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喝完,忽然爆出一声清朗的笑,手指一勾,引应笑春靠近,随即悄语“玉的主人,我已经找到了。现在你去替我查查林初是什么来历。这回,可要万无一失。”
“笑春明白,还有一事……”应笑春接下命令,退开了几步,轻声低语。
“那块玉……似乎老爷也曾买过。”
“这有何稀奇,爹一向喜欢搜集古玩,买一两块玉玦不奇怪。”云倾夜不在意地咧开嘴,抽出腰间的折扇,径自摇起来。
“可……呃,笑春这就派遣人手,调查林初的身世。”应笑春思及自己无意间,在府内老仆口中听到的传闻,想要禀明,却又咽了回去。
云倾夜叹了口气,摆摆手“去吧去吧,我还得为明天的诊治做好准备。”他转头,瞥向身侧的棋盘,凤目溢出几分得意。“小家伙,这回你跑不掉了。”
初泠回到房中,只觉后背冷汗淋漓。她挽起右手的衣袖,看着那道伤疤,心里咯噔一下,方才下棋之时,她没有注意到。现在看来,这道疤,十有八九已暴露在云倾夜眼里。
为了放落棋子,她每次都会托住宽大的衣袖,这条疤在手腕处,云倾夜在她对面,除去衣袖的遮盖,怎会看不到。身在外,她竟如此大意。幸好云倾夜没有提出异议,否则她的身份定会曝光。
初泠抚了抚胸口,解开自己随身的包袱,取出金针和几瓶药液,放在屋内的托盘上。她要早点治好那人的病,尽快离开司马府。
天一亮,初泠就拿上托盘,径直前往望凤居。屋内熏香袅绕,一身白袍的云倾夜右手支撑着腮,慵懒地倚在靠枕上,闭目养神。初泠上前,将托盘放在几案上,轻咳了一声。
云倾夜睁开凤眸,维持着姿势,嘴角含笑“你来了,我的病该如何治,你尽管道来,即日起,我听你的。”
初泠早已习惯他夸张的语言,面无表情地盘膝坐于他身侧,伸出手,对云倾夜示意“请公子伸出左手,我先替你把脉,再行确定治疗方案。”
云倾夜撇撇嘴,眼珠一转,藏住其中的狡猾,左手大大方方地捏住初泠的右腕,没等对方发脾气,又将自己的手臂放平,让初泠的右手恰好按在他的脉搏上。
初泠咬住腮,将方才的恼意咽回腹中,暗自警告自己,提防这人轻佻的举动。等她凝神诊过脉,拿开自己的右手,取出金针,对云倾夜解说“我需以金针过穴之术,为公子施针半月。届时,便会痊愈。”
“请便。”云倾夜轻浮地笑笑,任由初泠为他施针。初泠拿起针,在看见他的外衣时,拧眉顿了一下,彷徨不前。
“怎么了?”云倾夜靠近初泠的脸,善解人意地问道。
初泠别过头,脸上有些不自然“我所施针的穴位有多处在后背,虽然透过衣物施针不难,但我还无法确定公子穴位的具体位置。有几处要穴,一旦扎错,公子性命难保。”
“那还犹豫什么?我脱去外衣便是。”云倾夜眼中闪过一丝促狭,随即动手解开自己的腰带。
初泠下意识地抬袖遮住眼前的景象,脸色极差。
云倾夜见状,偷偷一笑,作出一副大胆献身的模样,果真褪尽了外裳,光着上半身,出口调笑“林大夫,你我均为男子,为何害臊啊?难不成,你是女子?”
初泠身子一僵,鼓足勇气站起,避开云倾夜的视线,绕到他背后,找准穴位,报复似地拿金针狠狠刺进去。
“呀,你出手也太狠了吧,好疼呐。”云倾夜噘着嘴,不满地叫嚷。不料,初泠不吃这一套,下一针依然带足了劲气。
屋内不断传出云倾夜的惨叫,半个时辰后才消停。初泠擦擦汗,咬唇收拾好金针,拿起一旁的毛笔,写下内服的药方,用镇纸压好,顺便嘱咐道“这些药煎好后内服,还有一些施针时外用的药材,我想出府亲自购买。”
“何必出去呢,司马府的大药房里头,应有尽有,一定能找到这些药。”云倾夜拉拢衣襟,随意地系好腰带。
“方才公子还说,事事听我的,怎么,现下要反悔吗?”初泠低头整理托盘,看似漫不经心。
云倾夜凤目一敛,歪着脑袋,盯住初泠“那倒不是,你想出去,随时都可以。只是,先前你遭人追杀,我不大放心。不如,我派个人跟着你,也好保护你的安全。”
“不必了,我不会逃走的,既已答应治好你的病,一定善始善终。”初泠不再多言,起身拍了拍长衫,丢下云倾夜,自行出府。
闹市喧嚣,时值晌午,地摊的小贩们大声吆喝着,初泠被人流挤到路边,她本想以买药为借口,出门散散心。哪知,进了数家药铺也未找到这些药材,打听之下才知,几天前已被几名异族人全数买走。
无奈之下,她只能在街上闲逛。走过一间摊位时,她对摊上的佩饰起了兴趣,低首之间,惊见一枚与云家的信物极似的玉玦。她伸手,想将那玉玦握在手中仔细瞧上一瞧,不想另一个人同时伸出了手,盖在她的手背上。
“这玉玦,兄台既已相中,就归兄台了,在下去别的地方寻。”一道似曾相识的男音侵入初泠的左耳,她身形一颤,心头狂跳不止。
她迅速偏头看向刚走不远的人,丢下玉玦,快步追了上去,低喊着“师父,是你吗?”
背对她的男子身子一滞,转过身的一瞬间,初泠瞳孔一缩,心间拂过一丝失望。
“兄台是在叫我吗?在下年纪不大,还未曾收过徒弟。”
初泠苦涩一笑,抬起头,温声对答“是在下认错人了,阁下的声音与家师相似。是以方才,我唤你‘师父’。”
眼前的男子一身雪衣,左下摆嵌着一个蜡染而成的图案,似火,似蛇,十分奇特。他茶色的眼瞳与亦寒一样,参杂着忧郁,黑缎似的发被玉冠束缚,唯有几撮不安分的披垂下来,随着他的步伐飘荡,为其平添一分超逸。如此神似的眼神,就连声音也一样,难怪她会认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