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就是人们对一定环境的逐步反应和不断变化的生命活动。生命如此短暂,我们活在这个世界上是为了什么呢?人类的欲望是得陇而望蜀,永远无法餍足。只有了解生活的意义在于奉献的人,才能够勇敢地面对困难。
生存空虚说
叔本华
作者简介
叔本华(1788—1860),德国哲学家,被称为“悲观主义哲学家”,生于波兰但泽(今格但斯克)。叔本华早年在英国和法国接受教育,能够熟练使用英语、意大利语、西班牙语等多种语言。1809年,他进入哥廷根大学攻读医学,但把兴趣转移到了哲学,并于1811年在柏林学习了一段时间。1814年至1819年间,在理智的孤独中完成了他的代表作品《作为意志和表象的世界》,1833年在大学里受挫之后,他移居法兰克福,并在那儿渡过了最后寂寞的27年。1837年,他首个指出康德《纯粹理性批判》一书第一版和第二版之间的重大差异。之后他出版了多部著述,1841年出版了《论意志的自由》和《论道德的基础》两篇论文的合集,1859年,《作为意志和表象的世界》出了第三版引起轰动。1860年叔本华因肺炎恶化去世,他在遗言中说:希望爱好他哲学的人,能不偏不倚地、独立自主地理解他的哲学。
核心智慧
曾经存在的东西,如今已经不复存在。现在不存在的,恰和曾经不存在的东西一样。然而现在所有的存在,在转瞬间,又成了“曾经”存在。
人生是一种迷误。因为人是欲望的复合物,是很不容易满足的,即使得到满足,那也仅能给予没有痛苦的状态,但却带来更多的烦恼。这个烦恼的感觉是人生空虚的成因,也直接证明生存的无价值。
阅读提示
对人的生死的某些非理性观念,在德国的悲观主义唯心哲学家叔本华和哈特曼那里得到了极端的表现,而尼采更甚。这些观念的主旨是悲观地声称生命是一种“无止境的重复”,假如根本没有这些重复,也许还好些,生命的目的不在于幸福,而在于受苦,这么一来,死亡对一个人来说,倒是一生中唯一可以预见和盼望的最重要的真实。
叔本华主张种类或种族的永生是一项“不朽的原则”,通过非理性的不确定的生命本源来实现,这种生命本源即意志。人的身体未受理智指导的活动,全是意志的活动。意志实际上是一种欲望,欲望是永远不能被满足的,因而意志的世界便面临着无穷尽的烦恼和痛苦。庄子把人生比做梦幻,叔本华也说人生好比一场短梦,是持久的生命意志的短梦。解除人生痛苦的最好办法是信仰宗教,特别是信仰佛教的涅槃思想和灵魂转生说,他认为灵魂转生说使人觉得有重生的希望,能够达到一种境界:生、老、病、死不再存在了。宗教更能给予人本能地面对死亡的力量。
下文节选自叔本华的代表作《生存空虚说》,文字稍有改动。
精彩美文
一
除了渐渐消失外,我们的生存,再也没有可供立脚的任何基础。
因此,生存的本质是以不断的运动作为其形式,我们经常追求的“安静”,根本是不可能的。所以,我们的生存,像走下陡坡的人一样,一停止下来就非倒下不可,只有继续前进,以维持不坠。它又像放在指头上取得均衡的木棒一般,也如同运行不绝的游星。游星如停止运行,便立刻坠落在太空之中——所以生存的形式是“不安”。
这个世界,不可能有任何种类的安定,或任何的持续状态,一切都在不停地旋转和变化,持续地、急迫地飞舞着,我们就是在这世界的网上,不停地行走,不停地运动,借以支持。这样的世界,所谓“幸福”,连想象中也不可得。柏拉图曾说“唯其不断地变化,绝不可能常驻”,就是说明幸福不是得以驻留的。首先,我们要有个观念,任谁也不幸福,人生只是追求通常想象上的幸福,而且,能达到目的的绝少,纵能达到,也将立刻感到“目的错误”的失望。所以,任何人到最后都是船破樯折地走进港湾中。这一段转变无常的生涯,到底是幸福或是不幸?这一类的问题似已毋庸讨论,既已泊进最后的港口,你我的结局完全相同。
