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部:后来的我们
1.
那双薄荷糖一样清绿的小船鞋配鱼尾裙一定超级迷死人,龚慈好不容易杀到三百块,可是该死的阿蒙却只扔给她五十块说:“加上你就是三百了。”龚慈的心又开始难过了,头也不回地跑回家,像个大海龟一样趴在床上,把脸埋进枕头里哭。这个穷鬼男人,不买就不买嘛,为什么还要骂人二百五。
阿蒙过来拍拍龚慈的屁股说:“快起来,快起来,看你趴着多难看。”龚慈扭扭屁股不理他。阿蒙转过去挠龚慈的脚,可龚慈不怕痒,笑不出来。阿蒙说:“我给你讲个笑话吧。”龚慈还是不理她,任性地捂上耳朵。阿蒙用手指在龚慈的腿上写:鱼说,你看不见我的泪,因为我在水里。水说,我能感觉到你的泪,因为你在我心里。厨师说,都快熟了还废话这么多。龚慈扑哧一声笑出来,脸上还挂在泪。
龚慈吵着还要听。可是阿蒙说:“你的腿上已经写满笑话了呀,没地方写了。”龚慈撇撇嘴喊:“我不管,我不管。”阿蒙坏笑着去掀龚慈的鱼尾裙:“这里好象还有地方可以写个黄段子。”龚慈笑着躲,阿蒙笑着追,狭小的木板床被压得咯吱咯吱的响。阿蒙咬着龚慈的耳朵说:“下个月领了薪水一定给你买。”龚慈挣扎着喊:“不要不要,我是光脚的灰姑娘。”阿蒙心疼地捂住龚慈的嘴:“你不是灰姑娘,我是灰小伙儿。”
龚慈不再躲,一个吻落在阿蒙的眉毛上,一个吻落在阿蒙的下巴上。她急了:“阿蒙你不要老动嘛,人家都吻不到你的嘴。”阿蒙也急:“你不要挠我的背嘛,痒死人了。”其实龚慈不是在挠阿蒙痒痒呢,她也在他的背上写字,阿蒙,我要我们在一起。都说怕痒的男人怕老婆。赵本山也说,怕才是爱。
2.
夏天就快过完了,可是阿蒙却还没有领到薪水,因为他又丢了工作。黄昏的时候,龚慈路过时代店,看见那双清绿的小船鞋还在,像是一只轻盈的蝴蝶,落在橱窗最显眼的位置,有好几个女孩子,看了又看,试了又试,却都是流连地拉着身边的男孩子走开了。也许是大了,也许是小了,龚慈不知道。不过再过些日子,天凉了,就不能再穿那条最喜欢的鱼尾裙了,而现在穿着最好看的鱼尾裙,却踩着帆布鞋,感觉就像是小人鱼踩着刀尖在走。
回到家,阿蒙正在看报纸,看完了中缝看职介版,龚慈躺在床上,一抬脚一只帆布鞋飞出去,阿蒙一闪,笑嘻嘻地说:“砸不到。”又一只帆布鞋飞过来,阿蒙又一闪,嘻皮笑脸地扭着屁股喊:“砸不到,砸不到,就是砸不到。”话没说完,龚慈的裙子就飞过来了,阿蒙色迷迷盯着龚慈说:“刚才还是一只鱼尾巴,现在却变成了两条修长的美腿,莫非你就是传说中的人鱼公主。”龚慈白他一眼说:“我不是人鱼公主,我是咸鱼公主。”阿蒙去拣龚慈扔的乱七八糟的鞋子,嗅嗅鼻子说:“原来是咸鱼公主啊,我说这鞋怎么一股咸鱼味儿。”
阿蒙继续去看他的报纸,龚慈问他:“有没有看到合适的。”阿蒙摇摇头说:“还有两个版的中缝没有看。”龚慈急了:“再找不到,你就去菜场卖青菜萝卜得了。”龚慈喊完就蒙上被子,不理阿蒙,阿蒙扔了报纸来逗她:“小时候,我们班把English读成硬给利息的同学现在当了行长,读成因果联系的同学现在成了哲学家,而我读的是阴沟里洗,看来我卖萝卜是命中注定的呀。”龚慈躲在被窝里偷偷地笑,阿蒙猛地把被子掀开,龚慈的笑容藏不住,气得拿脚踹阿蒙,不小心踹到阿蒙的牛仔裤扣子上,血渗出来,阿蒙吓坏了,心疼地问她:“疼吗?”龚慈难过地说:“踩在刀尖上能不疼吗?”阿蒙不知道扣子怎么变成了刀尖,还在逗龚慈:“还好你踹的是扣子,要是再往下踹一点就真的踩到刀尖了。”
龚慈狂笑着来抓阿蒙的刀尖,阿蒙躲不过,就拼命地抱住龚慈,让她动不了,可是龚慈的手指却还能动,她又在他的背上写字,阿蒙,我要我们在一起。阿蒙笑着扭啊扭,他问龚慈写的什么,龚慈不说。
3.
