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艺术课外雅致生活-中国戏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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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宋元时期的影戏与木偶戏

一、宋元时期的影戏

影戏的名称见诸记载是宋代的高承《事物纪原》卷九“影戏”条,其中说:“宋朝仁宗时,市人有能谈三国事者,或采其说,加缘饰作影人,始为魏、吴、蜀三分战争之像。”说得很具体:在宋仁宗朝,有人为了使说书形象化,创作了“影人”,于是以三国故事为题材的影戏就产生了。宋·张耒《明道杂志》还具体记载了汴京一位富人家里经常演出影戏的事实。影戏产生的原因可能跟唐代俗讲里的“立铺”有关,唐代的说唱人一边表演一边展示与内容相关的图画,用以加强表演的形象性,大概启示了影戏的出现。

根据当时笔记记载,宋代的影戏分为手影戏、纸影戏和皮影戏几种。手影戏是用手指造型投影的游戏,属于最简单的影戏种类,其表现力受到很大局限,表演内容也会受到很大的限制,所以不是影戏的正宗。纸影戏和皮影戏,宋·灌圃耐得翁《都城纪胜》是这样说的:“凡影戏乃京师人初以素纸雕镞,后用彩色装皮为之。”稍后的宋·吴自牧《梦粱录》进一步发挥说:“弄影戏者,元汴京初以素纸雕簇,自后人巧工精,以羊皮雕形,用以彩色妆饰,不致损坏。”(卷二十“百戏伎艺”条)这两种用纸或皮做成影人,由艺人操纵影人进行表演的影戏,才是真正的影戏。从中我们还可以知道,最初的影人是用不上色的纸做的,后来改进了工艺,变成皮影。皮影的好处是坚固耐用,羊皮的透明度又比纸高,可以绘成彩色的人像,增加表演的娱目性,因此后来皮影成为影戏的主要种类。羊皮薄而不韧,又有用牛皮、驴皮的。不过,纸影也一直延续下来,明、清还时常见到纸影戏的演出。

影戏演出在北宋后期已经非常兴盛。汴京元宵节时,城内四处张设灯烛,而“诸门皆有宫中乐棚,万街千巷,尽皆繁盛浩闹。每一坊巷口,无乐棚去处,多设小影戏棚子,以防本坊游人小儿相失,以引聚之。”(宋·孟元老《东京梦华录》卷六“十六日”条)影戏演出不宜在灯光通明的地方,所以被专门设在灯火阑珊处。而每一坊巷口都设立影戏棚子,当时汴京从业的影戏艺人数量也就可观了。南宋影戏的发达,使雕刻影人成为专门的职业(见宋·周密《武林旧事》卷六“小经纪”条),并且出现了“社”的组织,如周密《武林旧事》卷三“社会”条里有“绘革社”,自注为“影戏”。人们看惯了影戏演出,熟悉了它的表演程式之后,就有人开始模仿影戏动作来取笑:杭州元宵夜晚,“或戏于小楼,以人为大影戏。儿童喧呼,终夕不绝。”(周密《武林旧事》卷二“元夕”条)

可贵的是,宋·无名氏《百宝总珍》“影戏”条为我们留下了当时影戏戏箱具体内容的记录:“大小影戏分数等,水晶羊皮五彩装。自古史记十七代,注语之中仔细看:影戏头样并皮脚,并长五小尺。中样、小样,大小身儿一百六十个。小将三十二替(屉),驾前二替(屉)。杂使公二,茶酒、着马马军,共计一百二十个。单马、窠石、水、城、船、门、大虫、果卓(桌)、椅儿,共二百四件。枪、刀四十件。亡国十八国,《唐书》、《三国志》、《五代史》、《前后汉》,并杂使头,一千二百头。”这一个戏箱的容量真是惊人,包括了表演宋前十七史所有故事的影人造型1200个,仅将帅造型就有32屉,这在后世影箱里是绝对找不到的,它反映了宋代影戏所达到的高度表现力和繁盛度。但也只有如此,影戏才能够真正随心所欲地表演当时讲史所包括的一切内容。

