出。半天没说话的他大声叫了一声,娘,我想回家,像个孩子一样哭得一塌糊涂……

当记者把他送到故乡,才知道患有精神疾病的他,13年前离家出走,从此一去不返。从遥远的四川流落到辽宁盘锦,他忘记了自己的名字,忘记了回家的路,彻底把自己丢了。

没人知道,十几年间他经历了怎样的苦难,当疾病与时间的潮水将亲人的面容侵蚀得模糊不清时,唯有母亲脸上的伤疤唤醒了他沉寂多年的记忆闸门,让他找到了回家的路。

他告诉记者,他清晰地记得,娘脸上的那道伤疤是他五岁那年溜冰掉进池塘,娘跳进去救他划伤的……

寄自天堂的情书。对于那些出身卑微的人,想要改变命运,就需要付出更多的努力。

我和梅子是在大学时相爱的,我们的相爱不只是因为我们来自同一座小城,还因为我们两人的家庭都属于普通工人家庭,经济也都十分窘迫。同命相怜的好处是,彼此都更容易懂得对方,并接受对方。大学毕业后,我获得一个出国留学的机会,但一个难题却让我不得不迟疑起来。

因为我的父亲早亡,我从小是和母亲相依为命长大的。我如果出国,三年内将无法回国,而母亲因为多年的含辛茹苦,身体已经大不如前,就这样丢下母亲一人在国内,我如何安心。梅子了解了我的犹豫后,安慰我,让我放心出国,她要搬到家里和母亲一起住。于是,我出国后,并没有和我领取结婚证的梅子毅然住进了我的家中。梅子不仅开始像儿媳一般陪伴着、照顾着母亲,还省吃俭用着,将自己的工资大部分邮寄给我。

因为都是在苦坛子里泡大的缘故吧,为了能够尽量节约钱,我和梅子之间坚持用电子邮件的方式沟通。打电话则成为一种奢侈,偶尔打电话给梅子,事情说完后,她便会催促我挂断。常常,在一些难眠的夜晚,我一遍遍地对自己说,回国后就立刻和梅子结婚,好能够尽快地疼爱着她,而此后所有的日子都一定要用自己所有的爱经营呵护我和梅子爱情的玫瑰雕花城堡,让梅子成为世界上最幸福的女人。

渐渐地,梅子已经俨然妻子般,每每都会在电子邮件中不厌其烦要我吃早餐,雨季的时候,她总会叮嘱我出门不要忘记带雨伞,冬天到了,她总是叮嘱我出门不要忘记多穿衣服……渐渐地,我喜欢上梅子这种琐碎絮叨的情书内容,而每每我问及她和母亲的情况时,她总是说一切都好,不用我担心。

想念的时光总是漫长,终于到了春节。我拨通了家里的电话,母亲接的电话,当我问候完母亲春节快乐后,母亲开始不停地对我表扬着梅子的种种优点:梅子如何孝顺,梅子如何勤俭,梅子如何能干……最后,当母亲要将电话给梅子,让我和梅子通电话时,梅子接过电话,在问过我一些情况后便催促我:“挂电话吧,以后你想阿姨了就和阿姨多说几句,我们有事就在电子邮件中说吧。”

电话戛然而断,我睖睁在电话这端,心头漫过一丝遗憾,但更多的是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