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哲学哲学是个什么玩意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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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哲学的用途

从实用的角度来看,哲学确实无用。但是,哲学并不是因为“有用”和“无用”而被人类所取舍的。实际上,人每时每刻都生活在哲学之中。哲学虽然不能烤出一块面包,但它能给予灵魂以养分,喂养人的灵魂,给人以勇气。

偷食禁果的原罪

人的本性在于求知。

——亚里士多德

在《圣经》的“创世纪”一篇中,有一则尽人皆知的伊甸园神话。说的是上帝在创造世界之后感到有些孤单,便用泥土照着的样子创造了亚当,后来又用亚当的一条肋骨创造了夏娃。上帝在东方辟了一个园子给亚当和夏娃居住。这个园子就叫做伊甸园,那里简直就是天堂。在伊甸园里有许多树,其中有两棵树最特别,一棵是生命之树,一棵是智慧之树。据说吃了生命之树的果子可以长生不老,吃了智慧之树的果子便有了智慧。上帝告诫亚当和夏娃,伊甸园中唯有智慧之树的果子不能吃,吃了就会死。但是后来亚当和夏娃禁不住蛇的诱惑,终于偷吃了智慧之树的果子。于是,悲剧发生了:他们被赶出了伊甸园,而且子孙万代都不得不为伊甸园里的亚当和夏娃这个偷食智慧之果的“原罪”付出代价。

没有吃到生命之树上的果子,人就不能长生不老;而吃了智慧之树上的禁果,则让人意识到了自己不能长生不老。于是,人就开始了痛苦的思考。哲学就这样产生了。

伊甸园的神话,暗示了人是一个矛盾的存在。一方面,人偷吃了智慧之果,有了和上帝一样的智慧。可是,人没有吃生命之树上的果子,被轰出了伊甸园,也有了一个早晚会死去的肉身。人有肉体并不可怕,大不了可以像动物那样无忧无虑地活着。古希腊有个哲学家叫皮浪,他就主张人像猪一样活着。据说有一次,他同他的同伴们一起乘船出海,遇到了风暴。同伴们都惊慌失措,他却若无其事,指着船上一头正在吃食的小猪说,聪明的人应该像猪一样不动心。

可是人变不成猪。因为除了沉重的肉身,人还有一个高贵的灵魂。灵魂不甘心成为肉体的奴隶,总想挣脱肉体的束缚,重新回到天堂。动物之所以不痛苦,并不是因为动物不会死,而是因为动物意识不到自己会死。而人之所以会痛苦,是因为人必然会死去,而且还和这个无法改变的事实做着悲壮的抗争。

如果人是动物,就不会提出哲学问题;如果人是天使,则不需要提出哲学问题。麻烦的地方正在于,人一半是天使,一半是魔鬼,才会提出那些自己无法回答的哲学问题。他属于自然,但还想超越自然;他本来有限,却总想达到永恒。还是尼采说的好:“人便是一根绳索,连接在禽兽和超人之间——架空于深渊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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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甸园的故事暗示了人是一个矛盾的存在。一方面,人有一个沉重肉体,像其他有限的自然存在物一样受不可抗拒的自然法则的限制,生老病死,无法抗拒;但另一方面,人又有一个高贵的灵魂。灵魂不仅能够产生出理性认识自然界的规律,亦能迸发情感和信仰,试图超越有限,摆脱经验,实现永恒和无限。于是,沉重的肉身拖着一个高贵的灵魂,成了人最真实的写照。

人是会死的。这是不可抗拒的自然规律,永远也不可能实现无限和永恒。但是,灵魂又驱使着人不断地追求永恒和无限。于是,终有一死的人向往永生,向往永生的人终有一死,就成了人生在世最根本的内在矛盾。正是从这一最根本的内在矛盾之中,生发出了哲学问题,生发出了对人生意义的追问。也许,人从被抛入到世界的那一刻起,就自始至终面临着有限与无限、相对与绝对、暂时与永恒、现实与理想、此岸与彼岸之间的激烈冲突。人一生的努力,都在试图跨越横亘在它们之间的那道不可逾越的鸿沟。

