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办法可以挽回了吗?”云倾夜声音颤抖,指甲无声地嵌入血肉中。
“公子先前若肯为她献血一半,定能治愈她的热毒,现下……为时已晚。”流曜惋惜道。
“你下去吧。”云倾夜的声音毫无波澜。
流曜担心地瞥了瞥紧闭的房门,披风一卷,隐没在黑暗中。
“吱呀。”房门轻轻打开,云倾夜鲤鱼打挺,起身奔向房门“小泠儿怎么样?”
亦寒面色苍白,墨发已转为暗黄。他看见云倾夜,怒目圆睁“你不配问!你们司马府果真没有一个好人!”
“湛王爷一案是上一辈的事,宗政兄不该将其牵连至下一代身上。”云倾夜一边焦虑往屋内瞧,一边同亦寒讲理。
“你自己造的孽自己清楚,无需我强调!泠儿的事你不必再管!”亦寒身子虚晃了一下,扶住一旁的廊柱,厉声道。
“我是她的夫君!”云倾夜推开气力虚弱的亦寒,硬闯了进去。看见初泠裹着绷带的脸,他的心似被毒蝎蛰过一样,麻木的刺痛。他轻轻坐在塌边,十指与初泠相扣,满目哀伤地凝视她。
初泠眼睫一眨,意外地睁开了水眸。云倾夜见状,欣喜若狂,指间扣得更紧。“小泠儿……”一时之间,他不知从何说起。
“夫君……”初泠睇着他的俊颜,嘴角的笑很淡。“你穿白衣很好看。”
云倾夜不自觉地愣在原地,他以为初泠会骂他打他,不想她醒来的第一句话是“夫君”。
亦寒听见初泠的声音,慌乱地奔进屋,低喊“泠儿……”
初泠偏头,木然地看着亦寒,低声道“师父,你走吧,我想让夫君陪我。”
亦寒眼底的伤逝一闪而过,他敛眉一笑“好,泠儿醒了,想做什么都行。”
初泠回头,看着云倾夜恍如隔世的神情,伸指抚上他的脸,淡淡道“夫君,扶我起来好吗?”
云倾夜立刻点头,轻轻搂住初泠,让她能坐起来。初泠却突然伸手圈住了他的腰,轻语“夫君,让我再抱你一次。”
“嗯。”云倾夜脸上的哀愁烟消云散,他轻抚着初泠,柔声道“娘子想抱多久都行。”
“夫君,你与我同寝一夜好吗?我好累,想歇息,可我一个人害怕。”初泠语气依然很淡,云倾夜听罢,眼眶一热,猛点头。他褪下沾有血污的外裳,将初泠的头搁在自己胸前,在她身侧躺下,正欲闭眼,忽闻初泠再语“夫君,你送我一样礼物可好?昆玉璧是云家祖传的,我要你送一件自己的物什给我。”
云倾夜皱眉想了想,从袖中取出汗巾,交给初泠“为夫没有别的随身物,只有这块汗巾了,娘子喜欢就留下吧。”
“喜欢。”初泠淡然一笑,将它系在自己颈间,遮住伤痕。之后,她安然闭上双目,传来平稳的呼吸声。云倾夜瞅着她安静的睡颜,心里隐隐不安,初泠的性格不该……他没有多想,吹灭灯烛,怕碰到初泠的伤,只用手臂轻轻圈住她,这才沉沉入睡。
黑暗中,初泠缓缓睁开眼睛,滑出一滴泪。她悄悄挣脱云倾夜的怀抱,起身随意披上他的一件白袍,赤足走向屋外。她没有惊动任何人,忍着身上的剧痛,一步步慢慢地走。西苑的尸体已收拾干净,只有干涸的血迹昭示着之前惨烈的斗争。司马府的守卫正在打盹,她轻轻越过他们,慢慢走出司马府所在的小巷。
月上树梢,她如一个孤魂一般,游离于大街小巷。深秋的夜风掀开了初泠的袍角,她无声无息地沿着秦淮河岸向南走,直至扬子江畔。江风迎面,带着微凉的水汽。
初泠漠然一笑,玉足不急不缓地没入水中。她目视宽广的江面,面色平静无波,只有身子向前移动,水没过了膝盖,她也未理会,当水漫过小腹,她才释然一叹,露出解脱的笑意。
“你就这般死了,值得吗?”江面突然行来一叶小舟,甲板上立着一名男子,衣袍随风摆动……
云倾夜睡梦中忽觉凉意,蓦然惊醒。他偏头不见初泠的睡颜,心口一塞,思及她奇怪的话,顿时吓出一身冷汗。他跳下床榻,只着亵衣便追出门外,穿过西苑时,他发现地上有一串血红的脚印。他循着脚印走出府门,经过大街小巷,那脚印的血色越来越浅,直至江畔。
他望着波澜起伏的江水,心如遭铁锤重击。“小泠儿……娘子……”他失措地喊着,不顾一切地奔进江水中,水沾湿了他的亵衣,波浪不断地拍打他。天光掩映,他看清了水面上的一样漂浮物,伸手截获,竟是自己的汗巾。
“啊。”他陡然长啸一声,颤抖地抚摸湿透的汗巾,跌坐在江畔的浅滩上。
“爷……”
“泠儿……”
遥遥的,有人前来寻他们。
“泠儿呢?”匆忙赶来的亦寒瞥见云倾夜怔愣的模样,隐隐有些担忧。
云倾夜麻木地触摸汗巾,一声不吭。
“你把泠儿怎么了?说啊!”亦寒一把揪起云倾夜的前襟,将他从地上拽起,声音发颤。
“娘子投江了……”云倾夜闷声说完,胸口一滞,竟连呼吸也是痛的。
亦寒默然松开手,趔趄了几步,瘫坐在一旁的大石上。他双眼无神地盯着江上一波波的浪潮,突然爆出一声大笑,之后,他眸色一变,视线死死锁住云倾夜,幽幽念道“是你逼死她的,此仇我必为她报之。”他猛然立起,往城内方向大步而去。
云倾夜似没听见一般,明亮的凤眸如一滩死水,完全黯淡下去。他不断地用手指摩擦汗巾,眼角忽然变得****,大滴大滴的泪水落在汗巾上,如何也拧不干。
“娘子……你答应等我的……我说过会用后半生补偿你,死心塌地待你好……为什么你不肯多等一日?”他无声地哭着,满目凄凉。“娘子……”
天空微微泛起鱼肚白,江面红霞笼罩,镀上了一层金波。朝阳之下,一叶小舟悄然向西漂去,愈行愈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