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泠随应笑春踩上小径,虽身在桃林中,却无情绪欣赏美景。难怪云倾夜惹了满身的风流债,屋中种植桃林,自然命犯桃花。
“不知公子如何称呼?”应笑春侧首,随口问道。
初泠闻声回过神,眼珠一转,神态里有一分调皮“在下姓林,单名……一个初字。”
应笑春眉间稍起褶皱,低声念叨“林初……”继而释然一叹“原来是林公子。”
初泠假意点头,隐去眼底的狡黠,开口转移话题“不知云公子为何不肯就医?”
应笑春褐瞳一沉,口气中藏着一抹惋惜“雪隐乃天下第一聪明人,本是难得的奇才,可谁又知,他身患隐疾,终身不治。”
“隐疾?”初泠黛眉一蹙,暗暗心惊,莫非这才是他当年退亲的真相?
“爷一出生,便四肢冰凉,大夫们说这是极寒体质的特征。每逢秋冬交替之际,爷就会浑身瘫软,毫无免疫力,与初生婴儿无异。他经常高烧不退,直至完全入冬,才会稍有好转。此非寒症,无法治愈,爷自小顽皮,性情散漫不羁,便是因此。大人多年来,一直催促爷成亲,他也不允,只道此病不医,绝不娶亲。偏偏他从未准许过任何医师入屋,这些年,也无从医治。”
应笑春的解释令初泠心头一跳,“极寒体质”之人的血正是师父外出几年,遍寻未果的药引,也就是能治愈她热毒的解药。她先前为他诊脉,并未留意这些,不想阴错阳差,他居然就是那个能带给她希望的人。
“在下听闻云家少爷曾与人定亲,事后又退掉,是否与此有关?”初泠借题发挥,故作外人模样,询问自己耿耿于怀的答案。
应笑春神色一变,继而长吁一声“兴许是,兴许不是。笑春也不知。”这个模棱两可的回答,轻易堵住了初泠的嘴。但从他方才大变的脸色看来,此事只怕另有隐情。
转眼间,两人已至望凤居前,应笑春对门外的守卫示意,兀自推开房门,领初泠入内。眼前的房间,清雅简约,与初泠所想大相径庭。原以为云家少爷败家如斯,定会布置得极为铺张,谁知他竟丝毫不在意屋内的陈设。一张几案,置上一鼎香炉,几案背后的画屏掩去内间景象,引人遐想。
初泠绕过画屏,遇上一名小婢,那人屈身行过礼,便退出了画屏外。应笑春随后进入,请初泠入座榻边,为云倾夜治病。榻上的男子只着内裳,面色苍白如纸,毫无血色。初泠按住他的手腕,丝丝冰凉沁入她的肌肤,令她秀眉一皱,他果然是极寒体质,脉象潜伏得很深,不仔细是摸不出来的。
“爷可是宿疾突发?”应笑春瞧着初泠不断变化的脸色,有点担心地问道。
初泠摇摇头,眉间褶皱更深“他的症状看似严重,但就脉象而言,只有轻度的内伤。兴许是他的体质无法抵御内伤,才造成现下的状况。”她收回手,看向应笑春“可否借纸笔一用,我写个方子,替他调理一番,看看是否有成效。”
画屏外的小婢闻言,不等应笑春吩咐,已取来纸笔,呈给初泠。初泠接过,稍作沉思,用娟秀的小楷,写下药草,交给小婢。“我听闻司马府有一间大药房,包罗了不少奇药,这药方上的药草并不少见,姑娘可去寻来,煎好药,喂你们爷服下。”
“是”小婢应声而出,初泠这才松了口气,回头之间,遇上应笑春探究的眼神,对方见被她发现,也不躲闪,淡淡一笑,化去了眼底的情绪。
“云公子既已无事,在下也不便多作打扰,先行告辞了。”初泠言罢,起身抚平衣衫的折痕,大步走出了望凤居。
夜已深,芳菲落尽。初泠漫步桃林中,神色凝重,不知这世上还有没有第二个极寒体质的人,平心而论,她不想受云家少爷的恩惠。当日断钗,她便已决心不再同他有什么联系,尤其是救命这种联系。
翌日一大早,几名丫鬟抬着浴桶敲开了初泠的房门。初泠刚醒,听见人声,迅速爬起来,打开门。
“林公子早,爷吩咐奴婢伺候公子沐浴,还说一会有请公子前去望凤居,爷要当面答谢公子救命之恩。”领头的丫鬟,有一对浅笑的梨涡,说起话来大大咧咧。
“沐浴?呃,不必了。在下沐浴之时,不喜他人在场,还请姑娘不要见怪。”初泠让出道,放几名丫鬟进门,看着她们放好浴桶和换洗的衣衫,连忙拒绝了来人的好意,生怕自己女儿之身泄露。
“既然是公子的喜好,奴婢也不便强人所难,告退了。”领头的丫鬟倒也通情达理,领着其他人退出了房门。
初泠等众人离去,才插好门闩,褪去衣物,埋入浴桶的水中。
门外回廊的转角处,一抹白衣静静伫立,丫鬟靠近时,纷纷向其行礼问安“爷。”
云倾夜转过身,手上正拿着一条碎玉链子把玩,凤目内划过一丝促狭,嘴角一勾,浪荡十足“美男出浴,你们怎么不多看两眼?”
“回爷,是林公子吩咐奴婢们退下的。”领头的丫鬟恭敬地一掬,正色道。
“哦?是么?既如此,你们先行退下,半个时辰后,再来搬走浴桶。”云倾夜抛起链子,又伸手接住,反复几次,自得其乐。
丫鬟们闻言,应声离去。云倾夜看着她们走远,凤眼一眯,瞥向初泠居住的厢房。他运用轻功,行路无声,似鬼魅般靠近初泠的窗口。听见哗哗的流水声,他抿唇一笑,眼底露出得逞之色,缓缓伸出食指,往窗户上一点,破出一个小洞。他凑上脸,将好看的凤眸移至洞口,朝里看去。
那是一张芷兰画屏,环绕浴桶,屏内的秀色若隐若现。画屏上搭着几件衣物,其中有一件便是女子的肚兜,连着一条细长的白色锦带。
云倾夜瞧见那青色的肚兜,凤目中戏谑渐升。他拈住指间的碎玉链子,轻轻投进纸窗的洞口。细微的脆响,惊动了正在沐浴的初泠。她猝然从浴桶中站起,扯下画屏上的衣物裹身,冲屏外大吼一声“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