只要无限、绝对、永恒、理想和彼岸从遥远的地平线上升起,人就注定了追求和热爱智慧的命运。从这个意义上,我们毋宁说智慧是一种痛苦,而且是一切痛苦中最痛苦的痛苦。也正因为此,伊甸园中的智慧之果才被称为“禁果”。因为人注定了要追求智慧,但却无论如何也不可能修炼到通达智慧的境界。更具有悲剧意味的是:人越追求智慧,越能更加深沉地体验到自己的有限性,以至于发出了“向上天再借五百年”的慨叹。柏拉图说:“人生不过是一场死亡练习。”海德格尔说:“人是向死而生的。”死亡的编钟一旦敲响,一切都将灰飞烟灭,化为虚无。尽管如此,人类从来没有因为理想不能实现而放弃追求,因为这种追求源于人之为人的本性。于是,所有的寄托就在追求和热爱智慧的过程之中了。

正是在这个意义上,亚里士多德说:“求知是人的本性。”外在地追问哲学的用途,则是背离了人的本性。也许,哲学捍卫的仅仅是一种思考的权利,一种胡思乱想的权利。思考本身就是人所独有的生命现象,捍卫思考的权利也就是在捍卫人的尊严。正如下面帕斯卡尔所说的那段著名的话。

能思考的芦苇

好读书,不求甚解,每有会意,便欣然忘食。

——陶渊明

人只不过是一根芦苇,是自然界中最脆弱的东西,但他却是一根能思考的芦苇。用不着整个宇宙都拿起武器来反对他,一口气、一滴水就足以致他于死命。然而,纵使宇宙毁灭了他,人仍然要比致他于死命的东西高贵得多,因为他知道自己要灭亡,以及宇宙对他所具有的优势,而宇宙对此却是一无所知。因而,我们全部的尊严就在于思……

这是法国哲学家帕斯卡尔在《思想录》中所写下的一段经典的话。这一比喻深邃,精当,却也有些许悲凉——人的思想是如此的高贵,但却拖着一个极其无能、孱弱疲软的身体!确实,人在很多地方都比不了动物。人不能像大雁一样在天空飞翔,不能像骏马一样在平原上奔驰,更不能像鱼一样在水中遨游。所以,在大自然的万干造化中,人是很卑微的一个。可是,动物只能靠本能活着,它们自出生开始,命运在冥冥中就早已注定。它们不会思考,不会抗争,不会选择,随波逐流,只有任人屠宰的份儿。而人不一样,人靠头脑的思考向自己的肉身提出了挑战,靠灵魂向自己的命运发出了抗争,因此获得了崇高和伟大,成为了万物之灵。

在这里,帕斯卡尔告诉了我们这样一个道理:一个人如果没有带着思想去生活,那么,他仅仅是在活着,而不是在生活,更不可能有富有意义的人生。人类正是因为“思”而获得了尊严,尽管这种思考没有现成的答案,但这种追逐却体现了人类的伟大和执著。人类的意义,世界的意义,也许就在这种不断追逐的过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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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最不能忍受的是什么?帕斯卡尔告诉我们:人最不能忍受的,不是物质的匮乏,也不是辛苦的劳作,而是无聊,一种无所事事的无聊。当无聊来临时,你会感到无所用心,无所事事,没有激情,没有冲动,人因此而感到了自己的虚无,自己的沦落,自己的无力,自己的依赖,自己的无能与自己的空洞。

当无聊来临时,人们往往以辛勤的忙碌和消遣的游戏来麻痹自己,用热闹和纷扰来掩盖自己的心灵空虚。但帕斯卡尔却说,这种忙碌和消遣才是我们最大的不幸和苦难。因为正是它,极大地妨碍了我们想到自己,并且使我们在不知不觉中消灭了自己。若是没有它们,我们仍然会陷于无聊,而这种无聊会推动我们去寻找一种更可靠的解脱办法。可是消遣却使得我们开心,并使我们不知不觉地走到死亡。正如今天那些无厘头的娱乐节目,总是在不经意间夺取了我们的光阴和岁月。所以说,消遣是恶,快乐是罪。