既然影戏和讲史表现相同的内容,它的底本最初就直接取自讲史话本(即所谓“采其说,加缘饰作影人”。见前引《事物纪原》)。南宋的影戏仍然是“其话本与讲史书者颇同,大抵真假相半”(《梦粱录》卷二十“百戏众伎”条)。按照古人的历史观念,讲史主要是表现各朝代的忠奸斗争,影戏也将同样的观念体现在它的表演中,甚至渗透到它的人物造型上去,在雕刻影人时运用了态度鲜明的褒贬手法,所谓“公忠者雕以正貌,奸邪者刻以丑形,盖亦寓褒贬于其间耳”(《梦粱录》卷二十“百戏伎艺”条)。这项美学原则后来成为中国戏曲人物造型的基本法则,后者或者是受到了影戏的深刻影响。另外,因为以讲史为内容,在当时的影戏表演技术里,讲说也就和操纵影人同等重要,所以吴自牧在推赞杭州几位影戏大师时说:“杭城有贾四郎、王升、王闺卿等,熟于摆布,立讲无差。”是将两种技艺并提的。

金元影戏承袭宋代,时见遗迹。例如1980年在山西省孝义县榆树坪村发现的金正隆元年(1156年)墓里,有皮影头像壁画。山西省繁峙县岩山寺文殊殿金大定七年(1167年)壁画则绘有一幅儿童弄影戏图,这是金代影戏传到北方边远地区的写照。山西省孝义县旧城东1955年发现的元大德二年(1298年)墓,在墓口两侧绘有纸窗人影的壁画,并写有“乐影传家,共守其职”的字样。从文字可以知道当时影戏艺人的技艺是在家庭内部代代传授的。又元·汪颢《林田叙录》云:“傀儡牵木作戏,影戏彩纸斑斓,敷陈故事,祈福辟禳。”可见元代的纸影已经由素纸改为彩纸,比宋代进了一步,而此时影戏也和木偶戏一样,进入为民间宗教信仰服务的领域,在祭神社会上演出了。蒙元时期的影戏还由汉人远涉西域带到了波斯等地,并辗转传入埃及、土耳其等国家。

二、宋元时期的木偶戏

木偶戏宋元人习称为傀儡戏,但傀儡戏实际上应包括木偶戏和影戏,因为影戏也是用傀儡表演的艺术,所以明清人已经时时将两者混称作傀儡戏(或称影戏为平面傀儡)。不过,木偶戏和影戏事实上是两种不同的表演方式,具有不同的表现手段,因此这里分开来谈。

木偶戏的历史十分悠久,其起源古有周穆王时工人偃师所造(见宋·陈暘《乐书》、高承《事物纪原》)和汉高祖用木人解平城之围(见唐·段安节《乐府杂录》)二说,均属附会。木偶最早应该是被用于丧祭,代替活人来殉葬。木偶的驱祟避邪功能和方相氏相同,所以它逐渐又被用于丧葬之乐。《旧唐书·音乐志》曰:“魁磊子,作偶人以戏,善歌舞,本丧家乐也。汉末始用之于嘉会。”

唐代木偶戏已经可以表演历史故事,唐·封演《封氏闻见记》卷六提到木偶戏“尉迟鄂公突厥斗将”和“项羽与汉高祖会鸿门”。木偶戏的全盛时期是在宋代。从两宋笔记掌故著作里可以看到,当时民间的瓦舍勾栏伎艺演出,木偶戏占了很重要的一项,而以木偶戏伎艺谋生的艺人有很大的数量。木偶戏表演受到市民观众的欢迎,例如宋·孟元老《东京梦华录》卷五“京瓦伎艺”条说:“枝(杖)头傀儡任小三,每日五更头回小杂剧,差晚看不及矣。”这是日常的勾栏演出,另外每年元宵节还有成批的傀儡舞队,宋·周密《武林旧事》卷二“舞队”条即载有“大小全棚傀儡”,吴自牧《梦粱录》卷一“元宵”条也载有“二十四家傀儡”。木偶戏也成为宫廷宴乐演出里的常设节目,《文献通考》卷一四六载,宋代宫廷乐部机构云韶乐里,就有乐工人额“傀儡八人”。这些木偶乐伎的执掌是在宫廷宴会上进行表演,例如《武林旧事》卷一“圣节”条记载宋理宗朝宫廷寿筵仪式顺序,即有三次演出木偶戏。木偶戏在民间也被用来祭神,《梦粱录》卷十九“社会”条记杭州众多行社参加神庙祭祀,其中就有“苏家巷傀儡社”。另外宋·朱彧《萍洲可谈》卷三更是记录了一个具体的例子:“江南俗事神,其巫不一……名称甚多……又以傀儡戏乐神,用禳官事,呼为弄戏。遇有系者,则许戏几棚。至赛时张乐弄傀儡,初用楮钱爇香启(祈)祷,犹如祠神,至弄戏则秽谈群笑,无所不至。乡人聚观饮酒……许赛无已时。”这种利用木偶戏还愿谢神的演出,后来成为木偶戏最重要的活动方式。观众的欢迎和频繁的演出,促进了木偶戏种类的发展。

