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人为本
教育的对象是人,应把学生培养成全面发展的人,“教育上的第一要件是以人为背景。”这是夏丏尊一贯坚持的教育思想。卢梭有句名言:“不管学生将来入何等职业,先使他成为一个人。”在《教育的背景》一文中,夏丏尊说:“卢梭这句话说在百年以前,到现在还是真理。普通教育中所列的科目,都是养成人的材料,不是教育之目的物,也不是学问。地理是从面的方面解释人生的,历史是从直的方面解释人生的。数学是锻炼人的头脑的,理科是说明人的周围及自然界之关系的,语言文字是了解人与人的思想的,体操是锻炼人的身体意志的,其它像手工农业等,虽似乎有点带着职业的色彩,但是在普通教育中,仍是注重陶冶品性的一面。总之,现在普通教育上所列的科目,除了以人为背景外,完全是毫无意义的。若当作教育之目的物看,当作学问看,那就大错了。”
夏丏尊指出:“我们中国办学已经20年光景,这个道理好像大家还没有了解。社会上大概批评学校里的课程无用……这种都是将材料当作目的物看,当作学问看,不当它养成人的方面看的缘故。不但社会和学生不晓得这个道理,就是教育者,不晓得这个道理的也很多。现在大多数教育者,无非将体操当作体操教,将算术当作算术教,将手工当作手工教罢了。课程自课程,人自人,这种无背景的教育,就是再办几十年也没有什么效果。所以教育上的第一件是要以人为背景。”
受教育非受教材
在夏丏尊看来,学生受教材不等于受教育。在回复众多学子的来信中,夏丏尊说:“中等学校教育的课程,只是一种施行教育的材料,从诸君方面说,是借了这些材料去收得发展身心能力的。诸君在中学校里,目的应是受教育,不应是受教材。重视书册,求教师多发讲义,囫囵吞枣似地但知受教材,不知受教育,究是‘买椟还珠’的愚笨办法……第一,要自觉地从各科目摄取身心上的诸能力;第二,对各科目要普遍地学习……中学校的性质如此,是借了教材给与能力的。诸君在中学校里,试自己问问,自己在这里上受教育呢?还是在这里受教材呢?”
本着受教材不等于受教育的教学思想,在教育教学中,夏丏尊提倡修习语文、兼启智德,积极鼓励学生写白话文、写新诗,并且要求有新的思想内容。他特别反对专门替古文作注释的作文。一位同学读古文很用功,背得烂熟,做作文时总是引经据典,略加连贯,即能成篇,博得许多老师的赞扬,经常得高分。夏丏尊任教时,这个学生抄书的习惯仍难以改变,尽管抄的已不是古文而是白话文,但在夏丏尊看来,这种写作习惯上不能表达自己的思想,应该予以科学引导。在教学中,夏丏尊对其耳提面命,谆谆教诲,说明写作应该充满思想性,写出自己的真实感受和现今社会的最强音,而不是替古人“立言”。
情爱教育
“教育的生命就是情,就是爱”。这也是贯串夏丏尊教育思想的一条主线。他在译著《我的教育》的序言中说:“学校教育到了现在,真空虚极了。单从外形的制度上方法上,走马灯似地更变迎合,而于教育的生命从未闻有人培养顾及。好像掘池,有人说四方形好,有人又说圆形好,朝三暮四改个不休,而于池的所以为池的要素的水,反无人注意。教育上的水是什么?就是情,就是爱。教育没有了情爱,就成了无水的池,任你四方形也罢,圆形也罢,总逃不了一个空虚。”
夏丏尊不仅是情爱教育的最早提倡者,同时也是执着的实践者。任教于浙江一师时,夏丏尊自告奋勇担任“舍监”,对学生既坚持原则,又像慈母一样,对学生的思想、学业、生活管头管脚,关怀备至。因此,学生都愿意亲近他,有事与他商量,亲热地称之为“妈妈教育”。丰子恺是他的学生,曾撰文追述在夏先生“妈妈的教育”下成长的过程,辞真情切,十分感人:“夏先生对学生毫无矜持,有话直说。学生便嬉皮笑脸,同他亲近。偶然走过学校看到年小的学生弄狗,他也要管:‘为啥又同这狗为难?’放假日子,学生出门,夏先生看见了便喊:‘早些回来,勿要吃老酒!’学生笑着连说:‘不吃,不吃,赶快走路。’走得远了夏先生还要大叫:‘铜钿少用些!’学生一方面笑他,一方面实在感激他,敬爱他。”