人类世界,如此伟大又多彩多姿的不息的运动,竟只是由饥饿和性欲两种单纯的冲动所引起、所维持,应该还要加上“烦闷”的感觉。同时,这些东西竟能操纵器械极其复杂且变化多端的所谓人生,供给主要动力,不是也很不可思议?我们如再详细观察生存现象,首先映入眼帘的是,无机物的存在因被不绝的化学力量攻击,终于消灭;相反的,有机物由于物质的代谢作用,而继续生存,此代谢物又从外部源源不绝地得到补充。因之,有机的生活本身已经和放在手中取得均衡的木棒相仿佛,在这位置的木棒,非经常摇动不可,故此,有机生活的特征是,不绝的需要、经常的匮乏和永无尽期的困穷。但是也由于有机生活的庇荫,才可能有“意识”。因而,有机生活也是有限的存在,我们可想象得到,与之相对照的还有无限的存在,那是不受外界的攻击,也不需外界的救助,自身恒久不变,永远是静止的,因它不是本来发生的东西,所以不会消灭,也没有转变。在这里,没有“时间”观念,也不像尘世那样多彩多姿。对这方面的消极认识,产生了柏拉图哲学的根本基础。“生存意志”的否定就是向这状态开拓。
从近看,看不出所以然来,要欣赏它的美,就非站远一点不可。亦即我们的生活样式,就像一幅油画。所以,你所热望的某种东西交到手中时,反倒觉得不过如此而已,发现不出它的价值。而且,我们虽经常期待更好的生活,但一方面却屡屡对过去的事情怀着悔悟的眷恋。就因为我们对现在的事件只是一时性的理解,在那里思索达到目的的途径,把这些片段连接起来,通常人们到了最后,回顾自己的一生,才发现他们的生涯,他们所期待的生活,竟是那样无味,那样无意义,当不无惊愕的感觉。所以,人的生活一方面是被“希望”所愚化,一方面跳进“死亡”的圈套。
欲望又是个人永不知足的,满足一个愿望,接着又产生更新的愿望,如此衍生不息,永无尽期。这个意志本身以为它是世界的主宰者,万事万物都隶属它的管辖,所以,意志所感满足的,不是“部分”,它非要“全体”不可,而“全体”是无限的——在个个现象的表现中,这个世界的主宰者又获得了几何?实在少得可怜,大概仅仅能维持个人的肉体存在而已,看到这儿,实不禁令人兴起同情之念。人类的可悲,即缘此而来。
人生首先以自己的工作业绩来表现,那是为保持自己的职业。但工作达成后,反而形成了一项重荷,所以接着又表现第二个工作。这就像猛兽一样,虽然已掳获甚丰,且无敌党与之争抢,但为了预防无所事事的来袭,便立刻将所得的东西作适当的处理。所以,人类的第一种工作是取得某种物质,第二项工作则是忘却他的所得。不如此,人生将形成一个重荷。
人生是一种迷误。因为人是欲望的复合物,是很不容易满足的,即使得到满足,那也仅能给予没有痛苦的状态,但却带来更多的烦恼。这个烦恼的感觉是人生空虚的成因,也直接证明生存的无价值。如果我们的全部存在是基于“生”的要求而来,而且它本身也具有积极、真实的价值,那就绝不致会有烦恼的道理。相反,生存本身已足以使我们充实和满足。话说回来,我们如不为获得某种东西而努力,或是不埋头于学术性的研究,是不能赖以维生的。前者,距目的虽有一段途程,或者中途存着障碍,但目的本身时刻在我们眼里展现而使我们满足。但此幻影在达到目的之后,立即消失。后者,好像在戏棚的观众一般,为了从外部来看人生这一出戏,而脱离人生的舞台,他的感觉的享乐是在于不断的渴望中,其目的达成后也立即消失。若不从事二者中的一项工作,我们将更可切实地感悟生存的无价值和空虚。这也就是烦恼。又者,向往豪华、好奇等,难以消灭的内在欲求,也是表示中断自然的顺序,最后仍是不免一场空幻,居则琼楼玉宇,宴则通宵达旦的达官巨贾的生活,毕竟也不能超脱生存本来的贫弱。冷然静思,珠玉、宝石、舞会、盛宴,又能带给我们什么?