宋代木偶戏的品种,见于记载的有五种之多,如《武林旧事》卷六“诸色伎艺人”条:“傀儡:悬丝、杖头、药发、肉傀儡、水傀儡。”这五种木偶戏,当时都非常盛行,但却以悬丝木偶和杖头木偶的演出最为普遍,一直到今天仍然是常见的木偶戏演出形式。其演出的内容,和杂剧、崖词往往相同,范围广泛,传奇性强,所以《梦粱录》卷二十“百戏伎艺”条说:“凡傀儡敷衍烟粉、灵怪、铁骑、公案、史书、历代君臣将相故事话本,或讲史,或作杂剧,或如崖词,大抵弄此多虚少实,如巨灵神、朱姬大仙等也。”这种吸引力极大的演出,是导致“杖头傀儡任小三”受到欢迎的主要原因。

元代木偶戏仍然盛行,例如姬翼《鹧鸪天》小令说:“造物儿童作剧狂,悬丝傀儡戏当场。般神弄鬼翻腾用,走骨行尸昼夜忙。”这是为提线木偶所作的题咏。元明间人杨景言《西游记》杂剧第六出胖姑叙说所看到的景象,也是提线木偶的表演:“爷爷,好笑哩。一个人儿将几扇门儿,做一个小小的人家儿。一片绸帛儿,妆着一个人,线儿提着木头雕的小人儿。那的他唤做甚傀儡,黑墨线儿提着红白粉儿,妆着人样的东西。”从这段文字里,还知道当时的演出有舞台装置,木偶有艳丽的化妆,用黑墨线提控。元末杨维祯在松江看了世袭木偶艺人朱明表演的木偶戏《尉迟平寇》、《子卿还朝》后,专门为他写了一篇《朱明优戏序》称赞他的演技。杨维祯赞许朱明表演时说白歌唱能和操纵木偶动作紧密结合,使木偶表现出了真挚的人物情感,这反映了当时木偶戏演技所达到的水平。

木偶戏的伴奏乐器主要是鼓和笛子两种,这在宋、元人的题咏里常常见到。如黄庭坚《山谷外集》卷六《题前定录赠李伯牖二首》其二:“万般尽被鬼神戏,看取人间傀儡棚。烦恼自无安脚处,从他鼓笛弄浮生。”又如《中州集》戊集第五金·赵元《薛鼎臣罢登峰》诗:“弄人鼓笛不相疑,便看当场傀儡衣。”《中州集》辛集第八金·苑中的《赠韶山退堂聪和尚》诗也说:“郎当舞袖少年场,线索机关似郭郎。今日棚前闲袖手,却从鼓笛看人忙。”除了诗里反复出现的鼓和笛子这两种乐器以外,从当时的文物形象中可以看到木偶戏的伴奏乐器还有锣、拍板等。另外还有一种伴奏方法:用能够模拟人声切口的哨子,吹出道白曲调,代替人声说唱。宋·沈括《梦溪笔谈》卷十三“权智”篇说:“世人以竹木牙骨之类为叫子,置人喉中吹之,能作人言,谓之颡叫子。尝有病喑者为人所苦,烦冤无以自言,听讼者试取叫子令颡之作声,如傀儡子,粗能辨其一二,其冤获申。此亦可记也。”从这一则资料里可以知道,当时的“傀儡子”表演里有一种是用竹木叫子代替人工发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