那么,更为可靠的解脱方式是什么?帕斯卡尔告诉我们:唯一能够让人摆脱无聊的,是人的思想。人唯一能够抓住和依仗的,也只有思想。思考虽然是痛苦的,但却是自由的。思想的自由是一切自由中最幸福的自由。思想的产生不受任何时空地域等因素的限制,它不用依赖任何道具,甚至不需要纸和笔,就能自导自演出属于自己的剧目。而且,思想也不受人为的干预,不会屈从于金钱、权势和社会地位,阔居广厦者的思想空间未必就比陋居简室者开阔多少。现实中的很多人,在强悍的外表下面隐藏着一颗病态的、怯弱的内心。这些人,永远也感受不到自由呼吸的幸福。思想不可能因为金钱和权利而得到,却经常因为金钱和权势而失去。被蒙着眼睛的驴子永远只会为主人拉磨,而不知道,有一天会被屠戮;失去思考力的人是可悲的,他身处黑暗却固执地认为自己在光明之中。

帕斯卡尔说,思想的痛苦源于人生的沉重。伴随着生命的提升,痛苦的思考就会升华为一种更为持久、更为充实的快乐。陶渊明说:“好读书,不求甚解,每有会意,便欣然忘食。”这里,“欣然”二字已经将经由痛苦思考而转化来的快乐刻画得淋漓尽致。

人的生活其实就是带着悲观去执著,正如那根脆弱的、能思想的芦苇。叔本华说:“有悲观垫底的执著,实际是一种超脱。”有悲观垫底的执著,就不易走向贪婪和虚无。有时,支撑我们生命的往往不是坚强,倒是软弱;不是乐观,而是悲观。正因为此,思考了一辈子哲学问题的维特根斯坦临终时说了这么一句话:“告诉世人,我这一生活得很幸福。”

哲学烤不出面包

如果你没钱买一盏灯和灯油,如果你除了午夜到鸡鸣这段时间,再没有别的可供支配,那么,你就必须学哲学。

——荷尔德林

古希腊时,一个青年来找苏格拉底,说:“苏格拉底,我想跟你学哲学。”苏格拉底问他:“你究竟想学到什么呢?学了法律,可以掌握诉讼的技巧;学了木工,可以制作家具;学了商业,可以去赚钱。那么,你学了哲学,将来能做什么呢?”青年无法回答。

在这里,苏格拉底是想启发这位青年,哲学是没有什么实际用途的。

马克思也曾经讲过一个关于哲学家和船夫的故事。说有一个哲学家与船夫在船上进行一场对话:“你懂哲学吗?”“不懂。”“那你至少失去一半的生命。”“你懂数学吗?”“不懂。”“那你失去了百分之八十的生命。”突然,一个巨浪把船打翻了,哲学家和船夫都掉到了水里。看着哲学家在水中胡乱挣扎,船夫问哲学家:“你会游泳吗?”“不……会……”“那你就失去了百分之百的生命。”

看来,哲学真得没什么用途,关键时刻连命都救不了,还不如去学习一项具有实际用途的技能实在。

从实用的角度来看,哲学确实无用。哲学既不能给我们提供任何知识和技能,也无法让我们找到一份体面的谋生职业,更无法指导我们如何才能烤出一片能填饱肚子的面包。如果有一门哲学称自己能够经世致用,这门哲学肯定不是真正的哲学。海德格尔就说:“如果非要逼问我哲学的用途,我只能说哲学无用。”

但是,哲学并不是因为“有用”和“无用”而被人类所取舍的。实际上,人每时每刻都生活在哲学之中,因为人不仅仅是靠吃饭活着的。我们需要物质,更需要精神的力量。哲学虽然不能烤出面包,但却能教人知道为什么要吃面包。它烤出的其实是精神的面包,滋养的并不是人的肉体,而是人的灵魂。正如德国著名的诗人荷尔德林所说:“如果你没钱买一盏灯和灯油,如果你除了午夜到鸡鸣这段时间,再没有别的可供支配,那么,你就必须学哲学。”在他看来,哲学不是一门枯燥无趣的学科,更不是一种文化精英在哲学沙龙奢侈的文化消费,它是所有人,即使是连灯与灯油都买不起的穷人,都需要的一种精神必需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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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今天这个实用主义、科学主义盛行的时代,那些不能被逻辑理性证明的、不能在生产中形成新的生产力的、不能为资本的增值本性贡献力量的学说思想,统统被打入了冷宫。那些严肃的,令人深思的哲言慧语,全部变成了疯子嘴里说出来的疯话。岂不知,在这个世界上,没有一块面包不是在认真地思考了一个严肃的哲学问题之后被烤出来的。这个问题就是哈姆雷特的那句名言:“Be or not to be,that is a problem”。

