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昌济生活的时代,恰处国际资本主义从自由竞争进入垄断资本主义,即帝国主义时代。为了瓜分市场,攫取中国廉价的资源和劳动力,地处中国近邻的日本帝国主义表现得特别贪婪。其突出表现就是1894年对朝鲜的侵略和辛亥革命后与袁世凯的勾结。对此,杨昌济始终抱有警惕。
杨昌济曾回忆,在日本东京高等师范学校听到讲西洋历史的日本老师说,中国人与罗马人同,惟宝爱其文化;虽外人入主其国,苟不伤其文化,即亦安之。当时他心里就感到,日本人不怀好意,颇有入主中国的思想,值得国人注意。所以杨昌济在讲课时经常联系现实,以王船山的民族主义教育其学生。杨昌济的这些教诲,在青年毛泽东心中留下了深刻的印象。所以当1915年1月日本政府向袁世凯政府提出灭亡中国的“二十一条”时,立即激起了毛泽东等人的愤慨。他在悼念亡友的挽诗和挽联中曾痛切地写下了“东海有岛夷,北山尽仇怨”;“胡虏多反复,千里度龙山,腥秽待湔”等语句。他还在一师师生编印的揭露日本侵华和袁世凯卖国罪行的《明耻篇》一书的封面上写下豪言壮语:“五月七日,民国奇耻;何以报仇?在我学子!”正是这种崇高的爱国主义情操,激励着青年毛泽东在追求救国救民真理的道路上,披荆斩棘,百折不回。
杨昌济道德高尚,对伦理学有很深的造诣。因此,他不仅在人品和人格上给毛泽东等学生以潜移默化的影响,而且在伦理学理论上给毛泽东的影响突出地表现在两个方面。
一方面是杨昌济对封建道德的批判。由于杨昌济对宋明理学有深刻理解,对中国传统礼教知之甚深,又长期在国外留学,对西方伦理史,特别是对西方近代资产阶级启蒙思想家的伦理思想很有研究,所以他在批判封建道德时,往往能一针见血,击中要害。他说过:“中国三纲之说,严责卑幼而薄责尊长,实酿暴虐残忍之风。君子之为教也,与父言慈,与子言孝。卑幼者自由之意志、独立之人格,尊长者固不可蔑视之。人有自重知耻之心,乃能以进德修业相尚。过度之压制,固非训育之所宜也。”正是从重人格独立和进德修业的立场出发,杨昌济曾尖锐地挟击封建的家族主义及社会上的种种陈规陋习,诸如欺诈虚伪、好逸恶劳、铺张浪费、无谓的应酬、打牌赌博、不讲卫生等等。这些均影响到青年毛泽东。毛泽东在《〈伦理学原理〉批注》中对“三纲”的批判,以及他和战友们在新民学会成立时提出的“不虚伪”、“不懒惰”、“不浪费”、“不赌博”、“不狎妓”等纪律就鲜明地反映了这种影响的痕迹。
另一反面,杨昌济宣传和介绍的西方近代资产阶级思想家关于自由、平等、博爱、个性解放、人格独立的思想,也深刻地影响了青年毛泽东。这种影响突出地表现在毛泽东的《〈伦理学原理〉批注》之中。针对中国封建社会的专制主义的弊端,杨昌济极力宣传资产阶级个人主义,但为了避免极端利己主义的弊病,他提出了一个“有公共心之个人主义”的概念。这一概念为青年毛泽东所继承,即《〈伦理学原理〉批注》中的所谓“精神之个人主义”。
在教育思想方面,除前面说到的教育救国论之外,杨昌济其他一些教育思想也曾影响毛泽东。其一,是人格主义的教育思想。按杨昌济的说法,人格主义者“谓教育宜发达个人之人格,同时宜使个人得能与社会调和之性质。”这一思想与杨昌济在伦理学上主张培养“有公共心的个人主义的人”是一致的,与青年毛泽东“精神之个人主义”也是一脉相承的。基于这种认识,毛泽东认为,学校之设就是要使学生“自完成自发展自创制他们各个及全体特殊的个性和特殊的人格”。
其二,从人格主义出发,杨昌济和青年毛泽东均批判资产阶级学校的“坏处”。杨昌济说:“现在学校钟点,总不免太多,学生负担过重,大有害于身体。女学尤甚。此事关于国民之体力甚大。“毛泽东则更尖锐地指出,旧学校“用一种划一的机械的教授法和管理法去戕贼人性……蔑视学生的人格”,“钟点过多,课程过繁,终日埋头于上课,几不知上课以外还有天地,学生往往神昏意怠,全不能用他们的心思为自动自发的研究。”
其三,他们认为要使人格主义的教育思想得以贯彻,就必须实行德、智、体三育并重的教育方针。杨昌济说:“自来论教育者,往往分为智育、德育、体育之三部。”毛泽东则认为“体育一道,配德育与智育,而德智皆寄于体,无体是无德智也”。(《体育之研究》)只有三育并重,才能达到“身心并完”,这正是杨昌济和青年毛泽东所提倡的“自我实现论”在教育上的反映。
在治学态度和修养方法上,杨昌济的“以久制胜”被其学生奉为“达化斋的法门”。他说:“吾无过人者,惟于坚忍二字颇为著力,常欲以久制胜,他人以数年为之者,吾以数十年为之,不患其不有所成就也。”早在1913年的《讲堂录》中,毛泽东就记下了这一法门:以久制胜。即恒之谓也,到底不懈之谓也,亦即积之谓也。1920年萧子升在致毛泽东的信中,也提到“以久制胜”,并特别注明“这是达化斋的法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