作为这一极为巧妙错综的机关——人体,最能完全显现“生存意志”的个体,最后也不得不归于一抔黄土,其全存在、全努力,很明显的最后也委之于灭绝之手,这是永远真实、正直的“自然”,以坦白的方法向我们陈述意志的全努力毕竟也是空虚,它也并不果敢。如果“生”的本身中有任何的价值,有绝对性的物质的话,当不会以“无”为目的。
“古塔的最高点,有勇者气魄之心。”歌德的这首优美诗句,就是由这感触而发。
“死的必然”只是人类的一种现象而已,物自体仍然不受影响,因而那也不是真正存在的消灭,而是其中的一个“命题”。但唯有在这种现象之中,才得以表现生存的根柢——物自体。它是物自体性质的结果。
我们起始和终结的生涯,有何种差异呢?前者是由热情、迷想和乐欲的欢喜而形成,后者的结局是一切器官的破坏和死尸的腐朽。从健康和生活的享乐两方面看,生命之始与终之间的道路,常呈下坡之势。欢乐的儿童期,多彩多姿的青年期,困难重重的壮年期,虚弱堪怜的老年期,最后一段是疾病的折磨和临终的苦闷,很明显地呈一条斜坡,每况愈下。这样看来,生存本身便已是一个失错,接着又一错再错。了解人生的幻灭是最正确的。能做如是之想,则一切问题都迎刃而解。
二
生存之所以空虚,下面几点均可得以证实:
第一,在生存的全形式中,“时”与“处”本身是无限的,而个人所拥有的极其有限;第二,现实唯一的生存方式,只是所谓“刹那的现在”的现象;第三,一切事物都是相关联、相依凭的,个体不能单独存在;第四,世上没有“常驻”的东西,一切都是不停地流转、变化;第五,人类的欲望是得陇而望蜀,永远无法餍足;第六,人类的努力经常遭遇障碍,人生为了克服它,必须与之战斗,予以剪除。
在“时”与“时”之中,或是由于“时”而发生的万物的转变,只不过是形式而已,在此形式之下,恒久不灭的“生存的意志”所表示的是,一切的努力都归于空零。“时”以它的力量,使所有的东西在我们的手中化为乌有,万物为此而丧失了真价值。
曾经存在的东西,如今已经不复存在。现在不存在的,恰和曾经不存在的东西一样。然而现在所有的存在,在转瞬间,又成了“曾经”存在。所以,“现存”尽管是如何的稀松平常,也总优于过去的最高价值,因为前者是现实的,两者之间的关系,如同“有”之对于“无”。
在人类悠长的历史中,我们突如其来地生存在世上,又倏尔归于消灭,恐怕连自己也感到惊奇不已。对于这种见解,感情将会反抗说:“这绝不是正确的。”连最肤浅的悟性,观察这种事情时,也会预感“时”在其性质上不正是某种理想的东西吗?想想,“时”和“处”的理想性,实是开启一切真正形而上学秘库的钥匙。因为,有了这理想性,才可以制造和事物的自然秩序完全相异的秩序。康德之所以伟大,理由在此。
我们的一生中虽然做了许多事情,但所拥有的,只不过是一瞬间而已,过后,就非以“曾经有过”这句话来表示不可了。午夜思维,我们难免感叹我们的生活一天比一天贫乏,因而心里隐藏一种意识:如果那取之不尽的源泉属于我们所有,我们不就可在其中得到新的生命之“时”?这是蕴藏在我们的本质最深处的意识,如果它不存在的话,我们眼看着我们短暂的生命时间,一刻刻地过去,恐怕会急得发疯吧!