春晖中学初创时,张闻天的弟弟张健尔慕名由上海前来求学,因为他个子矮小,坐在最前排,但他上课很好问,再加上操着上海腔,同学们感到滑稽可笑,只要他一发问,就哄堂大笑,影响课堂秩序。但夏丏尊碰到这种情况不是训斥学生,而是等大家平息下来以后,表扬张健尔的发问精神,对大家说:“求学问,就是要学要问,我讲你们听是学;你们提问就是问。若是学而不问,只得个一知半解,浅薄无知……”夏丏尊就是这样以表扬代替训斥,引导学生多思好问,学得活,学得好。教师上课,难免有学生不专心,做小动作,对这种情况,夏丏尊也不是采用训斥的方法。当年南屏女中的学生陈仁慧回忆夏丏尊上国文课时的情形,“有时我们顽皮得和孩子差不多,课堂上我们听着听着,忽然发现夏丏尊说话的速度逐渐变慢,终于完全停顿,眼睛却牢牢盯住某个方向。跟着他的眼光朝那个方向看去,准能发现有同学思想开小差或者做什么小动作。这无言的片刻,就是夏丏尊对我们最严厉的训斥。同学们把这种训斥称之为‘此时无声胜有声’。”
夏丏尊“爱的教育”思想,不但体现在他一生的教学实践中,而且体现在他的著作中。他和叶圣陶合著《文心》中教国文的王先生、朱先生等给学生讲述读写知识时,不但认真,而且亲切。采用的方法是讨论式、启发式。学生可以自由提问,教师一一热心解答,教师也经常担出一些问题、启发学生思考,有时师生共同讨论,彼此亲密无间,教师满腔热情,从不盛气凌人,他们的言行感奋着学生,学生多思好问,勤奋学习的精神也鼓舞着教师。朱自清先生在《〈文心〉序》中说:“丏尊、圣陶都做过多少年的教师,他们都是感化学生的教师,所以才写得出这样的书。”这话确确实实地揭示了《文心》一书受人欢迎的根本原因,他把《文心》看作夏、叶两师的经验之谈,是很恰当、中肯的。读着《文心》,我们也似乎看到了夏、叶两师的音容笑貌。
他曾公开向学生宣称:“我当了你们的导师,会像家长一样关心照顾你们,大家可以相信信任我。”他对学生的学习严格要求,但对他们的日常生活无微不至地关心爱护,遇上学生有病,亲自送饭送药,师生感情融洽无间。夏丏尊的一位学生在回忆当年的校园生活时说:“夏先生很俭朴,穿一件竹布或爱国布长衫,看到学生眯着眼睛微笑,既和蔼可亲,又诲人不倦。”
人格教育
夏丏尊认为,真正的教育需完成被教育者的人格。众所周知,人格是个人尊严、价值和道德品质的总和,也是人在一定的社会中的地位和作用的统一。马克思主义认为,人格不是超历史、超现实的抽象,本质上是人的一种社会现象。
夏丏尊十分重视学生的人格教育。他在《教育的背景》一文中说:“现在的学校教育是学店的教育,教育者与被教育者的中间但有知识的教受,毫无人格上的接触,简单一句话,教育者是卖知识的人,被教育者是买知识的人罢了。机械的大家买来卖去,试问这种知识有什么用处?真正的教育需完成被教育者的人格,知识不过人格的一部分,不是人格的全部……人格恰如一种魔力,从人格发出来的行为,自然使人受着强大的感化。同是一句话,因说话者人格的不同,效力亦往往不同。这就是人格的背景与否的分别……‘以言教者讼,以身教者从’,教育者必须有相当的人格,被教育者方能心悦诚服,只靠规则是靠不住的。我说这句话的意思,并不是凡是教育者必须贤武圣人,理想的人物本是不可多得的,我并不要求教育者皆有完美之人格。原来学校所行的教育,都不过是一种端绪,一切教科,无非是基本的事项,不是全体。所以教育者于人格方面也只求能表示基本的端绪够了。这个人格的基本端绪,比教科的基本端绪成就虽难,但是不能说这是无理的要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