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又到十二月初,寒冬腊月,萧条满目,经济疲软没有回缓迹象,市场依然不景气,铺天盖地的都是倒闭和失业的字眼以及消息。这个冬天,远比从前要寒冷,即算是A城这样的国际性大都市,依然免不了有几分清冷。风呼呼吹着,却吹不散人们心中对于明天的那份惆怅和不安。
自从那天无意撞见云夜岩导致叶离烟冲动难耐,云夜痕立马将她转了医院接受疗养康复。只是,留在医院已有段日子,叶离烟依然不见好——
身体是好起来了,腿上的枪伤也早已无碍,只不过她的精神却仍然如同这萧索冷寂的天气似的沉默,一天难得说上一句话,有时候甚至几天都不说一句话,不论是面对云夜痕、萧烬或是老崔都如此。
现在的她几乎就同没有生机的老树一样,不发怒,不会喜,不说话,安静得就好像这个人根本不存在。
这种状况让惆怅满怀的云夜痕越来越担忧,想起承安那心理医生说的话,他决意带她前去曼哈顿治疗。
科技园项目招标工作已经启动,云氏和长宏现在势同水火,长宏在和一家美国公司联系试图再次夺下科技园的标,父亲身体日益恶化,这些消息像雪片一样飞至云夜痕耳旁,他很想撒手不管,却又不得不思考并做好应付的准备。巨大压力以及心理煎熬前所未有的沉重,压得他经常喘不过气来,憔悴得不成人形。
晚上十一点,A城飘起如烟如絮般的小雨。云夜痕坐在书房阅读文件很久,疲惫不堪,遂起身走至床边,静静立在暖黄灯光下欣赏窗外纷飞似雾般的雨景。雨水模糊窗上的透明玻璃,房外景致变成一团幽黑,再也难以分辨出何处是石子路,何处是翠绿重叠,何处是假山小公园。
幽幽一声叹息从唇边溢出,他伸出手指触摸窗棂,凉意从指尖直抵心田:夜已深,离烟该睡了吧?
想起叶离烟曾说过她喜欢听下雨天那种滴答滴答的空灵声音,那张已不是很苍白却依然毫无生气的容颜在眼前飘浮,面对窗户而立的云夜痕不禁又回忆起从前的一幕又一幕——
初见两人的交手,醉酒时她的泪水,舞会上她的美丽,独身前去相救的凛冽,相拥而舞时的娴静羞涩,微笑的温柔,走时的决绝、、、
这些画面像电影似的回放过一遍又一遍,他的心立马就如同之前每次想起时那样柔柔泛疼——
离烟,你知道我有多怀念从前的你么?知道么,我宁愿你生机勃勃的朝我发火甚至离开我再也不回来,也不愿意看到现在这样毫无生机的你。你现在虽然每天都在我身边,可我却觉得你早已去了天尽头,早已距我很远很远。如果这真是心理原因的话,那么我希望后天前往美国这趟能对你有所帮助,只要原来的你能回来,我什么都愿意承担,唉。
思绪起伏之际,云夜痕忽然嗅到有熟悉却轻淡的气息靠近,转身一看,身着粉蓝睡衣的叶离烟已靠近——
长发柔顺服帖的从两侧垂下,纯净清澈的瞳仁飘出淡淡迷雾,神情平静清寂的她已不像刚刚从医院出来时那么苍白无力,细腻双颊挂着几许浅浅粉红晕泽,模样和初见时相差无几,眼神却远不如那时灵动。
“离烟,怎么还没睡?老崔送去的牛奶喝了么?”敛眉飘出温柔笑意,云夜痕没忘记医生的叮嘱——
对于她现在这种状况,不再给她受刺激固然重要,同时小心呵护她的生活也同样重要,尤其是睡眠。
点点头,叶离烟同样走至窗边。水雾在玻璃上模糊出各式各样的形状,她倾耳细听却听不到那种令自己心绪愉悦的滴答之声。伸出一根白皙修长的手指在玻璃上画着圈圈,她轻声道:“到美国是去看医生吗?”
“呃、、、”支吾片刻,云夜痕柔声作答:“去美国主要是我要和那边一个公司洽谈,也带你去散散心。”
听她像个孩子般的询问,他实在不忍心将“是去看病”这样的话说出口,更何况此时面容安详亭亭玉立的她看起来也实在不像心理有隐疾的模样。若将是去看心理医生明说出来,他害怕她不答应一起去美国。
不知道是对这个回答并不满意还是根本就不相信,叶离烟灵巧转身凝视近在咫尺的云夜痕。发丝随着动作轻扬至唇畔,水晶般透明的眼眸潋滟着灯火颜色而更加熠熠绽光,她就那么静静的注视着,好像通过这种方式就能看穿一切。菱唇轻启,她道:“云夜痕,你骗过我吗?”
简简单单的几个字让身着藏蓝色桃心领针织衫的云夜痕心里一惊,墨眸紧缩,他实在拿捏不准叶离烟此时脑海里究竟想到了什么。抿抿唇角,他认真道:
“离烟,我、、、我从来没想过要骗你,即算当时将你留下也没想过有意欺骗你。所以,当你问我是不是因为可人而将你留下时,我只能诚实回答,尽管这样、、、”
唇角稍微上扬,已经很久不曾有过明显面部表情的叶离烟似乎是笑了笑:“去美国真是为了散心么?”
诧异盯着她似笑非笑的精致容颜,云夜痕尴尬的呼了口气,小心翼翼道:“好,离烟,不骗你,这次去美国我的确想带你去见一个资深心理医生。你别生气,我绝对没别的意思,就是觉得你和从前、、、”
“你和萧烬都觉得我有病,对么?也是,我现在不爱说话,也没什么生气。可你想想,对于一个什么都失去的人来说,爱不爱说话,有没有生气这些还重要吗?我没病,不过我同意跟你去美国,因为、、、因为这里的确让我沉重。”
见云夜痕有开口的意图,叶离烟掉头急急朝门口走去,边走边说:“听崔叔说你父亲已一日不如一日,走之前去见见他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