人和动物的差别,就在这一点上。动物凭借本能在这个世界上游走,去活还是去死,对它们不是问题,因为它们既意识不到,也无法选择。而人是靠文化活着的,人对他们共同体当中每一个成员都要做出人生信仰的承诺。跟伙伴学,是人类的特征,即使是最高等的猿类,也做不到这一点。

“Be or not to be”,不是理性能够回答的问题。因为对于理性而言的那个死亡,对于生命结束意义上的死亡,人是不在乎的。有时候恰恰相反,人宁肯主动去死也要维护自己的精神和价值。正如哲学家泰勒所说的:“文化可以使一个人因为某些食物被文化打上不洁净的烙印而饿死,尽管该食物的营养对一个人是有效的。文化可以使一个人为了扫除污点而剖腹或枪杀自己。文化的力量大于生死。”确实如此,朱自清宁肯饿死,也不吃美国的救济粮,并不是因为那些粮食不能填饱肚子。布鲁诺被异教徒烧死在鲜花广场,也并不是因为他是金刚不坏之身,火烧在身上没有疼痛感。而是因为:一种看似没有用的东西在支配着他们,让他们去选择,去行动,去坚守,去抗争……

“无用”的用处

为者败之,执者失之。

——老子

《庄子·天下篇》中记载了这么一段庄子和惠施的对话:

惠子对庄子说:“我有一棵大树,人们把它叫臭椿。它的树身长的非常粗大,无法用木匠的工具去量;它的小柱子又生的弯弯曲曲,不合规矩。它虽然生长在大路旁边,但是,木匠来回经过,却没有人理睬它。你的言论,大是很大了,就是没有用,所以,大家都不相信。”

庄子说:“你见过野猫吧?它们屈着身子埋伏起来,等着捕捉出来活动的小动物。在捕捉小动物时,东西跳跃,不避高低,结果踏中猎人设置的捕兽机关,死在捕兽的网子里面。再看那牦牛,它大得像垂在天边的云彩,大是很大了,但不会捉老鼠。现在你有那么一棵大树,发愁它没有用处,为什么不把它种在广大无边的旷野里?人们无所作为地在它旁边徘徊,逍遥自在地在它下面躺着休息,斧头无法砍伐它,任何东西也不能损害它。虽然没有什么用处,但又有什么祸患呢!”

庄子笔下的这棵大树,之所以没有被砍伐,成其天年,恰恰是因为它没有一点“用处”。相反,那些所谓“有用”的树都被砍伐走了。相比较而言,怎么才算有用呢?庄子通过这个寓言告诉我们:真正的“大用”恰恰是看不见,摸不着的。看似无用,其实正是有所大用。正如老子所说:“知其雄,守其雌,为天下溪。为天下溪,常德不离。”譬如一个房子,要凿出门和窗子这些虚空的地方来,才能发挥房子的作用。一个器皿,中间必须是空的,才能发挥容器的作用。所以,“有之以为利,无之以为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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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用途的,未必不是我们所需要的。哲学虽然不能给我们现成的知识,却能教会我们思考;它虽然不能给我们提供技能,却能让我们拥有洞察事物的能力和智慧。给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如果说其他学科给我们的是“鱼”,而哲学给我们的恰恰是“渔”。这种看起来没有用的东西,其实有着“大用”。只不过,它的“用处”是“随风潜入夜,润物细无声”的,而不是立竿见影。它渗透到了你生活的方方面面,而不是现成地摆在那里等着你去“享用”。所以,你每天都在运用它,自己却意识不到,正如鱼儿意识不到水对它来说多么有用一样。