以此观察为基底,的确可以建立如下的论说:只有现在才是真实的,其他的一切不过是思想的游戏,所以,人生的目的,人生的最大真理是及时行乐。但这种见解,也是最愚蠢的见解,因为在其次的瞬间就不复存在,如梦幻般完全消失,这样的收获,绝不值得我们费偌大的苦心和劳力去争取。
三
假如我们不关心当今的时态,尤其不观察那些生死急速的连续或须臾假象的存在,而来眺望诸如喜剧所表现的人生细部,这种世界和人类的形态,仿佛是在显微镜下所照现的水滴中的一群滴虫类,或肉眼看不到的一群干酪蛆,当我们看到这些动物那样热心地活动或你争我夺的情形,往往会发笑。但,人生何尝不是如此?在这狭隘的场所,一些伟大、认真的活动,往往引起旁人的滑稽感,同理,在这短暂的人生中,那样热心地争逐名利,不也是很可笑吗?
“时”是我们头脑中的一种装置,由于所谓“持续”的作用,在物自体和我们全然空虚的存在中,赋予现实的外观。
以前没有珍惜猎取幸福的机会,或捕捉某种享乐,以后才来后悔,这是最傻不过的事——即使能利用所有的机会,如今你又能残留些什么?你我不都一样只剩下一具记忆枯燥的木乃伊?我们所能获得的东西,全都如斯。所以,“时”的形式,不论它的打算如何,实际上不外是教示我们“一切人间的享乐都是空虚”。
人类和动物的存在可共同确立之点,最少它不会在时间中定止,而是流转的存在,那是逐渐推移的,可比之于旋涡中的水,尤其肉体的形式,在短期间内发觉不出它的更易,这是由于物质的新陈代谢作用,不断扬弃旧的输入新的东西,所以生存的主要工作是不断地供应输入所需的适当物质。在这样的生存中,旋即觉悟到“某种事情”,因之,当他们临退去之际,企图把他们的生存让渡给取代他们的个体。这种企图,自意识中表现于性的冲动,他意识(客观的观点)中是表现在生殖器官的形状。这种本能像贯穿珍珠的丝线一样,绵延相续的个体,恰如一个挨着一个的珍珠。如果人类这种“持续”的速度加快,并且也像珍珠一样经常保持同一的形状,当更可知道我们的生存只不过是“似是而非”的生存。唯一存在的是观念,其他的事事物物不过如影之随形,柏拉图的学说,正是以这种见解为基础。
人的生存需要养料,由物质不断地流入和流出来维持我们的生存,由此可见“人体对物自体只不过是现象”。人类可比之于炊烟、火焰或者瀑布,如果没有从他处而来的流入,立刻就衰竭、停止。
我们可以说生存的意志的最后终结是虚无,而表现在纯粹“现象”之中,同时,此虚无又是停止在“生存意志”的内部,而在“意志”之上放置其基础。
放眼世界,何时何地,所目睹的景象,不外是人类面对一切威胁的危险和灾殃,为维护自己的生命和存在,鼓起肉体和精神的全力,而不绝地战斗、猛烈地力争——蜗牛角中争何事?生命和存在到底有何价值?我们若能考虑这些,当可发现脱离痛苦生存的若干空隙。但,这空虚立刻又被无聊和烦恼所袭,为了新的欲求,很快地变得狭隘。
生物越是高等,意志现象就越加完全,智力也就越加发达,烦恼痛苦也就会越加显著。如此,欲望、烦恼循序接踵而来,人生没有任何真正价值,只是由“需求”和“迷幻”所支使活动。这种运动一旦停止,生存的绝对荒芜和空虚便表现出来。
任谁也不认为自己现在是非常的幸福,若做如是之想,那他是完全被它所醺醉了。
情感起源论
达尔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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