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瑞清的宗教思想,见于《世界宗教会小引》、《跋陈根儒尊人与金刚经册》及《诸生课卷批》。
肯定宗教之价值,肯定儒家为宗教
李瑞清肯定宗教乃群学之母,认为宗教有使人团结爱国之作用,但其宗教思想不涉鬼神,乃以儒家心性之说代之。他赞美孔子为宗教之革命家,称扬儒家为“地球上纯粹完美的第一宗教”,又视释迦牟尼与耶稣基督为教育家,故知其宗教思想是以儒家思想为主导,侧重于宗教在世界上的实际作用——教育作用及辅助政治之作用,而略去宗教的出世一面及宗教的神秘经验。因此其宗教思想,是从实利的角度出发的,是以一种先入为主的观念替宗教下定义,并非一种客观的研究,始终离不开儒家“孝弟”、“忠恕”之说,这种思想,表现在以下这两段话中:凡人之心,必有所归,而后乃能定。归即止也,昔孔子知后世人心知识日开,必非鬼神之说所能范围,于是著《孝经》,以立天下之大本。孩提之童,无不知爱其亲,及其长也,无不知敬其兄,环球之所同,盖天性也。因其性以立教,故曰:以顺天下,即《书》所谓“驯德”也。今中国之贫弱,果因孝弟而贫弱乎?是犹尪夫恶其体弱而绝食,吾恐其体未充而先以饿死也!且万物皆黏合力所结而成,不者,世界皆野马尘埃而已!夫孝,黏合力之原料也,人苟不能爱其亲,而能爱国,吾不信也!《记》曰:“莅官水敬,非孝也;朋友不信,非孝也;战陈无勇,非孝也。”故孝弟者,仁之本也。凡今之人,莫不推服欧西矣。欧西学术大明,何以至今不肯去其宗教?中国奈何先自弃其孝弟?此则吾所大惑不解者也!
谓孔子为教育家,非宗教家,时论皆如是,故西人讥我为无教之国,又曰:宗教家必有崇拜鬼神之性质,不知孔子者,宗教之革命也。殷,宗教立国者也。殷之开国,伊尹、巫成、巫古,於官属谏职,假神道以规君教民者也。殷人又尚鬼,墨子口传大禹,实殷学也。伊尹重任,墨子尚同,抱朴子有墨子符,墨子有尚鬼篇。孔子知后世哲理日明,鬼神不能使众人迷信,人心不可无所注意,故以孝弟革鬼神之命。宗教,国粹也,教亡则国亡。崇之者,至以耶稣纪年,至谓时移势易,孔子之论,不必字字珠玑,愿收三教之精英,不作六经之奴隶,古人读书,本不禁后人之迷信,孔子与颜渊论为邦,采择四代礼乐,不泥一朝,择善而从,不善而改,方为孔教之真,故颜渊于言无不悦,孔子有非助我之叹。盖学以反对而日进,凡学,必具一个体段,以成其一种之学问,故有一时之学问,有一种之学问。孔子之学,不局于一定之时代,不囿于一个之体段,因时因地以立学,所谓凡宜于今之学,皆孔子之学,凡不宜于现今之学,皆非孔子之学,《春秋》分三世之治,无一定死法也。何也?孔子之学,以时为宗旨者也,以孝弟为本,以忠恕为用,以改良进化为目的,其所用,以达其目的者,知、仁、勇也,其迹则载在《春秋》、《孝经》,吾非为孔子讼,直吾断断奉孔子为中国宗教家,吾愿吾全国奉孔子为教主。现今灭国之公例,必先灭吾文字、灭吾言语、灭吾宗教,语言、文字,知有保之者矣,至于宗教,则忽之。何也?宗教者,群学之母,使人之有爱力合群者孰与?于宗教也。况孔教又无一切之魇魔,又无缚束人之才智之桎梏,为地球上纯粹完美之第一宗教乎?愿子毋以哥白尼、达尔文之言遂疑宗教之可废,毋惑于远藤隆吉、白河次郎之言而自破坏我宗教。
李瑞清是儒家学说的忠实信徒,但他不停留在名相的表层,他对儒家学说也颇具卓识,他对《孝经》的认识是:“《孝经》为治国教民之书,非弟为家人言也。先王者,大禹也,孔子祖述尧舜。何以《孝经》独称大禹?禹盖八年于外,三过其门而不入者,言孝之大者,在拯民於水火之中,故不知者,虽日以三牲之养,犹为不孝也。”
有人认为“蔡元培美育代宗教之思想乃受李瑞清之启发”。李瑞清虽首倡中国本土之美育,但他并没有否定宗教之存在价值,故此说是不能成立的。美育与宗教各有自身之范围与作用,是可以互相补足而不可以互代的。
五教融通之观念
李瑞清看重宗教的社会作用,略去各教之世界观、生命观、修持观而不顾,故能等视五教。他的看法与一般的宗教信徒有所不同,他是从现实的角度出发,从大处着眼,看各宗教在精神上的共通处。他在《世界宗教会小引》中云:盖闻天无二道,人无二性。道耶?儒耶?释耶?耶耶?回耶?其导善禁恶,救世觉民之心。一也。辟彼援溺,或以手、或以绳、或以勾、或以舟楫,其援溺之心,一也。是以亚、美、欧、非之异洲,黄、白、黑、棕之殊种,发致虽别,而潜相影响;出处虽异,而终期则同。但妙迹隐于常用,指归昧于末节,遂令学徒不察,是丹非素,教无论美恶,异己者攻,将使孔、佛操戈,耶、老对垒,因形色之细故,忘先师之本心,不亦悲乎!顷者诈伪萌起,大道郁灭,灾害繁惨,众生沉沦、愿我环球教主,互相研复,去其忮争,节彼离滞,吸此共实,庶几达义俱举,析符复合,澡斯民之垢滓,脱众生之桎梏。上慰先师之苦心,下拓同人之宏愿,窃在下风,薰沐以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