而且,哲学上的“有用”也需要时间,它的“有用”是积淀出来的,是滋养出来的,而非制造出来的。它就像天上的星星,很久很久以后,它的光才能到达我们的眼睛。这个时候,你唯一需要做的,就是等待,而且是一种无意识的等待。越是急功近利,越是欲速则不达。更多的情况,反而是“有心插花花不开,无心栽柳柳成荫”。佛语一再告诫我们:放下、放下。放下什么?就是放下你的功利心、执著心和目的心。无心恰恰用,有心恰恰无。越是看起来没有实际用途的东西,我们对它的需要可能就越迫切。但这些绝对不是急功近利的人所能意识到的。

生活中的我们经常会遇到这样一些情形:他人过多的指手画脚往往让自己无所适从,并容易产生反感和逆反的心理。有些东西,我们越是频繁地干预,结果就会越糟糕。比如,炒股票。庄子说:“治大国若烹小鲜。”意思是说,治理国家就应该像煎烹一条小鱼那样,不要随便去搅动它。

无为,有的时候恰恰是大为,无用,也可能是大用。庄子对“无用”、“无为”的赞赏就是基于类似的观察。无为的做法看起来好像是“不为”,其实是一种高明的“为”。“无为”的君主从表面上看起来是柔弱无力的,也不能发挥自己的聪明才智。大智若愚,说得就是这个意思。一旦小聪明没有市场了,大智慧就会浮出水面。

密涅瓦的猫头鹰

在哲学中,竞赛的获胜者是能够跑得最慢的人,或者是最后一个到达的人。

——维特根斯坦

黑格尔曾经形象地将哲学比喻为“密涅瓦的猫头鹰”。密涅瓦是古希腊罗马神话中的智慧女神雅典娜,栖落在她身边的猫头鹰则是思想和理性的象征,黑格尔说,哲学就像密涅瓦的猫头鹰一样,不是在旭曰东升的时候翱翔于蓝天,而是在薄暮降临时才悄然起飞。

在这里,黑格尔用密涅瓦的猫头鹰在黄昏时起飞来比喻哲学,旨在说明哲学是一种反思的活动,是一种沉思的理性。所谓反思,就是对“认识的认识”,对“思想的思想”,是思想以自身为对象反过来而思之。如果把“认识”和“思想”比喻为鸟儿在旭曰东升或艳阳当空的蓝天下翱翔,那么,“反思”当然只能是在薄暮降临时才悄然起飞了。黑格尔把哲学比喻为在黄昏中起飞的猫头鹰,还有更深的一层含义,那就是:哲学的反思必须是深沉的、自甘寂寞的。黑格尔说:“时代的艰苦使人对曰常生活中平凡的、琐屑的兴趣予以太大的重视,现实上很高的利益和为了这些利益而作的斗争,曾经大大地占据了精神上一切的能力和力量以及外在手段,因而使得人们没有自由的心情去理会那较高的内心活动和较纯洁的精神活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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密涅瓦的猫头鹰在夜幕降临之后才悄然起飞。而真正的智慧,也总是姗姗来迟的。它一开始总是以一种极为荒诞的面目出现,并不能被多数人所理解,老子说:“不笑不足以为道。”维特根斯坦在评价哲学时也说:“在哲学中,竞赛的获胜者是能够跑得最慢的人,或者是最后一个到达的人。”

从这个意义上讲,哲学并不是时代的引领者,相反,它总是落后于时代,因而不能给世界以任何教导或指导。在作秀的时代潮流和宏大的历史事件面前,它总是来得太迟。譬如希腊、罗马的哲学要到希腊、罗马衰落解体时期才出现,因此对希腊、罗马的世界已不能给予教导。正如黑格尔本人所说的:“直到现实成熟了,理想的东西才会对实在的东西显现出来,并在把握了这同一个实在世界的实体之后,才把它建成为一个理智王国的形态。当哲学把它的灰色绘成灰色的时候,这一生活形态就变老了。对灰色绘成灰色,不能使生活形态变得年青,而只能作为认识的对象。”

