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年前,秣陵丞相府。
“泠儿,过来,爹给你带上这块玉玦。”诺大的厅堂,一名墨袍男子招手唤来一个头梳双髻,绑着小丝带的女童。她水润的脸蛋上,柳眉弯弯,一双剪水瞳楚楚动人,年纪虽小,却生得机灵聪明。
“爹,这是什么?”小女孩伸出小手,摸摸男子挂在她脖间的玉饰。
墨袍男子笑笑,揉揉女童头上的发髻,调侃道“泠儿长大了,可以拿它换你的夫君。”
“啊?夫君?”小女孩扬起小脸,懵懂地皱皱眉,嗓音娇软“是像爹这样的夫君吗?”
墨袍男子朗声大笑,继续逗小女孩“那泠儿想要一个什么样的夫君?”
小女孩用食指摸摸下巴,嘟嘴道“我喜欢对我像爹对娘那样的夫君,嗯,可以找到吗?”
“当然,等你及笄了,就会有人来迎娶你。到时你只需把这块玉玦递给来人,他见此物,必会好生待你。他是爹帮你定下的未婚夫。”墨袍男子抱起女童,兜了几圈,才放下她。
小女孩转了转灵动的眸子,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城西的司马府,一派喜气洋洋,这座府邸刚落成。宅主因两月前弹劾湛王谋逆有功,被圣上封为大司马,一并赏了这座宅子。
前厅内,端坐着一名器宇轩昂的绛衣男子,他接受完百官的朝贺,稍作歇息,命下人叫来独子。已经十岁的少年,身穿一件月牙白锦袍,足蹬一双小黑靴,步履从容地跨过门槛,狭长的眼型一瞟,轻蔑地询问“听说爹给我定了门亲事?”
“不错,夜儿,你过来,爹有东西给你。”绛衣男子从怀中掏出一枚血玉扳指,欲递给独子。孰知,他小小年纪,性子却叛逆的很,连看都不看,转身就要走。
“回来!这枚玉扳指是你水世伯给你的定亲信物,你收下它,等泠儿长大了,你拿上我云家祖传的昆玉璧为聘礼,娶她进门。”绛衣男子三步并作两步,赶上少年,使力将他拽了回来。
“那是爹的事,爹爱娶谁娶谁,爹定的亲自己应。孩儿只会娶自己喜欢的人,水家小姐我连面都曾为见过,不娶!”少年也不再倔强,无所谓地找了张太师椅坐下,翘起二郎腿晃悠。
绛衣男子一脸苦笑,蹲下身,抓住少年放在膝上的手,套上那枚对于他有些大的扳指,劝慰道“夜儿,你怎样怪爹都行,只是这门亲事,你无论如何都要应下。相信爹的眼光,你不会后悔的。”
少年撇撇嘴,取下血玉扳指,放在眼前研究了一下,轻笑一声“想不到是真的,这扳指我收了,至于人,我说不娶就不娶。”他早慧的墨瞳绽放着异样的光彩,修长的中指转动着扳指,猝然起身,绕过绛衣男子,不理不睬地走出了大厅。
绛衣男子大喊了几声,少年也没有回应,仿佛耳聋一般。
半月之后,丞相水昉因上奏请求彻查湛王谋逆一案,被光禄大夫闵思睿诬陷与叛贼勾结,圣上震怒,将其押入天牢候审,命人查封丞相府,欲逮捕其家眷归案。奇怪的是,御林军到达之时,已人去楼空,问起邻里,皆不知丞相夫人去向。
雁荡山下,一位少妇两手各牵着一名女童,徒步攀爬着陡峭的山路。两名女童小小的身子,不堪劳累,走了不到一会,就停下来嚷着休息。
“已经到达山腰了,再坚持一个时辰,你们就能见到外婆。泠儿,茞儿,后面有人跟踪,我们还是快些走比较妥当。”少妇抱起稍小的女童,执起另一名女童的手,加快了脚程。
林间小路传来乌鸦的鸣叫,令人心惊,少妇的额渗出汗珠,她怀中的女童见状,以衣袖帮她拭汗。“泠儿乖,娘不累,再过一会便可到山顶,届时我们就安全了。”
牵着少妇手的女童闻声,伸手拉拉妹妹的衣角“泠儿,上次被马儿撞伤的右腿好些了吗?”
“姐姐,我已经不痛了。娘放我下来,我自己能走。”少妇怀中的女童挣扎了几下,欲跳落地面。
少妇见状,无奈地俯身,放下女童,女童刚站稳,林间便响起了剧烈的马蹄声,越来越近。少妇闻声,赶紧抓住两名女儿的手,引她们藏到一颗巨大的古树背后。
“老子日夜兼程,居然没赶上一个娘们。这会干脆连影子都看不见,你们说,人上哪去了?”马队在三人的藏身处停了下来,领头的人一脸横肉,下巴上一颗黑痣尤为显眼,此刻他稳住了马匹,扬起马鞭,对着四周的随从一人抽了一鞭子,粗噶地叫骂着。
“大人,奴才料想她一个年纪轻轻的女子,怎么也赶不上大人的快马啊,只怕方才听见了我们的马蹄声,藏匿在这山中,奴才们这就去找,就是搜山,也得把人找出来献给大人。”黑痣男背后的随从用讨好的语气低声恳求。
黑痣男摸摸下巴的胡渣,不满地吼道“既然明白,还不快去。这块地界我亲自搜,六子,胡子,你们留下。剩下的去前面,都给我精神点,一颗树也不许落下,今儿不把人找出来,别怪老子无情!”
马队听令,四散而去。黑痣男下了马,一步步靠近少妇藏身的大树,这地方只有这棵树能同时藏下三个人。少妇听见粗重的呼吸声,不敢回头,伸手捂住女童们的小口,悄声嘱咐她们不要出声。
在男子靠近之时,她抓起地上的石子,回头狠狠砸了过去。“啊。”黑痣男一声惨叫,吓坏了两名女童,少妇连忙拉起女儿的手,快步向山顶的小路跑去。
“你们上去,把那两个碍事的小杂种拖走。”黑痣男揉着自己的眼睛,咆哮道“臭娘们,真够狠的,等着瞧,看老子怎么收拾你。”
六子和胡子见老大发怒了,立刻冲上去,抢走少妇手中的女童,扛在肩上,分开疾奔,故意不让少妇追上他们的脚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