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回去告诉他,既已退亲,便不容违背。若他来日反悔,有如此钗!”她掌中运力,“啪。”金钗断裂,碎成两股,砸落地面。
仆役们见势,心惊肉跳,纷纷为少爷担心,可惜他们身份低下,无法替主子发表意见,只能目瞪口呆地瞧着地上的断钗。有一名仆役蹲下身拾起来,用帕子包好,放入怀中,意欲带回交予主子。
围观的乡绅们相互间窃窃私语,而后对水昉行礼,扫兴地散去。原以为的喜事临门,变成一场决裂,令众人意兴阑珊。
初泠背过身,瞧着乡绅们一个个散去,对她投来同情的眼光,她脸上的表情渐渐僵硬。她一步步走回水府大门,跨过门槛,独自承受此番羞辱。唇角流下一串液体,她以衣袖擦拭,却是触目惊心的红。
她惨然一笑,排山倒海的热力袭来,胸腔膨胀,正似当年被人击中之时那般难捱。初泠背对着爹娘,硬撑着向前走,不到几步,她浑身脱力,脚下一跌,身子坠向铺地的红毯。
“呼。”一道影子翩飞而至,扶住了她。“泠儿。”她好像听见了一个意料之外的声音。初泠微微一笑,阖上双目,安静地躺在来人怀中,不愿再次醒来。
匆匆赶来参加初泠及笄大典的亦寒,没想到会遇上这样一幕,心尖一疼,搂着初泠的手一点点冰凉。他眸中含着压抑的痛楚,缓缓转头,看向门外的司马府家仆,衫袖中另一只手,聚集内力,险些就要将来人震碎。
门口的家丁神色惊骇,还未及反应,就被一声痛吼吓得魂飞魄散。
“滚。再让我看到你们,格杀勿论!”
家丁们哆嗦地嗫嚅了几句“是”,纷纷逃离了水府大门。
水昉和夫人看着亦寒心痛嘶吼的模样,会意地噤声,悄立一旁,任他抱起初泠,往她的闺房走去。亦寒脚步沉重,脸上蒙上一层幽暗。进了闺房,他默默地将初泠放到床榻上,木然入座,右手与初泠十指相扣,低低倾诉,声音嘶哑。
“若我知道,你要嫁的人是司马府的公子,我无论如何都不会拒绝你的心意。云凌苍本就是靠背信弃义坐上大司马之位,有其父必有其子,他的儿子秉性又能好得了多少?”他伸指触摸初泠的脸颊,表情复杂。末了,他眸色一沉,低喃道“对不起。”
随后进来的水夫人,悄声靠近亦寒,伸手拍了拍他的肩头“寒师弟,泠儿的毒……就拜托你了。八年前,你救了她一命,现下,我依然信任你。”
亦寒回头,却见水夫人双目含泪,胸口起伏不定,“咳咳”她扶住床沿,低低地咳嗽起来。
“师姐可是旧疾复发?”亦寒眸光一闪,伸指为水夫人把脉。
“不要管我,救泠儿要紧。你快带她回雁荡,她的症状与八年前一样,娘亲一定有办法。快,晚了就来不及了。”水夫人从亦寒掌下抽出自己的手,上前替初泠系上披风,将她推给男子。“好好照顾她,咳咳。”
亦寒忧虑地看了看水夫人,收紧拳头,再次抱起初泠,对水夫人行过礼,疾步走出了闺房。二人离去不久,水夫人的表情突然一僵,身子前倾,闷出一口血来。进门寻找夫人的觅音,见到夫人吐出的血,吓了一跳,急忙奔上前,惊呼“夫人,你怎么了,夫人……”
转眼已过半月,雁荡天池,男子的墨绿衣衫随风而起,他忧郁的眸子溢满哀伤,凝视着手中的玉笛。
“寒儿,你已经决定了?”医佛推开门,静静地走到男子身后,淡淡地注视着他。
亦寒回过身,对医佛一掬,递上玉笛,轻声恳求“等泠儿醒来,师父可以替我把这支笛子交给她吗?这一去,我不知何时才能返回,若那时再给她,只怕时移世易,她再难接受了。”
“唉,当初我若不阻拦你,兴许泠儿也不会受到双重打击,遭此大劫。”医佛接过玉笛,眼中尽是愧意。
亦寒摇头,转身看向下山的小径,低低一叹“纵然师父那夜不劝我,我与泠儿也是缘浅福薄,终难成事。我身负的东西太多,不想再拖累一个无辜之人。我曾许诺她,一定在她出嫁前治好她的热毒,不想阴错阳差,反倒害了她。今日我下山,只想替她寻找拥有特殊体质的人,何时寻到,何时返回。那时,我一定要治愈她的病。”
“嗯,你的决定师父不会再干涉了。只是,你遭皇家暗卫追杀,此去只怕一路艰险,切记小心谨慎。”医佛面露忧色,却又无可奈何,只能对徒儿稍作提醒。
亦寒点头,拾起地上的药箱,再对医佛行礼,最后深深地望了木屋一眼,迈开步子,往山下而去。
医佛目送亦寒下山,折身返回屋中。榻上躺着面色苍白的初泠,她睡得不安稳,不时地摇着头,口中喃喃自语,不知所云。医佛眸色一暗,看了看自己的手,深吸一口气,将女子扶起,一拍她的后背,将自己的真气源源不断地输送到她体内。
几个时辰之后,初泠轻眨眼睫,悠悠醒来。她感觉到体内有一股难以控制的气息,正在流窜全身。她恍惚了一下,惊觉有人正将内力传输与她。
“别动,再忍耐一会。外婆会教你如何控制这股真气,你记住,它的一半要锁在体内,抵御你的热毒。剩下一半,你可自由支配。不到万不得已,绝不能动用全部内力。这是目前唯一能控制你热毒发作的办法,记住了?”医佛闭目运气,将此内力的用途说与初泠听。
“这股内力与你现在体内的不同,因此要重新修习心法,少则一年,多则五年,你便可随意控制它。外婆还会传授给你一套与其相通的武艺。不过……你接受了这股内力之后,若是受了内伤,除了我与你师父,还有你自己,他人是没有办法替你疗伤的,这是它最大的弊端。”医佛说完,收回了掌力,鬓边的白发瞬间添了一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