因此,哲学和哲学家注定是寂寞的。迎合时代不是它的强项,而批判才是它的本性。因为它试图把握的不是真理的某个环节,而是真理的全部。黑格尔说:真理决不是一块的铸币,现成地摆在那里,可以不费力气地拿起来放在衣袋里。相反,获得真理需要一个极为漫长、不断发展的认识过程,需要在继承中批判,在批判中继承。就批判而言,“全部哲学史就是一个战场,到处堆满着死人的骨骼。”就继承而言,每一步都是它前一步的继续。这就譬如,花朵开放,花蕾便消失了,而果实结出之后,花朵也便凋谢了。但是各个环节之间相互制约、缺一不可。这些环节构成一个有机的统一,每个环节在这个统一中都是必要的,它们合起来构成一个整体。

在黑格尔这里,哲学中的真理既是人的理性要达到的目标,又是通向这个目标的道路。而要踏上这条道路,最关键的是要有这样一个信念,即:“每个要摘取真理果实的人都不能固守自己的观点,而应透过这些观点看到它们所反映的人类精神所走过的历程。只知道现成地去接受仁人智士的真知灼见是不够的,还应去发现这些真知灼见反映了什么时代什么样的人类精神。”

历史深处的回音

世不生仲尼,万古长如夜。

——佚名

哲学虽然不能用来谋生,在常人看来仅属于“吃饱了无事可做”的无聊举动。但正是这种近乎“无聊”的思考,构成了民族精神的精华。只不过,哲学走得太远,以至于将我们远远地拋在了后面,从而决定了它孤独的命运。它不是大众的迎合者和媚俗者,而是时代的引领者和预言者。

因此,纯正的哲学和真诚的哲学家都是甘于寂寞的。彼特拉克有一句名言:“哲学啊,你是贫困地光着身子走进来的。”尼采也曾在相同意义上建议:不给哲学家发薪金,让他们在野地上生长,藉此赶走那些想靠哲学牟利的假哲学家。这多少是愤激之言,哲学家毕竟也要吃饭,但其基本意思还是对的,就是哲学对于决心以之为终身志业的人有很高的要求,不容存名利之想。借用耶稣的话来说:通向哲学的门是“窄门”,只有不畏寂寞、贫困人才能够进入。

轻视哲学无疑是目光短浅之举。一个世纪前,张之洞为清朝廷拟定大学章程,视哲学为无用之学科,在大学课程中予以削除。青年王国维即撰文指出:“以功用论哲学,则哲学之价值失。哲学之所以有价值者,正以其超出乎利用之范围故也。且夫人类岂徒为利用而生活者哉,人于生活之欲外,有知识焉,有感情焉。感情之最高之满足,必求之文学、美术。知识之最高之满足,必求诸哲学。”

这正是哲学的“无用之用”。王国维的话在当时可谓空谷足音,在今天听来仍然振聋发聩,发人深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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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素说:“要了解一个时代或一个民族,我们必须了解它的哲学;要了解它的哲学,我们必须在某种程度上自己就是哲学家。”黑格尔也说:“一个有文化的民族”,如果没有哲学,“就像一座庙,其他方面都装饰得富丽堂皇,却没有至圣的神那样。”

在这里,黑格尔借用“庙”与“神”的关系形象地道出了人类生活与哲学二者之间的关系。按照黑格尔的比喻,庙里的“神”是使“庙”成其为庙的“灵光”。同样,哲学则是使人类的“文化殿堂”和“精神家园”成其为文化殿堂和精神家园的“灵光”。哲学,它就像普照大地的阳光一样照亮了人类的精神生活。如果失去了哲学,人类的生活就会变得黯淡无光。正如宋朝的一位诗人对孔子的评价:“世不生仲尼,万古长如夜。”

哲学总在历史的最深处发出回音,它总是以“无形”的方式影响着一个民族的价值观念和思维方式。一个轻视哲学的民族不可能是优秀的民族。作为对世界和人类根本问题的思考,哲学代表了一个民族在精神上所站立的高度,决定了它能否作为一个优秀民族在世界上发挥作用。正如黑格尔所说:“决不能轻视哲学。轻视哲学,将会被历史所轻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