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国和德国于1935年讨论百浪多息在法国上市的问题,没有达成协议。按照法国的法律,百浪多息在法国没有被临床确认为有效的药物之前,只能在法国按染料来申请专利。这样,法国巴斯德研究所的弗尔纽教授就让他的助手合成百浪多息并用于临床试验,更名改姓为“柔必亚坐”,在法国进行生产。弗尔纽和特利弗耶等人,也开始研究这类化合物。他们没有受杜马克的影响,设计了两类化合物,一类带有偶氮基团但没有磺酰氨基(系列1),另一类既有偶氮基又有磺酰氨基(系列2)。他们发现系列1的化合物都没有杀菌作用,而系列2不论X,Y,Z是什么基团都有杀菌作用。他们又注意到两个现象:一是百浪多息只有在体内才有杀菌作用;二是百浪多息是砖红色的固体,但动物和人用了以后,大小便都不带红色。他们想,这两个现象表明,百浪多息一定是在体内经代谢后变成了一个不带红色的有效化合物。他们分析百浪多息的化学结构,认为最可能发生变化的部位是偶氮基团。如果偶氮基团破坏,红色也会消失。百浪多息若从偶氮基团处断开将生成4-氨基苯磺酰胺。这个化合物在1908年作为染料的中间体已被合成过。他们按照文献报道的方法,很快地得到了这个化合物并进行试验,发现它具有与百浪多息一样的杀菌作用,而且在培养液中也有杀菌作用。这就证明他们的设想是正确的。几个月后,他们又从用百浪多息治病的病人尿中分离出4-乙酰氨基苯磺酰胺。已知氨基的乙酰化是体内的一种正常代谢反应,因此,百浪多息通过在体内形成4-氨基苯磺酰胺来发挥杀菌作用,就更进一步被证实。因为4-氨基苯磺酰胺是20多年前就已公开的化合物,无法申请专利保护,他们就没有公布他们的发现,只是发表了百浪多息的偶氮基团不是杀菌作用的必要部分的看法。敏感的德国人立即正视这个问题,杜马克不得不修正他的想法。他们很快得到了4-氨基苯磺酰胺,迅速实验以后就由拜耳药厂狡猾地以“白色百浪多息”的名称投放市场。法国人不得不承认“白色百浪多息”就是他们发现的4-氨基苯磺酰胺。法国人这样做就是要揭穿事实,不让德国人独占市场。于是各国药厂一拥而上都进行了生产,大家均以氨苯磺胺的名称出售。
这个事件充分暴露了资本主义社会的激烈竞争和尔虞我诈。
氨苯磺胺没有被发现百浪多息的德国人发现,而是被法国人发现。这个事实告诉我们活跃的学术思想的重要性,机械地、狭隘地考虑问题,往往会走入死胡同。
氨苯磺胺(SN)出现以后,各国制药公司为了要有自己的专利产品,都争先恐后地合成其衍生物。于是在两三年间就合成了两三千个化合物。到1940年,就有近10种疗效比SN强,毒副作用比SN低的磺胺类药物相继上市,如磺乙酰胺(SA)、磺胺吡啶(SP)、磺胺噻唑(ST)、磺胺嘧啶(SD)、磺胺胍(SG)、磺胺甲嘧啶(SM1)、磺胺二甲嘧啶(SM2)等。我们把这类药物统称为磺胺类药物。
磺胺药物的出现,使肆虐的细菌性疾病得到了控制。细菌可以任意夺走人生命的时代就一去不复返了。例如脑膜炎的死亡率由39%一下就降到3.5%,肺炎的死亡率也由25%降到4%,人类的生命有了一定的保障。这要感谢杜马克等人的正确实验方法,他们的思想和工作导致了磺胺类药物的发现。四、磺胺类药物是怎样发挥作用的。
氨苯磺胺和后来发现的磺胺类药物的“杀菌”作用与那些已知的杀菌剂如苯酚、吖啶类等不同,它们并不是立即将细菌杀死,而是要经过一段“酝酿”的时期。尽管磺胺吡啶、磺胺噻唑、磺胺嘧啶等可以“杀死”的细菌种类(我们称之为抗菌谱)比氨苯磺胺多,但也只是少数的细菌可以被磺胺类药物“杀死”。很多种细菌对磺胺类药物并不敏感。临床应用磺胺类药物治疗疾病的经验表明,磺胺类药物对于有坏死组织、血块和脓液的伤口是无效的,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很多研究机构都对这些问题产生了很大的兴趣,开展了研究,纷纷提出各种解释。这里我们只对一个研究室的工作加以介绍,因为他们的研究结果和解释被以后的研究证实是正确的。