阿蒙终于找到工作了,而且还特别的忙,每天都会很晚才回来,龚慈也不会做饭,煮了许多鸡蛋,饿了的时候就吃一个。龚慈每天都坚持等阿蒙回来才睡觉,有时候等着等着,就自己先睡着了,阿蒙回来,轻轻吻她的额头,她就醒了。有好几次,龚慈都是故意装做睡着了,像个睡美人一样,等待王子的吻。
龚慈靠在阿蒙的怀里,阿蒙帮她剥鸡蛋,龚慈感慨:“什么时候我的皮肤能像剥了壳的鸡蛋一样就好了。”阿蒙捏捏她的小脸蛋说:“现在就像啊。”龚慈也摸摸自己的脸:“真的吗?”阿蒙说:“当然,茶叶蛋。”龚慈气坏了,去楸阿蒙的耳朵,可是阿蒙闪得快,刷地就闪到柜子那边去了,啃着剥给龚慈的鸡蛋扭着屁股喊:“抓不到,抓不到,就是抓不到。”龚慈拿枕头扔他:“如果我像茶叶蛋,那你不是像皮蛋。”
阿蒙半个鸡蛋咽在喉咙里,瞪大了眼睛奇怪地问:“你怎么知道我外号叫皮蛋啊,上小学的时候,因为我特别黑,我们学校里演《火烧邱少云》,大家用红绸子当火焰,越舞越高,渐渐的就把邱少云盖住了,等火焰平息了,观众一看,演邱少云的那个小朋友不见了,我穿个黑裤衩躺在舞台上。”龚慈叫着喊着来拉阿蒙的裤子,非要他穿着黑裤衩再演一次火烧之后的邱少云给她看。阿蒙趴在床上一动也不动,龚慈过来掐一下,楸楸耳朵,还是不动,龚慈就又开始在他的背上写字了,阿蒙,我要我们在一起。阿蒙拼命弊着不笑,也不动,他想做烈士,感觉一下龚慈在他背上到底写的什么。
4.
阿蒙回来得越来越晚了,无聊的时候,龚慈就一个人在街上逛啊逛,路过时代店,龚慈那双清绿的小船鞋还在,寂寞地落在灯火辉煌的橱窗后面,而现在已经是秋天了,龚慈穿了厚一点的丝袜,继续穿她最喜欢的鱼尾裙,只是她想换了脚上的帆布鞋。她打电话给阿蒙,她问:“阿蒙,你还记得时代店的那双小船鞋吗?”阿蒙问:“哪一双?”龚慈说:“就是你骂我250的那一双。”阿蒙说:“那你就买吧。”龚慈说:“我要你陪我买。”
阿蒙赶到的时候,店已经要打烊了,龚慈拉着他跑过去,指着橱窗里的鞋说:“嘿,我试一下这双鞋,36码的。”店东说:“对不起,就剩最后一双了,35码的。”龚慈说:“那也拿来试试。”龚慈咬紧牙,拼命挤,拼命挤,还好能穿上,只是脚趾头伸不直。龚慈说:“挺合适的。”店东去找包装的盒子,阿蒙还在讲:“断码了,能不能再便宜一点。”龚慈想,也许回去脱了这双厚的丝袜,就没有这么挤脚了。
龚慈在脱丝袜,阿蒙蹲在旁边嘻皮笑脸地看,他说:“龚慈,你脱丝袜的动作好性感,嘿嘿。”龚慈拿脚踹他,阿蒙顺手捉住她的脚,他又掀她的鱼尾裙,龚慈挣扎着滚到床上,阿蒙也滚过去。他抱着她,吻她,她在他的背上用手指轻轻地写字,阿蒙,我要我们在一起。这次阿蒙没有笑着躲,而是尖叫一声:“好痛。”她翻身去看他的背,乱七八糟的抓痕,应该是个手指修长的女人画的,因为龚慈看见那伤痕红得像是要滴出血来,像自己的心。阿蒙还在问:“你到底在我背上写什么呀?”龚慈说:“我写的是,阿蒙,你是混蛋。”阿蒙笑嘻嘻地说:“你吃那么多蛋,你才是混蛋呢。”
龚慈翻身下床,踩着那双小船鞋朝厨房跑,原来没有丝袜,水晶鞋还是那么挤脚。龚慈把菜刀抵在阿蒙的脖子上问:“她是谁?”阿蒙楞了一下,他说:“是我们老板的女儿。”轻描淡写,云淡风清。龚慈喊着:“为什么,为什么,我要杀了你。”阿蒙说:“不为什么,你是灰姑娘,你可以不要水晶鞋,我是灰小伙儿,可我想有双水晶鞋。”
龚慈哭喊着,一刀砍下去,小船鞋的后跟就没了,又一刀砍下去,又一只小船鞋的后跟没有了,龚慈拖着鞋去收拾自己的箱子,这下一点也不挤脚了。临走的时候,她对阿蒙说:“我不是不要水晶鞋,我以为你就是我的水晶鞋,可是我当你是水晶鞋,你却当我是拖鞋。”
看着窗外,龚慈的背影渐行渐远,阿蒙呆呆地站在那里,其实他哪里有什么老板的女儿,只是今天陪客户去洗桑拿,那个按摩的盲女孩手太笨,而且那个该死的客户吃饱了喝足了便绝口不提业务的事情,于是,阿蒙又丢了工作,因为他已经三个月没有任何业绩了。自己本不是王子,又何苦连累灰姑娘,不如将误会就误会,放她走。一刹那,一闪念,便结束了一段遥遥无望的感情,只是到最后阿蒙都不知道龚慈到底在他背上写了什么?