1939年,英国伦敦的米多赛克斯医院的费尔德(Field)实验室里,来了一位微生物化学家伍兹(Donald Woods)。他根据临床应用磺胺类药物的经验(即磺胺类对于有坏死组织、血块、脓液的伤口是无效的),在细菌培养基中同时加入磺胺药与脓液或血块,发现细菌仍可以生长繁殖,而不加脓液只加磺胺药的细菌培养基中则细菌没有生长。他又发现,加入酵母提取液也一样能使细菌生长。他提出一个设想:即坏死组织、脓液、血块及酵母提取液中,一定含有一种可以与磺胺药对抗的物质。他在脓液和酵母提取液中,发现有大量的对氨基苯甲酸(PABA)存在。于是他在细菌培养液中加入PABA,发现磺胺药不能使细菌停止生长。因此伍兹认为,PABA是细菌的一种必要物质,就像是构建细菌身体的一种“建筑块”,有了这种建筑块,细菌才能构建。磺胺类药物在结构上与PABA相似,则错被细菌拿来当作“建筑块”,但这种假的建筑块却没有PABA的功能,这样细菌就不能生长了。伍兹在费尔德实验室只工作了不到一年,就因为战争的需要(第二次世界大战)到别处去工作了。费尔德在此基础上进一步实验,发现被认为是磺胺类药物杀死的细菌中,若加入PABA,细菌又能继续生长。这表明磺胺类药物的作用,不是杀死细菌而只是抑制了细菌的生长。这就间接证明了磺胺类药物与PABA竞争,充当假“建筑块”的说法。由此更加完善了他们的所谓抗代谢的学说,即用一个与必要的代谢物结构相似的化合物与其竞争,抑制病原体(即引起疾病的物质,这里指的是细菌,在其他种疾病中可以是原虫、病毒、癌细胞等)的生长,达到治疗疾病的目的。磺胺类药物既然是与PABA竞争,就有一个“量”的问题。磺胺类药物的分子越多,细菌拿错的机会就越大,因此必须保证磺胺类药物在体内有足够高的浓度,才能达到完全抑制细菌生长的目的。这个学说也能解释,磺胺类药物之所以对坏死组织、血块、脓液中的细菌没有作用,是因为细菌所处的环境中有大量PABA。
既然磺胺类药物是抑制细菌的生长,那么病是怎样治愈的呢?原来人体内有自己的防御系统,例如白细胞(也称白血球)等,在有外来物,即病原体入侵时,防御系统就与入侵者战斗。入侵者的数量很多时,防御系统寡不敌众就败下阵来,于是疾病就发生了。如果入侵者的数量少,防御系统就可以把入侵者消灭,疾病就不会发生。磺胺类药物抑制了细菌的生长,防御系统就可以有足够的力量把细菌消灭。按照这个道理,可以解释,磺胺类药物的抑菌作用需要有一段“酝酿”的时期。
伍兹和费尔德的抗代谢学说,对以后的药物研究产生了巨大的影响,开创了抗代谢物设计的途径。他们的成功揭示了一个道理,那就是不同学科领域的人一起合作,可以发挥各自的所长,弥补各自的所短,发挥出更大的力量。现代的科学飞速发展,一个人不可能掌握许多学科领域的内容和新进展,更需要强调多学科的交叉合作。
后来人们研究清楚PABA是一种叫二氢叶酸的组成部分,二氢叶酸可进一步被体内的二氢叶酸还原酶还原成四氢叶酸,然后变成叶辅酶。叶辅酶是合成DNA和蛋白质所需的一种重要的辅酶,缺乏它细菌就不能生长繁殖。
一些细菌所需要的二氢叶酸必须自己合成,由一种称为二氢叶酸合成酶的物质把二氢蝶啶焦磷酸酯、PABA和谷氨酸催化合成为二氢叶酸。
经X光结晶学及量子化学方法的计算表明,磺胺类药物无论在分子的大小还是电荷分布上都与PABA相似。在有大量磺胺类药物存在下,二氢叶酸合成酶会出现分辨失误,错把磺胺类药物当做PABA合成了没有二氢叶酸作用的物质,这样细菌的生长便受到抑制。
那么,这样就会出现一个问题,就是如果服了磺胺类药物以后,人体内二氢叶酸的合成是不是会受影响?人的生命活动是否也会受到影响了呢?其实是不会的。原来动物体内所需要的二氢叶酸是由食物提供的,不需要自己合成。植物、动物组织中都含有大量二氢叶酸,人在吃蔬菜、肉、蛋类食物时就摄取了二氢叶酸,而有些细菌不能利用环境中的二氢叶酸,只能自己合成。因此,磺胺类药物可以抑制细菌的生长,而不会影响人的生命活动过程。磺胺类药物对人体的毒性和副作用,是由于其他方面的原因造成的,例如前面提到的可在尿中结晶出来堵塞肾脏的肾小管等毒副作用,在这里就不多说了。
磺胺类药物发现以后,一些对磺胺类药物敏感的细菌所引起的疾病,如肺炎、细菌性脑膜炎、产褥热、猩红热等,受到了控制。但是对于曾经称作“白色瘟疫”的结核病,在那时还没有能够治疗的药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